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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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住自家男人,寻我女人家做什么?我还能逼他给我钱不成?!”王雪娥捂着脸哭道。 “呸!死不要脸的下贱蹄子!这方圆十八百里谁不知道你王雪娥这娼妇?女儿都多大了,还戒不了这营生,就知道勾搭别家男人!贱人!死贱人,啊啊啊啊!”身材丰腴穿着花裙的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叫喊,她一手扯住王雪娥的头发,一手直往她脸上喂,掌下生风,刀刀红痕,不知道要多久王雪娥才能重新开业。 旁边站着几个同样看热闹的中年男女。女的假好意,劝着什么男人心没在你身在要找人你拦也拦不住这等空话,心里且得意自家男人不碰那贱人。男的边趁这时机向家里婆娘表忠心,边眼神直往王雪娥被扯的要露不露的衣领子里钻,眼里精光闪闪,恨不得两眼珠子扣下来塞进那雪白里。 王雪娥仍与那妇人斗智斗勇,最后软声求饶的话吐的不知多少,受了不少身体上的折磨,这惩罚才罢休。 待看热闹的人群散去 那妇人也被劝走,王雪娥连收拾一番的力气也无,她拢拢衣服,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接客这么多年,最害怕的无非是客人不给钱,以及泼妇上门。碰上手劲大的乡下女人,指不定头发都被薅去不知多少。 呸,她啐一声,自己男人管不住,硬要往我怀里送钱,难道是我的不是? 突然,王雪娥感觉脚底一滑,上身不禁后仰摔了个四脚朝天,屁股重重在地上一咚,疼得她直呼呼。 “哎哟……哎哟……”她颤巍巍爬起来,乍看是一地臭鸡蛋液。 王雪娥火气上涌,尖着嗓子大骂:“哪个缺德的玩意没素质的东西!” 有个小年轻从三楼探出脑袋,充满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啊,大姐,手滑不小心掉下边去了。您没事吧?” 王雪娥冷哼,裤子上散发着恶臭的粘液叫人犯恶心,她只想赶紧回去洗干净了。本着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则,她狠狠蹬了一眼楼上的年轻人,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脏话,又一瘸一拐地走了。 回到家时已经五点半,房间里黑漆漆静悄悄,王雪娥打开灯,见没看见女孩,心里又是一顿骂,可要紧的是去洗个澡。她拿了干净衣服 ,奔浴室里去了。 此时距离佳苑小区五公里外的一家便利店里,女孩手里拿着电话,不出意料地无人接听,嘟嘟声那样得熟悉。她放下电话,从钱袋里掏出几块钱给老板,失魂落魄地走了。 明明知道结果意料之内,却总是忍不住一遍遍将希望寄托于飘渺的未来。 说不定呢,说不定哪一天就有人接了,说不定哪一天那个人有空闲,她怎么可以错过呢?说不定那一天就是明天。 夕阳落山了,小鸟们叽叽喳喳分享一天的见闻,接着成群结队地回家了。 余晖把她的影子拉长,她像拥有了巨人的力量。她奔跑了起来,向着地平线的方向。 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她弯着腰喘气,两颊微红,额角汗珠滚落。 她抬起头,便看见王雪娥翘着二郎腿坐在餐椅上,两手抱胸,指尖轻点,红色的指甲像人血般鲜艳。她面无表情,嘴角下拉,两道法令纹深深,惨白的灯光下,一张脸灰白得可怕。 女孩咽了口唾沫,眼睛大张,漂亮瞳孔里满是惊恐。她扣着裤子上的线头,低下头不敢直视那骇人的目光。 “我……” 王雪娥站起身来,椅子刺啦一声向后移,发出尖锐的声响。她没有说话,光着脚一步一步迈向女孩的方向。 女孩轻轻往后挪,直到脚跟抵着门,身体完全贴上门板。 …… 妈妈的摇篮曲不知何时停歇,夜晚已深,孩子窝在妈妈的怀里熟睡。窗外的野猫悄无声息地走过,只留下几片掉落的树叶。世界都安静了下来,时钟也停止了嘀嗒。 可对一些人来说,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老旧的出租屋,王雪娥不知何时出门潇洒去了,而她仍缩在客厅的角落,紧闭着嘴不敢发出丝毫声音。泪水布满了眼睑,颤抖的身体上伤痕累累。 