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浮云仙宫驻地内，陈睦与城主凝重地看着主位上端坐的沈鸢，等待他的决断。

    事件扩大到了修仙者不得不注意的地步，城主如实禀告了近期偃州的状况：“城内命案发生过于频繁，但派去的人查验多日，寻不到背后有邪祟的影子，确是凡人间的纠纷。”

    “不止是命案，城内矛盾四起，是往年从未有过的事，圣子大人，我担心再这样下去会影响偃州对仙宫的供奉。”

    哼，想拿供奉说事，逼他出手？沈鸢心里冷笑，面无表情地翻阅浮云仙宫的记载，内里详细记录了历年出现的异常。他直觉偃州城状况有异，不出意外，就是灾祸初步显现了。

    但是此次灾祸出乎他意料，只闻其势，不见其形，行踪诡谲到难以察觉的地步。一一扫过玉简上的大小灾祸，有相似者，就记下了特征。

    “本圣子自会助你等解决灾祸。”消极对待的话，仙宫倒也会派人协助，但到那时，他的评价该受影响了。

    说来师兄时常逗留外面，是发现了什么吧？沈鸢自知见识浅薄，打定主意等他回来要好好请教一番。

    备好两盏清茶，沈鸢边对照记录边等赤溟飞回来。他不饮酒，泡茶的技艺更称不上精湛，仅能入口而已。粗暴地用煮沸的灵泉冲泡三两片茶叶，全凭世间罕有的原料留住清香的滋味。

    赤溟像是料到沈鸢有求于他，直接飞进屋子，不作遮掩地变回人身，端起茶杯喝干了。神主泡的茶，他放心的很。末了，他咂咂嘴说：“你是想问我的发现？”

    “我有初步的想法。”沈鸢列出了相似的灾祸，“偃州城的异常，或许可以影响凡人的情绪。”

    随意扫过那些记载，赤溟摇头：“都不是，玄界出现这种情况实属第一次，当然也可能是以前有过，但没有引起修仙界的注意吧。”

    “那师兄怎么知道？”沈鸢眉头一皱，他忽然想起来，赤溟的过去从未被提起过，他对赤溟的了解仅限于入仙宫的十年。

    “你的思路没问题，不过这次异常影响的可不是情绪。它有很多名字，邪念、恶欲……但是最准确的说法是——心魔。”赤溟避而不答，借讲述新的东西转移沈鸢的注意力。

    “修仙者断绝大多数欲望，故而不受太多影响。凡人就不同了，他们终生困扰在七情六欲中，诸如望江楼等烟花之地更是欲望聚集。长此以往，便聚众生恶欲于一体，诞生出了心魔。心魔无声无形，却无限放大凡人恶念，因此偃州城恶斗频发。”

    无声无形，才是心魔的麻烦之处。欲望永无止境，消灭欲望的方法，只有欲望的产生者死亡，所以灵界的那个宗门选择在心魔没有扩大前屠城。

    沈鸢沉思着，说道：“我想师兄一定有解决的办法，不说出来，说明那并非妥当的举措。”

    赤溟点头，果然他家神主悟性极高。

    日落西山，沈鸢静坐原地久久不动，在月辉照映下，他缓缓抬头，沉静的双眸看得赤溟心头一跳，看到了神主本尊的几分影子。

    “师兄，我有一法。”沈鸢翻手现出了浮云仙宫的特使尊印，印落，就是圣子行使权力的时刻，众人皆需臣服！

    “说到底，是他们活得太安逸了啊……”他的声音几不可闻，面上怜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不容置喙的冷厉。

    赤溟有所感，掩去气息躲在了暗处，少顷，陈睦就到了房门口。

    “浮云仙宫驻守弟子陈睦听令。”朗润的声音响起，沈鸢道：“明日起，偃州不再享受两成供奉的政令，灵植灵石供奉提至五成，二十年内不得更改！”

