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起用

    他吃饭的速度很慢，动静也很小，纪安宁只听见了细微的裹着汤汁的吃面声。

    见人貌似快吃完了，纪安宁才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书重新看了起来。

    但是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余光隐约瞥见他好像站了起来，她安静等着他如往常一般那样离开，可是却在此时听见了有人进门的声音。

    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长相斯文的中年男人。

    “美女，来包烟。”男人说道。

    纪安宁站了起来，转过身面对后面的烟架，扭过头问，“请问要哪种？”

    “你手边的那个。”他答。

    可等她刚把手边的那包烟拿下来时，男人又道，“欸，不是这个，是旁边那个。”

    于是纪安宁将手里的烟放了回去，拿了另一个。

    “是左边的，不是右边的，美女，听不听得懂人话啊。”中年男人笑了起来，用眼睛猥亵着她转过身后露出的被牛仔裤包裹着的屁股，眼角的皱纹加深了不少，表情也逐渐变得怪异。

    知道这人是在故意找茬，纪安宁脸色平静地按照他说的拿了左边的那包烟，转回身迅速扫了这包烟的条码，然后对人说道，“一共二十五元。”

    “啧，挺会装啊，屁股白长那么翘了。”男人的笑意消退，神情变得不愉，甚至还想要伸手抓纪安宁的手腕。

    纪安宁灵巧地退后一步躲开，面色冷然地盯着他，然后示意他抬头看天花板上的摄像头。

    男人看见了那亮着红点的玩意儿，骂了句脏话，瞪了她一眼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了身后出现的脚步声。

    似乎没想到店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男人惊了一瞬，看见还是个高大的年轻人，立刻尴尬地笑了一声，“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随即便从裤兜里掏出了皱巴巴的二十五元，看也没看纪安宁，将钱甩在了柜台上后便灰溜溜地离开了。

    纪安宁眼里的戒备在见到他之后消退了许多，但一时也露不出什么好脸色。

    辛壬对此并不在意，他伸手在收银台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根棒棒糖，然后放在台上，让纪安宁扫码。

    ·她垂眸看着那棒棒糖，没有动作，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谢谢。”

    辛壬看着她头顶的发旋，开口道，“你在难过？”

    纪安宁眼睫一颤，没回答。

    “你别想太多。”他歪了歪头，“这世上总会有那么几个人渣。”

    听起来像是安慰人的话，纪安宁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她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又说了一次，“谢谢你。”

    这回声音听起来正常了许多，辛壬随意地点了下头，然后用手指了指那根棒棒糖，用眼神再次示意她结账。

    情绪突然被他的动作打乱，纪安宁无奈地扫了他的二维码，然后视线黏在了他离开的背影上，等看不见了才移开。

    等到七点接班的人来了，纪安宁才背上包离开了便利店，坐上了早班的公交，等到家门口已经七点半了。

    刚掏出钥匙将其插在锁孔上，还没转动，就突然感觉自己的屁股被拍了一下，纪安宁转过头，看见了在走廊上正对她做着鬼脸的少年。

    是隔壁邻居家的小孩，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就一副顽皮相，纪安宁没少听见他被他爸妈揍了的哭喊声。

    没大没小，没皮没脸，纪安宁看着他故意搞怪嘲弄自己的模样，想起了之前第一次被他拍屁股了之后，抓着他去找他母亲对峙的场景。

    那个中年妇女无理泼辣的辱骂还历历在目，嘴里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儿子可不会做这种事，即使做了，也是被什么肮脏东西给勾引了，一边说一边还用异样的目光盯着她瞧，一副她就是污染源的模样。

    自此以后，无论这孩子再怎么骚扰她，她都没再去找过那个女人。

    纪安宁对他的滑稽表演不感兴趣，手上一转，将门给打了开来，只不过在进屋之前，她朝他轻轻地勾起了嘴角，露出了一个与她此时外表截然相反的，堪称魅惑的笑容。

    然后就在男孩的怔愣表情中合上了门。

    等到晚上上班，纪安宁意外地发现他竟然又来了。

    不过这回不是空手而来，而是夹着一个笔记本电脑，把电脑放在老位置上后，才四处晃悠开始物色起夜宵来。

    在结账时，这回纪安宁主动打了招呼，“你来啦。”

    辛壬看着她展露的笑容，视线模糊了一瞬，才轻轻地点了下头回应，等付款之后还是一个人待在角落里吃着，等吃完了也没有离开，而是对着电脑不停地敲击着键盘。

    往常便利店内通常只会有自己一个人，她会趁着宁静的氛围看书，或者看电视与电影，而现在男人在这儿待了快三小时了也没有离开，只键盘的声音不间断地响起。

    声音很轻，清清脆脆的，纪安宁虽然不反感，但是总有些不太习惯，看一会儿书就忍不住抬头瞧他一眼，发现他一直坐在那儿，甚至连姿势都不怎么变换。

    真是个奇怪的人，她想。

    两人就这么默契地沉默着，待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

    直到铃声响起，有客人进门了。

    是一个肥壮的成年男人，他怀里还搂着一个娇小的女孩，女孩看着年纪不大，大约二十岁不到，此时正闭着双眼，半张脸埋在他的胸前，似乎神志不清的样子。

    男人在收银台前站定后，粗鲁地将她往上提了提，然后手用力地箍住她的腰，从台前的柜子上拿了两盒避孕套扔在了台上。

    “结账！”男人粗声道。

    纪安宁站了起来，拿起避孕套后扫了条码，报出价格后又多问了一句，“需要袋子吗？”

    男人见她的眼神一直放在了怀里的女孩身上，立刻不悦道，“看什么看？不需要！”

    她只好扫了男人手机里的二维码，然后看着他架着女孩离开了。

    等他们走远了，纪安宁下意识地往男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不经意地撞上了他望过来的视线里。

    他很少会用如此直接的目光看她，所以纪安宁一时怔住了，忘记了回避。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还是辛壬率先站了起来，缓缓地向她走去，也学着刚才的男人的动作，从柜台上抽出了一盒避孕套，放在了台上。

    纪安宁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地盯着他要买的东西。

    看她迟迟没有动作，辛壬顶着张面瘫脸，出声问道，“怎么了？”

    她抬头看他，见他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心里有些复杂，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给他扫码收了钱。

    然而付钱之后男人却没走，而是双手撑在台上，上身前倾向她凑近了一些。

    “其实，我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介意…和我一起用它吗？”

    像是接收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讯息，纪安宁在这瞬间睁大双眼，双唇微启，只傻傻地看着依旧风轻云淡的男人的脸。

    他好像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多么过度的话，单看他的表情，还以为他只是在问她今天天气怎么样那种简单的问题。

    辛壬并不意外她的惊讶，见她半晌没有应下，便从善如流地拿着付过钱的避孕套，转身想回到座位上，继续他的工作。

    听见他离开的脚步声，纪安宁才勉强消化完他突然强塞给她的东西，扭头朝大门看去，发现接自己班的同事已经快到门口了。

    在风铃即将响起的前几秒，纪安宁喊住了他，等人转过身，她目光澄澈地望着他的眼睛，语气是轻飘飘的，却莫名带着股坚定。

    “我不介意。”她说道。

    辛壬挑了挑眉，嘴角的弧线第一次在她面前弯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