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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终于都追上了

    “哥你别说了……”

    冷暗再也控制不住了,抓着郝向明的手哽咽了起来。

    五年,每天一个纸风车,这个老旧的旅行袋里,装了郝向明近两千天的思念。每一天,郝向明都怀着最深的愧疚和思念,念着弟弟的名字,一下一下地折。每一天,他都反复告诉自己,是自己的懦弱导致了弟弟的痛苦,是自己的无能导致了弟弟的逃离。他有罪,他不是个称职的哥哥,他必须赎罪。

    “哥,别说了,我都知道了,都知道了……”冷暗心疼得胸口都在钝痛,抓着郝向明的手反复摩挲。他不知道郝向明在这五年都做了什么样的工作,郝向明那双本应该执笔写字,只在指尖留茧的手,如今已经粗糙得犹如发毛的木头一样,还有着深深浅浅的沟,竟比自己的还要丑陋,他握着难受。

    那可是他哥哥的手,这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而郝向明似是没有听到冷暗的恳求一样,将自己的手从冷暗手中挣脱开,哭着在旅行袋里发疯般翻找了一阵,摸出了好几个红色的纸风车,有新的,有旧的。

    郝向明将这几个红色的纸风车摆到冷暗面前,流着泪,哭得打起了嗝,却依然努力认真地说:“乐乐,你看,这些红色的风车,都是哥哥在你生日的时候做的,它们和别的不一样,它们更大,用的是红色的纸,因为,因为红色很吉利。哥哥要祝你生日快乐,万事如意,每天都……开开心心……开开心心……你看,我都在纸风车上写着了……”

    冷暗满眼是泪地接过了一个纸风车,看到纸风车的扇叶上写着日期,是这五年里的某一年,他和郝向明生日的日子,日期上面,是郝向明对冷暗的祝福——

    乐乐,今天是你的生日,哥哥祝你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最重要的是,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乐乐,你快回来好不好,哥哥一定天天给你讲笑话,让你笑,哥哥喜欢看你笑,你笑起来的样子最好看了。

    冷暗长泣一声:“哥,别说了,我知道了,都知道了……”

    ”乐乐你看,这些粉色的纸风车,是哥哥在情人节的时候做的,他们都说,粉色是情人节的颜色,所以哥哥就做了粉色的纸风车……”

    “还有这些,是浅绿色的,小时候在福利院,夏天天气很热的时候,我们就去树底下乘凉,福利院里的那棵树的叶子是浅绿色的,所以我就用了浅绿色的纸,你……你喜欢吗?不喜欢的话,我下次不用这些颜色了好不好,你别生气……”

    郝向明就像个三岁的孩子一样,哭着将旅行袋里的纸风车一个一个拿出来,抽抽噎噎地也非常执拗地跟冷暗解释那些纸风车的含义。委屈,期待,悔恨,认真的神色在他脸上搅成一团,让他原本帅气的脸显得十分荒诞可笑。周围的人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仿佛他是一个从精神病院偷跑出来的疯子。

    可是冷暗毫不在意那些人的言论和目光,他的眼中,只有郝向明。郝向明的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在他心上划刀。他并不是在为自己过去的苦难悲伤,他是在为郝向明心疼。他的好哥哥,是不是傻了,是不是疯了?

    郝向明用最笨拙的方式折磨了自己五年,在生日的时候更是将这份折磨加了倍。他在他们小时候最在乎的纸风车上一遍遍忏悔,一遍遍祈愿,就为了让他深深爱着也深深辜负了的弟弟能够重新出现。

    冷暗什么都懂了,他哥哥的悔恨,他哥哥的祈愿,还有他哥哥从来都没有变过的爱。他们只是被利用了太多,又互相错过了太多,但是他哥哥对他的爱,自始至终,坚贞不渝。是他太冲动,是他太任性,一走就是五年,连通话和短信的机会都不给他哥哥。

    他以为受苦受难的人只有自己一个,可这么些年来,他哥哥过得从来不曾轻松。

    因为是被收养的,承受者别人的恩情,所以无论什么时候,他哥哥都要乖乖听养父养母的话,当一个优秀的,不给家庭丢人的孩子,不然就是不感恩,就是没道德;

    这么些年来,他哥哥为了维持和自己的联系,绞尽脑汁想出了各种办法,用养父养母给的零花钱给自己买手机,充话费,挤出周末的时间撒谎偷跑出来和自己见面;

    他离开燕城之后,他哥哥用了一年的时间才将他找到,对他百般讨好,就想换回他的信任;

    而他第二次逃离之后,他哥哥又决绝地和养父养母断绝了关系,执着地找了自己五年。

    而他,懂得的只有逃避和逃离,因为他觉得,只有自己在受苦,自己才是最惨的一个。

    一个懦弱无能,一个自大任性,他们被人拿捏了性格中最敏感脆弱的一点,就这么生生错过了彼此这么多年。

    冷暗将郝向明紧紧抱入怀中,两颗剧烈跳动的心狠狠撞到了一起。郝向明瘦了很多很多,撞在冷暗心口,很疼很疼。

    冷安哭着说:“哥,我都知道了,我以后不跑了,我就留在你身边了。”

    哭得稀里哗啦的郝向明登时一愣,被冷暗抱着的身体也瞬间一僵,难以置信地问:“乐乐,你……你说什么?”

    “我说,哥,我以后不跑了,再也不跑了。”

    “你是说,你再也不离开我了?”

    “不离开了。”

    “你……原谅……我了?”

    “原谅你原谅你,哥,是我错了,我不该任性,我不该让你找了这么多年。哥,我错了!”

    郝向明“啊”地一声再次大哭起来。他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样,趴在冷暗肩头哇哇大哭,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说,可是因为哭得太厉害,千言万语都哽在了喉处怎么也说不出。他紧紧抱着冷暗,将冷暗后腰的衣服抓出了褶子。

    五年了,他找弟弟找了五年了,他真的好累好痛苦好绝望,他曾经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找到弟弟了,他曾经以为自己要折一辈子的纸风车来赎罪和许愿了。

    然而他找到了,可是见到弟弟的那一刻,他更加恐惧,因为他害怕会像五年前那样,弟弟再次逃跑,恨自己恨得更深,而自己,又要踏上寻找弟弟的漫漫长路。

    可是弟弟原谅他了,弟弟说他以后不会再跑了,弟弟说他以后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了,弟弟说……

    郝向明的心和大脑都混乱成一团,他又高兴又难过,又心酸又欣慰,又疲劳又兴奋,仿佛是在做梦,但却又是现实。

    他等这一天,太久太久了,久到他差点就要绝望得疯掉了。

    “乐乐,你没有错,是哥哥错了……哥哥不是个好哥哥,哥哥不负责……只要你不走,哥哥以后一定对你很好很好……不要走,真的不要再走了……哥哥求你了,求你了……”

    “我不走,我不走,哥,你没错,我才是坏孩子,我错了……”

    两人就这么抱着哭了一晚上,不停重复着“我错了,你别走,求你别走”“我不走,再也不走了,哥我错了”这几句话,从黄昏日落到华灯初上,月亮升了,星星点了,它们的光温柔到了极致,仿佛在默默地抚摸两个互相追逐了太久的孩子,对他们说:太好了,你们终于都追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