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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珏

    夏天的晚上,风依旧是燥热的。空气中的潮湿闷热让人喘不上气来。吴燎走进楼下的便利店,依旧拿了一根冰棍儿,可乐味的,他喜欢。

    还是那个店员。

    吴燎依旧盯着他的手,他的无名指上有一个戒指。

    哦,已经结婚了吗

    吴燎依旧盯着他看。

    店员结完账,准备把冰棍儿递给他。结果他发现,对方一直盯着自己的手。

    很奇怪

    先生,先生

    吴燎回过神来

    哦,谢谢你。

    对店员微笑了一下,离开了。

    他很好奇。好奇他的手,好奇他的戒指,他想,他想仔细的了解他。

    吴燎叼着冰棍上楼,开门,喂了吴霸。

    然后打开了昨天的门

    男人依旧被绑在那里,垂着头,呼吸微弱。

    吴燎走过去,抓起了他的头发。

    喂,死了吗。依旧也是昨天的对话。

    男人已经停止了哭泣,他的眼珠缓缓的转动,最后聚焦在他的脸上,男人回过神来,瞬间又一次被恐惧所笼罩,他不知道接下来吴燎他会做什么。他的心砰砰的跳着。

    吴燎哧的笑了一声,撕开了他嘴上的胶带。

    哈……哈…

    男人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口水从他的嘴角滴落。

    哈哈哈真脏,你看

    吴燎把滴落在地上的口水涂抹在了男人的脸上。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男人哀求着

    吴燎没有理会,低下头去解开绷带。

    血止住了。

    吴燎又给男人换了一次药,药粉撒上去的时候,男人颤抖着,他咬着唇,努力的不叫出来。

    哎,很疼吧。吴燎把药粉均匀的涂抹。

    手上的残余又抹到了男人的脸上,空气中弥漫着药粉呛人的味道。

    男人被呛到了,用力地咳着。每次用力,插在他下面的手术刀柄就会随之晃动。男人努力的憋住了咳嗽。

    但是嗓子还是很痒,下面也好痛。男人咳出了眼泪。

    吴燎在旁边开心的看着

    哈哈哈哈,好了,别哭了,喝点水吧。

    他把水杯递到男人的唇边,男人疯了似的去汲取,他已经很久没喝水了。

    男人小心翼翼的舔完被杯子上存留的最后一点水,唇依旧依旧不舍得离开杯子。

    够了

    吴燎突然拽起他的头发向墙壁上砸去。

    唔……

    男人闷哼一声

    求求你,放过我吧,求求你……

    他哀求着他,重复着这一句话

    好,会放你走的

    吴燎说着,转动了插在下面的手术刀,他又往深处怼了怼。

    唔……男人疼的又紧锁了眉头

    乖,别哭

    吴燎用手把他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亲吻了他的眼睛。

    男人的眼神里依旧充满了恐惧和绝望。

    吴燎突然撒开了他

    男人像一坨软泥滑落在地面。

    这不对。

    吴燎用胶带再一次封住了男人的嘴,然后起身离开了屋子。

    太无趣了,无聊。

    他把吴霸从鱼缸里拿出来,看它在地面上缓缓爬动。

    他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那个店员,他手上的伤痕。

    啪哒啪哒啪哒啪哒

    一串声响让他回过神来。原来是吴霸正以飞快的速度冲向沙发底下。

    哦我的霸霸,你怎么跑那么快。

    吴燎把吴霸放回了鱼缸,转身拿了几样东西,又一次打开了门。

    我会放你走的,但是你现在要听我的话。吴燎亲吻着男人的脸

    男人疯了似的点着头,呜呜的哼着

    吴燎的手抚上男人的头发

    你要听我的话,出去之后…

    吴燎在他的耳边说着

    门又关上了

    又是一片黑暗,男人疯狂的念着吴燎说的那句话。

    出去之后就去死,去死,去死,不,不对,男人眼神涣散着

    他应该要活着,但吴燎和他说出去之后就要去死,他想出去。

    男人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泥潭,挣扎不得。

    吴燎像往日一样走进了酒馆,临近深夜,店里的人依旧热闹。他靠在墙上,观察着周围的形形色色。空气中混杂着劣质香水的呛味儿,人们激动的唾沫横飞的味儿,还有各种酒精混合的味儿。出不来气。

    吴燎蹲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的下层空气的清新,他蜷缩着,像卑微的乞丐恳求别人赠他两个硬币一样蜷缩着。再也不是白天凶狠的角色,现在只是一个别人可怜的对象。

    吴燎来酒馆,但是从来不喝酒。

    他喜欢观察这些人,阶层不同,地位不同,上到贵族吓到乞丐酒鬼,只要有那么几个硬币,夜晚就又融汇到了一起。可笑

    宝贝儿在这儿干啥呢~快起来~快起来~上班了~

    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吴燎勉强的睁开眼

    是他的老板,这个穿着旗袍,化着浓妆的男人,头纱遮住了他半个脸庞,但是依旧掩不住他担忧的神情。他的身上也喷着香水,但不呛人,是淡淡的花香。

    吴燎渴求这味道,他张开双手去索取,他抓着老板的旗袍,抱着他的腿,喉咙里发不出声响,干的发紧。就像一个罪孽深重的人渴望神的救赎,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木棍。

