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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拜神佛以渡无边苦海

    两人醒来时,天已大亮,新年的第一天,冬日也十分给面子地出来了,挂在无云的蓝天里,给这破旧的南方小城,以最灿烂耀眼的新年问候。

    冷暗和郝向明醒了之后也没有直接起床,而是互相抱着对视了一会儿,他们肌肤贴着肌肤,鼻尖抵着鼻尖,交织的呼吸还带着对方的味道。也许是因为夜里欢爱了太久,也许是相拥的睡眠太好,这融化了冰冷隔阂的两人此时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温柔得如透过糊纸的窗户落在被褥和床单上的阳光,仿佛一眼便可窥见相伴的万年。

    良久,郝向明才打破沉默,轻声说:“我去给你买早餐吧,新年第一顿要吃热乎的,不然你又该胃疼了。”夜里折腾了冷暗太久,郝向明有些担心才不给冷暗吃早餐他又要难受了。经历许多他不知道的事后,冷暗在他心里就如同一个珍贵又易碎的瓷瓶,需要精心护着才行。

    “不必了,”冷暗说,温柔的语调悠悠传进了郝向明的耳中,让郝向明的心变成了一团新鲜出炉的棉花糖,又软又甜,“我们一起出门吃吧,懋城有新年第一天上香祈福的习俗,你陪我去上个香吧。”

    “好。”郝向明吻了吻冷暗的额头,无比珍惜地搂紧了冷暗的身体。这具身体,那么美,那么诱人,又那么容易受伤,他甚至想要一辈子都将冷暗藏起来,让任何人都不敢再伤到冷暗一分。

    因为在做爱时,他看到了冷暗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淡了,但那密密麻麻的痕迹依旧能让郝向明想像出这具身体曾经受过多少多严重的折磨。

    两人起床后,一起洗了个澡,又在氤氲水汽中亲吻缠绵了一阵后,才穿好衣服出了门。

    看着冷暗锁好门后,郝向明就要牵他的手,冷暗轻轻甩开,用并不凶狠的语气淡淡地说:“在外面注意一些,别让人说闲话。”

    “你什么时候在意这些的?以前你不是最爱拉我的手了么?甩都甩不开的。”郝向明笑着逗他。

    冷暗眯眼瞪他,说:“你他妈也知道是以前。”

    郝向明立马噤了声,他不想在新年第一天就勾起冷暗的伤心事,哪怕自己有着强烈的了解内情的欲望。

    于是他便安慰道:“那就不拉罢,只要你开心,怎么样都可以的。”

    说罢他就将手收回了口袋里,脸上的笑也带着几分失落,就像一个讨要糖果却被拒绝了的孩子一般。

    冷暗看着他这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他到底是受不了郝向明这样的表情。他主动伸手将郝向明的手从口袋里拉了出来,五指交叉握好,说:“拉就拉吧,等会儿在街上别太腻歪就是了。懋城的人不比燕城,双胞胎兄弟感情好牵个手也许还能勉强接受,但是搂搂抱抱就恶心了。”

    郝向明灿然一笑:“知道了。”

    两人便拉手下了楼,遇到了几个也要出门的租户,那些租户都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像看什么恶心的外星生物一般,即使他们不说话,郝向明也能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出疑问和些许反感:这两兄弟拉手做什么?

    而他也能感受到冷暗在注意到那些异样的目光时,握着自己的手是松了又紧,紧了又松,仿佛是在犹豫着要不要将郝向明的手甩开。他很欣慰冷暗最后还是坚持牵住了自己的手,只是他还是疑问:以前的乐乐,从来不在乎任何人的目光,哪怕他那些同学因为看见乐乐亲了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乐乐“变态”“恶心”“不要脸”“乱伦”,乐乐也依然笑得恣意放肆。可是现在,乐乐却连牵个手也要顾忌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多少事才让乐乐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郝向明越想越心疼,侧头看着冷暗,眼泪都要出来了。他真的很想知道一切,可是冷暗却固执地什么也不愿说,就啊像将那段记忆锁进了保险柜里,又把钥匙扔了,让谁也不能打开和看见。

