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沈鸢不免想到赤溟身上的数道因果线，眉宇间不愉之色更甚。寻常人怎会有好些个割不断的因果，他的这位同僚，未免轻浮过头了。

    “谁也不是，你误会我了！”赤溟急忙解释，要是真让神主心里落下那些坏印象，他二人日后可怎么继续相处啊？再说就算是有孩儿，那也得是和神主有点关系才行。

    不对，怎么能肖想神主？赤溟脸一红，好生唾弃了一番自己不该有的念头。

    他这话和没说有什么分别？沈鸢的脸绷得死紧，嘴角隐有下压的趋势。再说孩子的父亲是谁，看看因果线不就知道了。

    放开观望的天赋，面冷心硬的留仙圣子骤然涨红了脸，瞪大清凌凌的眸子，竟吃惊地失了言，结结巴巴地说：“你……这，这竟是我的……”以前看到连接进赤溟腹中的金线，他还当是其他的异宝，谁曾想竟是个孩子？

    至于为何以前看不出生机，全当是赤溟自己的问题了，他都能怀子，那点异常算得了什么。

    “这……”好像也不是吧？赤溟又不能说清金芒的真正来历，迟疑许久，就被沈鸢当做是默认了。

    现在再费口舌解释大抵是真没法了，赤溟只得昧着良心点头，没敢看神主的反应。这些话也就骗骗没记忆的神主了，等他日真魂归体，应付那时的神主才是真正的麻烦事。

    沈鸢的态度不复先前冷厉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的踌躇，几番想伸手又退缩回去。他生性淡漠，本不会为此动容，可如今得知赤溟怀有他的子嗣，难以言喻的情绪立刻将湖水似的心境搅作一团，甚至隐有为人父的喜悦。

    但赤溟与他在下界没什么瓜葛，莫非是在仙天时他就已对赤溟抱有钦慕之心，才对此刻的思维造成了影响？

    沈鸢此番正是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处理超出他掌握的变故，反倒是赤溟先道：“你要说的话便在这里说完罢，我得去其他界做点事情，直到五仙合试前都不能回应你的哨音了。”

    “且让我瞧瞧孩儿。”沈鸢哪顾得上他想，珍之又重地抚上赤溟的肚腹，柔和的笑意哪还有半分清冷，赤溟不禁心里难受起来。他也想现在的景象是真的，一如大梦幻境中的十年情意。可惜神主并非他夫君，元宫内并非他子嗣。

    “沈鸢，”赤溟后退两步，难掩眼中苦涩，轻声道，“我走了。”

    沈鸢尚不及开口，他就化龙而去。

    “久等了。”赤溟平复了心绪，落到罗浮神主身边。他仍有任务在身，儿女情长已是最珍贵的东西，是眼下碰不得的。

    罗浮神主瞥他一眼，冷声道：“怎的，念想着紫霄，心里难过成这样？”

    这位的嘴是一如既往的毒辣，赤溟没心情与他辩驳，只是幽幽地说：“我也算活了几十万年了，可到临死前照样怕得紧，还不许我伤心么？”

    “那我们三位早该哭死了。”罗浮神主讽刺了他一句，手里的动作却不含糊，打开跨界的裂缝，送他进去前说道：“记得去通天海看看，你杀得了第一位宿命之子纯属运气极佳，现在又没有修为，找位帮手不是坏事。”

    这么好心？赤溟带着满肚子疑惑跳进了裂缝。有神劫境的仙力护体，他半点不惧跨界的乱流，没费多少时日就到了灵界，怎么说都比上次耗费足足七十年之久要好。

    赤溟心里虽忌惮罗浮神主，对方的嘱托却记得清楚，这位总不至于在这方面害他。恰巧他也好奇罗浮天的主人所说的帮手究竟是何方神圣，便飞去了通天海。

    灵界果真大不一样了，前次来时刚打了个照面就被罗浮神主毁掉分身，如今在空中细看，昔日灵气充沛的地方已有了衰颓之相。或许与他吞吃了界域精华有关，但真正改变灵界的应是滥用灵材的修士。这才是众生劫的威力。

    不过通天海倒和记忆中别无二致，想来这片汹涌的海域仍被视为大凶之地。

    赤溟跃入海面，考虑龙身太过醒目，只化作金鲤摇摆尾鳍，进入深不可测的海域。那位帮手究竟在何处，他倒是摸不着头脑，干脆放松地游历几十万年前的故乡。

    虽说他如今身形颇小，可海里的生物纷纷避之不及，生怕这位不知哪里来的凶兽活吞了它们。于是偌大的海域出现了罕见的场景，赤溟的方圆几里内都不见一只活物。

    他游到界域精华诞生的地方，围绕空荡荡的海底转了个圈，面露奇色。“怪哉，怎么说也有那么些年头了，灵界的精华居然没生出新的吗？”

    不对，是又被吃了罢。赤溟回过身，正和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对上眼，惊奇道：“咦？”

    “赤溟，你走了好久呀。”少年吐了个泡泡，水蓝色的发丝肆意地飘着，澄澈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赤溟。

    “我认得你吗？”赤溟猜他便是帮手了，对他仙劫境的修为啧啧称奇。这等境界，在下界已是碾压众生的存在了。

    少年摇摇头说：“你一直凶巴巴的，我们都不敢靠近你。后来你吃了圆圆的东西就走了，我想和你说话，也想吃那个东西去找你，但是每天苏醒过来，我还留在这里。”

    他说的是飞升？劫数消失，他大概留在仙劫境有很长的时日了。那界域精华消失八成是进了这人的肚子。

    赤溟难得碰见认识他真身的妖兽，因此颇有耐心地问：“你找我做什么？”

    “为我赐名，我做你的守护兽。”少年眼巴巴地望着他，眼中满是仰慕和崇拜。

    似是要赤溟放下戒心，他变回本体，寸寸缩为巴掌大的小龟。看到此人的妖身，虽是玲珑可爱的模样，赤溟仍轻吸一口气。他识得这一种族，乃上古寿仙龟的后裔，能驮负秘境福地，亦是传说中撑起九界的支柱。能达到仙劫境的修为，已属世间罕有。

    天大的机会，岂能错过？赤溟当即道：“那你随我走罢，就命你名为怀灵。”

    “好，好。”怀灵连应两声，跟在赤溟后头游上了海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