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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顾时安收到的第二条短信是林修齐发给他的地点,是海港的一处码头。

    台风刚过,风浪刚平,海水涌起的泡沫还是浑浊的白色,不时翻滚出冒着白肚皮的死鱼,散发腥臭。

    顾时安刚下车走近,就看到码头边停着一艘巨大的三层渡轮,外表崭新,漆着亮闪闪的银红色,与周围准备出海的低矮渔船格格不入。

    还没等他站定,渡轮门口守着的安保就把他领了进去,一路把他领到渡轮顶层最里侧,点头示意他可以敲门进去后便离开。

    他看着那扇棕色窄门,心情烦躁,便下意识扭头回望来路。船舱内的过道上狭窄逼仄,空无一人。过道仅由墙壁上悬垂的小灯照明,暗黄色灯光照在地毯的猩红上,透出斑驳难看的青光。

    他定了定神,敲了门。

    门从里面被拉开了,一身黑衣的保镖微躬身请他进去。他刚进门,就看到林修齐正坐在正中的椅子上笑着同他招手。

    顾时安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变态。

    正向情感匮乏,易怒,容易烦躁,心理扭曲,有施虐倾向。

    但是论起神经病的程度,他面前这个男人绝对有过之而无不及地碾压他。

    顾时安无声叹了口气,走到他面前站定,屈膝跪下。

    “谁让你跪这的?”林修齐轻踹了下他小腹,脸上笑容不减,随手把手上端着的玻璃杯往下一翻,茶水倾泻而下,泼了顾时安一身。

    茶水滚烫,淋到皮肤上还往外散着湿淋淋的热气,烫得顾时安皮肤通红一片。他没有躲,也没有其它多余的动作,视线往下对着椅子腿,似乎什么也没在看。

    林修齐泼得很有耐心,甚至在在空中划了个圆,均匀地淋了他一身。等杯里再也没什么液体能倾洒出来时,林修齐随手把杯子往地上一砸。

    地板上铺设了暗色的大理石砖,玻璃杯在地上一弹,碎片四溅。

    还没等他开口,顾时安膝盖已经往旁边稍微挪了挪后便微微抬起,将身体重量毫不客气地压在玻璃渣上。

    随即有血从腿下趟出,在膝盖间晕染开。

    “可以了吗?”跪稳后,顾时安抬头确认。他一向情绪寡淡,尤其是面对林修齐的时候,更不想费力气同他多扯一丝一毫。除了疼得意识失控的时候,顾时安多半时间连声音也懒得发,随着林修齐折腾到满意为止。

    因此林修齐终于觉得有意思了,眯眼笑了起来:“阿顾你急什么,还没叙完旧呢……就这么在意那个小孩啊?”

    “不然我也不会来。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就别再说一遍了……直入正题?”顾时安有些不耐烦,但还是耐着性子语气平缓说,“我就在这,要怎么办?”

    林修齐没有立刻回答,只让下人再端了一杯茶上来,小口小口喝了半天。

    顾时安也没有催促他,让身体维持平衡不倒下就已经废了他很大的力气。他从前不是没有这么跪过,只是那时候身体精力都是最鼎盛的时候,事后用的药也是最好的,没留下什么后遗症。但自从中弹后,顾时安身体就没有从前好,勉强通过锻炼维持了肌肉和大半的力量,但是内里却空了大半。

    “阿顾啊,你说说,以前是怎么答应我的?”

    伤口处的血痂似乎已经凝固了,顾时安脑子充斥着缺氧似的空白,一片模糊。林修齐声音隐隐约约飘进他大脑里,他抬眼看了男人一眼,眼神失焦,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修齐没有给他走神的机会,微微弯下腰,右手直接从他衣领里伸进去,冰凉的指尖随即从胸前绕下,点了点他的侧腹。

    那里原本是他亲自烙上的两块烙印,为了让这人记清楚他是谁。顾时安由着他动作,那儿早就被他硬生生连皮肉一起剜了,如今只剩下粗粝不平的皮肤。

    “你倒还对自己真狠。”林修齐抽出手,抚摸过他的侧脸,皮肤接触处是冰凉凉的水意,“靠着我起家铲除宿敌,之后利息不还也就算了,连本钱也一并吞了去养你那个小朋友,之后直接把自己弄了个一干二净。宝贝,你让我很失望啊。”

    如果不是场面不对,顾时安差不多都得笑出声,他倒真还把自己摘成个干干净净受害者了。

    “要不是下边的人跟着你家那个小朋友碰巧撞上了你,我们俩估计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你说,我拿你怎么办呢?”