    冷暗开着小电驴,载着郝向明在城里转了好久才找到了开门的早点铺,两人吃了份简单的早餐后,将小电驴停在了一个停车场里,然后搭了辆客车去了城郊的南山寺上香。

    南山寺在城东,规模不大,建筑有些破旧,但来南山寺上香的人依然很多,个个手里都握着一把香,虔诚地在拜那大殿里的神佛,祈求新的一年平平安安,万事顺遂。

    郝向明买了一把香后,给冷暗递了九根,冷暗接过后,就拉着郝向明排队等着进大殿里。

    “没想到人这么多。”郝向明看着这满满挪动的长队不断咋舌。在人口多不知多少倍的燕城也没有这么拥挤的庙。

    冷暗淡淡道:“懋城就两个寺庙,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那么多人都抢着新年第一天拜个神,人当然多。”

    “这样子,看来这里的人真的是很信神佛了。”

    “日子过得太苦,没有盼头,当然得信个神佛解脱一下自己是不是?”

    冷暗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淡淡的,但看着远处大殿里的弥勒佛塑像时的眼神却是极为复杂的。

    毕竟,在刚来懋城的前半年,他每周都会来这里拜神求佛,以求解脱。他原本是不信这些的,可是那时真的太痛苦太压抑了,又没有任何人陪伴他,帮助他,给他哪怕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你还好吗,你需要帮助吗”,所以除了跑到这古旧的庙里,跪拜那虚无缥缈的神佛,他不知道还能如何渡那无边的苦海。

    而郝向明也看出了冷暗眼里流转的情绪,他仿佛从冷暗那暗了又亮,亮了又暗的眼神里窥见了冷暗跪在这里哭着求解脱的曾经。

    手上燃烧的那把香仿佛戳进了心里,烫得郝向明的心很痛,香头那发亮的黄点,就像冷暗的双眸一样让他有些不敢直视。

    他问冷暗:“你信吗?”

    冷暗深吸了一口气后,答道:“在我难受得想死的时候,我是信的。”

    郝向明的心被这话狠狠一击:“那现在呢?”

    冷暗转头看向他,说:“我现在,也许是不想死的。”

    郝向明嘴唇发颤,不知该说什么好,“死”这个字分量太重,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手里的香太熏人,他觉得自己要落泪了。

    这时,排在前头的一个五十出头的阿姨回了头,颇为嫌弃地嗔怪道:“这新年第一天,说什么死不死的,呸呸呸,晦气不晦气呐。”

    冷暗听着,“噗嗤”一声就笑了,抱歉地说:“不好意思阿姨,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的,我跟您道歉。”

    阿姨摆摆手,说:“嗐,没事,就是觉得你一个年轻人,大过年的就该想些好事说些吉利话,这样一年到头才能顺顺利利的。小伙子年纪轻轻的,别胡思乱想,好好过日子才是正事。”

    冷暗拼命忍笑,没想到这个阿姨竟然这么逗,前一秒还有怪自己说话不吉利,这一秒就权威自己要活得开心,未免有些太可爱了。他捂着肚子说:“嗯嗯阿姨说的是,谢谢阿姨提醒,祝阿姨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诶,这才对嘛,也祝你们两兄弟新年快乐啊,这么帅的两个小伙子,一定有出息。”阿姨叭叭说完一大串后,才满意地转回头。

    冷暗看着阿姨的背影,笑,说:“可能现在我还要信这里的人。”

    郝向明握紧他的手,看着他的眼,一字一句地认真地告诉他:“乐乐,你还有我可以信的。”

    终于轮到两人排队进入大殿上香,冷暗和郝向明一左一右跪在蒲团上。

    因为已经来过许多次了,所以冷暗十分熟悉流程。他先是举着香拜了三拜,然后握着,看着那尊面容平和的弥勒佛像默默祈福了一阵,最后站起,将那九柱香插入了香盒里。

    冷暗的新年愿望从来都是一样的,简单得也许连佛祖都听腻了。跪着祈福的时候,他在心里说的是:佛祖在天有灵,保佑我的哥哥郝向明一生健康快乐,平安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