    老板把他抱起来,吴燎埋在他的肩头,用鼻子轻轻地嗅着淡淡的香味,他闭着眼,头轻轻蹭着老板的长发

    嗯……妈妈

    好了~好了~快去工作,别在这儿撒娇了~今天新来了一个弹琴的伙计,你记得照顾照顾哦~

    老板摸了摸他的头,把他努力地从自己怀里拽出。

    妈妈,你…去哪里

    吴燎又紧紧地抱住了老板,怕他消失。

    他现在一点也不像之前对待那个男人一样残忍冷漠,他现在就像一个小孩儿,一刻也离不开母亲。

    妈妈哪里也不去~乖乖的,好好工作哦~老板手温柔的抚摸着他的头发,低下头亲吻了他的嘴唇,但舌头没有伸进去。

    吴燎张开口想渴求更多的时候,他离开了。只留下他张着嘴伸着舌头的样子。

    吴燎合上嘴,眼底有难掩的失落。

    听妈妈的话,好好工作哦,好孩子~

    是,妈妈。会好好工作的,会听妈妈的话的。吴燎一直在重复着,看着老板的离开,看着门砰地关上,接着看门又一次次被打开,直到眼前闯进来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您,您好,我是新来的……

    吴燎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

    嚯,世界真小啊,吴燎笑了一下。但是对方好像并没有认出自己来,也对,便利店来来往往那么多人谁会记得一个平平无奇的人呢

    和我来,

    吴燎点了根烟,视线离开了新服务生。

    吴燎讲了规矩,新服务生就准备工作了,面前的钢琴价值不菲,服务生还有些迟疑。

    我,我真的可以弹这架钢琴吗。

    嗯。

    吴燎扭头就走了,留下了服务生一个人手足无措。

    别怕,吴哥就那样儿,习惯就好了。

    旁边的一个服务生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郑毅,你呢

    我,我叫陈珏,很高兴认识你。

    陈珏不好意思地笑着

    行,你好好弹钢琴,旁边有个客人叫我了,我先走了啊,下班儿聊

    啊,好…

    郑毅说着脚下已经生风飞到客人边儿上去了。

    加油,自己一定要攒够钱,为了,为了……

    手指在琴键上跳跃,上等的音色给这秽浊不堪的酒馆带来了新的气息。他弹得一手好钢琴,吴燎在角落里默默的望着他。

    刚宁静没几分钟的空气突然被打碎,几位客人起了纠纷,玻璃瓶碎的满地都是。吴燎依旧望着陈珏。很显然他被吓到了,但是他的眼里有还隐藏着另一种惊恐。

    吴哥……那几个人见血了!咋整啊

    郑毅匆忙地跑来找吴燎

    踢出去,用棍子打一顿。

    吴燎这句话还没出口,一个声音出现了。

    这场闹剧结束了。

    是酒馆儿的副老板,平日里穿的花枝招展的,今天也不例外,身上穿着蓝绿撞色的西服领带是粉格的,带着一个金丝边的眼镜,如果不穿的这么花,还挺像一个商业精英的感觉。大家都叫他孔雀,这只是个称呼而已,他真正的名字只有老板才知道。

    吴燎不喜欢他,他每次都很厌恶和孔雀接触。油嘴滑舌的,说的一口好话,谁知道是真是假。

    孔雀也注意到吴燎走了过来,哟,儿子,快来~

    吴燎黑着脸没有理他

    孔雀是老板的姘头。

    和你讲过多少次了,我不是你的儿子。

    吴燎烦躁的拍开了孔雀想放在他头上的手。

    哎哟~别生气嘛,过来想想法子,这几个闹事儿的,你想怎么办

    打断他们的腿。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的儿,孔雀突然大笑着

    嗯……不错,你来吧儿子

    孔雀想了一下,拿着一根棍子递给了吴燎。

    说了不要叫我儿子…

    吴燎说着,挥动了木棍。

    闹事儿的人的腿发出了一声骨头碎裂的声响,随之而来的还有止不住的哀嚎。

    陈珏一直盯着这场闹剧。

    他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结果踩到了一个人,他刚想转过头道歉,发现是郑毅。郑毅同样满脸严肃,眼神里也有些许恐慌。

    害,别害怕兄弟,哥给你一个忠告,没事儿别招惹吴哥。

    郑毅望向地上的人眼神里充满了怜悯。他活不成了。

    木棍已经折了,男人的骨头已经碎了。嘴里哀嚎不停,

    求求你放了我吧……

    吴燎死死的盯着男人的眼睛,嚯很熟悉啊,好像每个人都会对他说这句话。

    吴燎想起了关在房子里的那个男人。

    你想活命吗

    想想想!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男人的眼神慌乱地抖动着,钱…你要多少钱我都给你!…求求你放了我吧,我上有老…