    你不是喜欢为小事争斗吗，那就都去做苦力吧，到了整日只为生计担忧的时候，还有这么多的“闲情逸致”吗？

    陈睦一愣，对圣子突然雷厉风行的手段猝不及防，小心地说：“城主爱民如子，怕不会乖乖答应。”

    “那就镇杀他，换个听话的城主。”沈鸢冷冷地说道。白受浮云仙宫恩惠多年，还能忘了本不成？仙宫早考虑到这种情况，城主别说反抗圣子了，稍动点不满的心思都不行。

    二十年苦难换日后千百年的安稳，不亏。

    命令一下，沈鸢挥笔写道：灾祸“心魔”，断绝凡人争斗之心即可。

    不愧是神主，赤溟现身出来，心想：要他解决心魔，大概想不出这样的办法。

    沈鸢问道：“师兄的解决办法是什么？”

    “屠城。”赤溟的话让他略微惊讶，然后了然道：“不失为一个办法。”

    “异常解决，我们该回仙宫去了。”结果已经报备仙宫，想必新的命令不久后就会下达。

    大概短时间内是回不去了。“我离开一趟。”赤溟撂下一句话就消失了。

    接到红袖仙子的传讯，赤溟筹备了很久的计划终于得以实施。他一路避过众人耳目，到了无人的地方与红袖仙子接应。

    站在那的不再是一位娇俏的女子，在赤溟的注视下，面容俊美的红衣男子俯身行礼。动作到中途，他停顿下来，羞涩地说：“我做女子惯了，差点忘了男子不是这样行礼的。”然后不甚熟练地抱拳鞠躬。

    的玄妙远非寻常伪装可比，不进行功法逆练，红袖仙子就算脱离了女儿身，莫说显眼的特征了，浑身上下，除过做女子的经历，无一处不是男子模样。

    显然红袖仙子对目前的样子很满意，抚摸着脸颊说：“竟没想到我变作男子能这般俊美，不过皮相只是外物，能自由生活就是我的毕生愿望了。”

    赤溟不耐烦地说道：“别浪费时间了，就按计划来吧。你的分身备好了吗？”

    “保证他们看得到，公子尽管去杀罢。还有您需要的东西，都备好了。”红袖笑吟吟地留下一株银白的莲花，身形一闪离开了。自此世上再无太上道宫的红袖仙子，多了位散修叶红袖。

    赤溟手握莲花的根茎，花瓣顶部金纹流动，散发奇异的香气。这便是太上道宫的至宝——太上宝莲，赤溟替沈鸢要的东西。莲花同源，此物应助神主修为精进。但太上宝莲珍贵的部分不是莲花，而是中心的莲子。取出莲子，赤溟动灵力将几颗精华捏成了一颗。

    太上道宫分宗内，众女修簇拥中心的曼妙女子，叽叽喳喳地吵闹：“红袖姐姐，听说你的未婚夫要回浮云仙宫啦，你们是不是快成婚了？”

    女子笑而不语，凝望天空逐渐扩大的黑点，轻轻闭上眼睛。

    雷霆一击，在众人猝不及防时，一道身影突然出现，攻击了红袖仙子。凶戾的目光扫过吓傻的女修，赤溟确保露了脸，就血淋淋地冲回了偃州城。

    “师兄……”沈鸢在偃江附近做最后的调查，看到赤溟的样子，心里一惊，以为他出去一趟受了伤。

    “师弟，你千不该万不该抢我的风头。既然仙宫倚重你，那师兄只好动手除你这个祸患了。”赤溟抬掌轰在了沈鸢的胸口。

    沈鸢瞪大眼睛，震惊的想法还没升起，饱含灵力的莲子就塞进了他嘴里。大量的灵力冲击元宫，使沈鸢封闭了五感，强行进入了突破状态。而在外人眼里，沈鸢被赤溟袭击，直接落入了偃江，生死不明。

    “对不起了，师弟。”这是沈鸢记住的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