童年的记忆是暴力和羞辱,它如影随形,伴着人们长大,甚至需要用一生去释怀。 泪水渗进嘴角,腥咸苦涩。 委屈,不安,愤怒,不甘,恐惧,悲伤……黑暗裹挟着她,摧毁她的灵魂,无数双手从远处伸出,推着她的身体,一步步向厨房走去。 窗台边,一道银光闪过,那是一把 锋刃已钝的菜刀。它被摆在距离她一臂之距的案板上,整齐横放,明明平平无奇,此时却好像散发着无穷的魔力。 她颤抖的手指轻轻按在木柄上,泪水止不住地流。 “呜………呜呜……”她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身体无力地滑落到地上。 模糊的视线中,有一只白色的小布袋,破破烂烂的,却很干净。 她打开它,里面是整整齐齐叠着的纸币,红红绿绿,鲜艳得像一场遥不可及梦。 她原以为自己要等到十八岁才能逃离这个地方,谁料命运给了她希望——一个确切的名字,一个有迹可循的地址,一个可以打通的电话。可是命运又似乎在开玩笑——那个名字无从查起,那个地址无法到达,那个电话无人接听。以及王雪娥变本加厉的殴打,都在一点点瓦解她的决心。 有时候她都会想,是不是她哪里做错了,所以王雪娥会这样对她。在她模糊的记忆里,过去似乎不是这样的。 在她非常小的时候王雪娥甚至带她去买过衣服,给她扎过辫子,她带着她曾经不厌其烦地去过一个地方,她只记得那个地方高的遥不可及,阳光反射玻璃的光刺得人眼睛疼。可是她们从来没有进去过它的内部,永远在外面仰望着它。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是王雪娥给她编发时用力扯她的头发时,还是试图把她淹进滚烫的水时呢。 王雪娥总是扯着嗓子说都是她的错,要不是她她不会丢工作,不会过得如此贫穷。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她不听话?她不乖?还是她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她理不清。 她甚至没有自己的名字。户口本上写着“王妹”,玩笑一样的两个字,甚至不能说是名字。她当时已经早早过了入学年纪,可王雪娥丝毫没有让她读书的打算。她被锁在家里,透过防盗窗看着背上书包的孩子,心里是羡慕又委屈。她跪下来求王雪娥让她读书,她承诺一定会好好报答她,却只换来了一次次殴打。最后是居委会介入强制要求,才让她求得了上学的机会。 凭什么她本该享有的权利竭尽全力也别想得到? 凭什么她必须承受无数的侮辱? 凭什么别人的有爸爸妈妈疼? 凭什么? 凭什么世界上过的最苦的是她们 为什么一定是她呢? 她突然怨恨起那个她素未谋面却心心念念的男人,她想大声地质问他,他为什么不来接她,他把她抛弃了吗?他不要她了吗? 不行的,爸爸,我只剩下自己了啊…… 她忍着腿部发麻的不适,拖着腿来到客厅,从电视柜的深处找出了那张名片,正上方印着端正的三个字:顾青辞,青辞…… 她拿着名片,走到座机旁,一手攥着听筒,一手按下数字键。 1、3……她记得滚瓜烂熟,可是心里紧张得很,一个键一个数字对着按,生怕输错。 如此郑重其事,就好像电话另一端的人也在等着她打来。 她按下拨号键,响起的嘟嘟声把她吓得一抖。 “嘟……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安静的空气中只有她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她不抱希望地期待着,期待一个奇迹发生。 客厅的窗户未关紧,风儿从缝里挤进来凑热闹,轻薄的窗帘也呼呼起舞与它应和。 突然,一声回音打破了宁静。 “喂……”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脑袋一片空白。 电话那头的人停顿了几秒,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喂?”温柔十足的声音,听起来非常年轻。 她颤抖的唇发不出声音。 人被巨大幸运拥入怀的瞬间,是会欣喜若狂还是会手舞足蹈呢? 她只觉得心里被无边的委屈塞满,想哭想倾诉想发疯一样宣泄。 她的泪再一次决堤,身体的每一滴液体似乎都是为了哭泣服务。 齿间两开两合,无声的两个字仿佛已经刻进灵魂。 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