    爬出去

    男人的声音像苍蝇一样絮絮叨叨在耳畔。吴燎听得头疼,打断了他的哀求。

    从这里爬出去,我就放你走。

    ···?…

    男人还呆愣着,脸上涕泗横流,呆望着吴燎。

    怎么,你不想活下来吗?吴燎讽刺地望着他,想活命,就从这里爬出去。话语间没有任何质疑的余地。

    我,我爬,我爬…

    男人用双臂艰难地移动着,身下托着两条已经扭曲的腿,店里的人静默地看着他,直到他爬出店门的那一刻,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心又被提起来了。刺耳的刹车声,物体摔落在地上沉闷的一声响,瞬间,又恢复了寂静。

    好巧不巧。

    吴燎没有动,他不知道是悲伤还是快乐,该为他的死而悲伤吗,该为自己的做法而快乐吗。他不知道,这种情感如何表达。他点了一根烟,离开了。

    店里的客人陆陆续续走光了,只剩下陈珏。

    陈珏站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低着头,眼神在四处游走。他攥紧了拳头,在克制着什么,他颤抖着。

    最终他走向了那一地的狼藉,碎裂的酒瓶到处都是。

    他轻轻地蹲下,伸出手,手止不住地颤抖着,就像树木新生的枝桠被风吹的凌乱不堪。他突然停住了,猛的收了回来。

    不行,不可以的,说了不会再这样了,他的眼神抖动着。

    短暂的沉寂

    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刚刚在琴键上飞舞的手,掌心布满了伤痕累累的手。

    拿起了玻璃碎片。

    陈珏握紧了,碎片扎进了手掌,血顺着指缝缓缓地流下来,血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黑色,他撒开手,看着伤痕,眼神恢复了平静。

    他跪在地上,努力地收集着碎片,然后捧一把,握紧,感受碎片镶嵌进肉中的感觉。他看着那血流出来,那是肮脏的黑色,他已经死了,没有了新生。胸腔里堆积着无序的情绪和苦痛,突然他感觉到喘不上气来,双手握着脖子,艰难地大口喘气。

    哈…哈…

    陈珏想离开这里了,他想回家。

    血染上了他白皙的脖颈,弄脏了衬衫。

    陈珏抬头,想站起来。

    你在干什么?

    陈珏猛的回头望向门口。

    吴燎正皱着眉不解的看着他。

    陈珏瞪大了眼睛,窒息的感觉又一次降临在他的身上,他要赶紧逃离这里,他要回家。现在很危险。

    头脑里响起了警报,就像意大利的警车一样,催命的警报在脑海中响起。

    快逃。

    你在干什么

    脚步声愈发地逼近。

    陈珏瘫坐在地上,不知所措地把扎满了玻璃碎渣的手背向身后,躲避开吴燎的视线。

    他看不清吴燎现在的表情,想必也一定很不解,厌恶。

    ……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吴燎蹲下来,盯着陈珏

    陈珏不安的把手放在身后,低着头,刘海遮盖住了他的眼神,他抿着嘴,身体不安的往后挪动。

    吴燎把他身在后面的双手猛的拽过来

    啊……我……

    陈珏吓了一跳,挣扎着想从吴燎手腕中挣脱。

    修长的手,手心布满了细碎的小口,红色的血珠从新的伤口渗出来,流到旧的褐色伤疤上。

    呵

    吴燎突然觉得他这举动很有趣

    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癖好。

    把这儿打扫干净,记得把门关上。

    吴燎扔开他的手,离开了店。

    哈……哈……陈珏大口地喘着气,心脏也通通的跳,身后被汗浸湿,衬衫粘在了身上。

    他盯着自己的手

    不应该这样的……吴燎他会说什么,明天会不会把我辞退……

    陈珏脑子一团糟,慌忙打扫完地上的碎片,关上店门,往家中走去。

    已经是深夜了,风依旧潮湿闷热,树上的蝉也不再叫了,街上的路灯散发着昏暗的灯,灯下聚集着一群飞虫。

    还有一只蛾子在不知疲惫地撞着灯泡

    陈珏低着头,缓慢地走在马路上,嘴里念叨着什么

    不该这样的……说了不会再这样的……

    他抬手摸了摸脸,却发现自己的泪水止不住地在眼眶溢出。

    我……

    陈珏蹲在了路灯旁边,他疯狂地用手背抹着眼睛,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将他的刘海弄得一团糟。

    上了楼,楼梯口黑漆漆的。

    陈珏止住了脚步

    他怕黑。

    抬起脚跺了跺楼梯,声控灯亮了起来,他赶紧跑上楼去,趁声控灯还没灭。

    但他不知道

    有人跟在他身后也上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