    “不如先考虑考虑你自己?”顾时安声音喑哑。林修齐还没放下手,就被他反铐住紧抓手腕,不太灵活的左手里是一把微型手枪。

    房间四角守着的保镖没有配枪,攥着电击棒想往前冲,被林修齐一个手势拦下了。

    “你敢动我吗?”林修齐说,“他还在船上,再说了,一换一放了你们,抓着你不容易,他那个每天在镜头前抛头露面的角色,不就是个活靶子?”

    “我确实不会动你,债我可以还,人你也得放。”顾时安语气不变,暗沉沉的眼睛直直凝视他,“大不了大家谁也别想活,让宁宁一起陪葬,我觉得也不错。”听不出真假。

    “宁宁?”林修齐念着这个称呼,兀自勾唇笑了,“林晏说得倒没错,你倒真还有个喜欢的人了。你决定好了?我的债不是这么好还的。让你的宁宁见了,说不定还觉得我是个什么坏人。”

    “不然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顾时安反问。

    沈逸宁几乎在房间里等了半天。

    他不知道林修齐在玩什么把戏,含混不清扯了几句后摆摆手就走了,只留下林晏在房间里看着他。两个人相对无言了半天后,沈逸宁轻轻咳嗽一下:“那个……聊聊?”

    林晏将注意力从手机转移到他身上,眼神阴鸷地瞪他一眼。

    “不是我说,你还有个能帮你出气的亲戚呢?”沈逸宁冲他眨眼,人畜无害地笑,“之前跟车的是你吧?他都那么大手笔了还跟车呢?”

    林晏忽然发现这人还有点话痨的属性,不理他也能叭叭地说,只有两人的房间里声音就没停过。

    “……你再说话我就把你嘴缝上。”林晏被他烦得受不了,扔下狠话后就见沈逸宁身子缩了缩,眼皮垂下,可怜巴巴地看他。

    林晏暗啐一口,觉得他不当个演员简直可惜了。

    “不是,不就是没根鸡巴的事儿……我不是听说缝上了嘛,都过这么多年了怎么还这么大火气,再说了我不是给你绑了嘛,我向你道歉还不行?”安静了几分钟后沈逸宁又开口,还嫌不够带劲,直往林晏痛处戳。

    “操你妈沈逸宁你个臭婊子是不是有病?”林晏一听这话就火了,从椅子上蹦起来想往他脸上揍一拳,力道却在中途硬生生地泄了,他拳头往下一甩,恨恨地看他,对上沈逸宁玩味的目光。

    “怎么不打了?”沈逸宁直盯着他眼睛,绕有兴趣地笑起来,“还是说,不能打我啊?”

    见林晏脸色变了又变,他确认了猜想,追问,“怎么,林修齐在玩绑人质的游戏?那条件是什么?”

    林晏正想说什么,房门把手被拧动,两人目光不由往门口转。

    门开了一个口,顾时安走进来,冷淡地瞥了两人一眼后,向林修齐指了指门口。

    林晏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嘴角往上掀了掀,耸耸肩离开。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顾时安插兜看了沈逸宁一会儿,走过去弯腰给他割开绑在身上的绳子。极富韧性的细绳结结实实地把他从头捆到脚,他手上就一柄小刀,割的费力。

    两人一下凑得很近,沈逸宁的脸差不多紧贴着顾时安胸膛,有节律的心跳在他耳边“咚咚”响着。

    “抱歉……”沈逸宁先开口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扯进来。”

    顾时安低低哼笑一下,手上动作不停:“你除了会道歉,还会什么别的?”

    绳子被割得差不多了,顾时安直起身,拿了串钥匙出来把他脖子上的链子解了。

    “你被绑得太久,先坐会,让血液流通下。”顾时安抛下这句话,便走到房间另一角倚墙靠住,从兜里摸出包烟点了一支咬住。

    房间不通风,片刻后便聚集了浓重的烟味,呛得沈逸宁咳嗽起来。顾时安扫他一眼,随手把烟摁在白墙上熄了。

    “你待会就可以走,有人在船下接你。”

    “嗯?”沈逸宁听出话里的端倪,皱眉问,“你和那人说什么了?”

    没得到顾时安回应后,他又扶着椅子站起来,慢慢走到他身边,强撑着心理的不适与他对视:“你到底说了什么?”

    顾时安终于觉得不耐烦似的慢慢把头抬了起来,正想开口,沈逸宁忽然吸吸鼻子,微微蹙眉:“你身上怎么一股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