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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头痛

    元帅府的灯光闪了闪,电灯、光脑、空调等电器的亮光灭了又亮起。

    府内的卫兵们都是军部精心挑选出的精英,个个经验丰富,身手不凡。他们每个岗位都是两人一组,现在一个人留守原地,另一个人根据早已安排好的路线检查是否有可疑人物出现。

    “刚刚是怎么回事?”

    谢鹄坐在桌后,双手交叠着放在大腿上。他发问的对象是刚刚敲门进来的副官,雷克斯·李。

    雷克斯回道:“初步推断是线路问题,具体情况要看进一步的检查。府内没有可疑人物出现,不过我已经让他们提高警惕了。”

    在雷克斯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谢鹄微微眯起眼睛,他的眼睛因而显出一种深沉的墨绿色,显得他愈发冷硬。

    线路问题?

    就连亲口说出这话的雷克斯都不信。

    “顾璋那边呢?”

    “没有出事。”雷克斯看了眼谢鹄的脸色,“我再去多加点人手守在他门外。”

    雷克斯走后,谢鹄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

    他仿佛永远不会显得疲倦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色,眉头微微皱起,在眉心形成一道浅浅的竖纹。

    过了一小会儿,敲门声再次响起。这次进来的还是雷克斯。

    “刚刚,顾璋手臂里的芯片……”雷克斯接下来的话让谢鹄睁大了眼睛,“重启了。”

    与此同时,首都星,海马诺特公馆。

    盖尔斯·海马诺特这几天睡得很不好。

    原因无他,被他背叛、亲手拉下神坛、推入深渊的顾璋被元帅谢鹄抓住了。

    盖尔斯夜里辗转反侧。如果顾璋告诉了军部实情,军部要为顾璋翻案的话,那第一个被拉出去平息民愤的肯定是他这颗小卒子。

    自从盖尔斯背叛顾璋的第一天起,他就暗自祈祷死亡降临到顾璋的身上,然而命运总是与他作对:

    他希望顾璋在天琴星被杀死,顾璋死里逃生。

    他希望顾璋在逃亡中飞船爆炸,或是遇上宇宙乱石,或是遇到磁力风暴,死无葬身之地,可是顾璋平安躲藏了好久。

    他希望顾璋在实验室里支撑不住,像其他实验体一样第一次就脑浆爆裂,可是顾璋是目前最有潜力的一个实验体,他的第一次实验就已经非常成功了。就连第二次被抓,顾璋被折磨到奄奄一息的时候,他还是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这简直让盖尔斯发狂。

    如今顾璋被谢鹄抓住,盖尔斯只祈祷海马诺特的人能赶快想办法暗杀顾璋。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终于认清了命运对他的玩笑,盖尔斯隐隐有种预感,这次不走运的那个人绝不会是顾璋。

    除了盖尔斯·海马诺特之外,这座豪宅里还有一个人也为顾璋被捕这事而日夜担忧着。

    这个人就是盖尔斯的父亲,海马诺特家族最有权势的主人,乌利特·海马诺特。

    不同于盖尔斯,乌利特一点也不希望顾璋死去。

    正相反,他希望顾璋平平安安地活着,千万不要被军部急匆匆判了死刑拉去刑场。如果军部给顾璋判个终身监|禁,然后把他送去一个秘密监狱,那乌利特可以操作的空间就大了。

    军部的那些人并不知道顾璋的价值。

    在乌利特眼里,顾璋就如同一座行走的宝藏,是开启人类新篇章的钥匙,也是自己走向伟大的垫脚石。

    乌利特·海马诺特静静地在黑暗里躺着,直到他放在床边的通讯器开始发出“滴滴”的响声。

    他猛地坐起身,迅速接起来电。

    “喂?”乌利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听不出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恐惧。

    这是他设置的特殊铃声。这种铃声响起只意味着一件事——

    “海马诺特先生,”对面传来的声音音色十分奇特,既有着非人的冷硬,又有一种奇怪的黏腻感,“19号实验体,刚刚精神力暴动了。”

    第二天的早上,顾璋起得比昨天晚一些。

    “晚一些”三个字,听起来好像是他睡了个懒觉。

    事实上,他是好不容易才睁开疲惫的双眼、支撑起自己身体的。

    他昨晚做了个噩梦,梦里那种直击他心神的巨大绝望感还依稀笼罩在他心头。不仅如此,他此刻头痛欲裂,仿佛自己的脑子里有什么可怕生物的种子正蠢蠢欲动地想要将自己的脑浆当做养料,生根发芽,冲破他的天灵盖,向天空生长。

    顾璋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直身体。

    他的脑海里现在不停地闪动着四个大字:“我快死了”。

    死了算了。他冷漠地想道。

    当然,他暂时没死成。

    顾璋醒后没多久,医护人员就推门而入。今天他们的问题多了些,表情也比前一日更为严肃。

    而在短暂的推门关门之间,顾璋似乎瞥见门口巡逻守卫的影子多了起来。

    时间似乎变得缓慢了,也许是他自己变得迟钝了。

    所有人、所有事在顾璋眼中似乎都是慢动作,他盯着自己的掌心,视线缓缓地顺着纹路描画。

    这是他的一个小习惯。当他生病头晕的时候,他就以此来判断自己对外界的感知是不是不正常了。

    顾璋知道现在自己非常不正常。

    手心的纹路逐渐扭曲,但是当顾璋想凝神细看的时候,那些线条又回到了原来的模样。

    他的手还是老样子,粗糙、干瘦、布满了细小的伤口。

    顾璋慢慢地把手放下,把视线投向窗外。

    他的思维好像一团乱麻,他的理智在这滩淤泥里不停挣扎,想在口鼻被淹没之前逃出这片思维的沼泽。

    可是我好累。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

    然后呢?

    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低声问。

    我累了。

    累了就放……

    好像是感受到他的自暴自弃,他脑海里的那颗种子更加卖力地摇动起来。

    突然之间,顾璋的脑海里仿佛有一颗无限自生炸|弹被引|爆了,在第一次爆炸过后,紧接着第二次爆炸也开始了。

    「!!!!!」

    他猛地抱紧头,手上青筋暴起,身体弓成一尾虾。因为过于瘦削,即使隔着衣服,他背上那一根凸起的脊椎骨依旧清晰可见。

    「异物!异物!侵入!」

    「成膜——保护——」

    他的潜意识在对他发出警告,还对他发出了如何进行自我保护的指示。

    可是顾璋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

    他原本俊逸的五官扭曲在一起,他想大声呼喊,然而在极度疼痛之下,他却突然失去了出声的力气。他只能张大嘴,胸膛无论怎么用力,都难以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他是否还能继续呼吸?

    他太疼了,这种疼痛已经到了他难以忍受的地步。他只想让这种疼痛停止,而忽视一种疼痛的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制造另一种疼痛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顾璋原本坐在靠窗不远的椅子上。现在在他的大幅动作之下,他的身体向一边斜斜瘫倒,下落的动作如同被撞倒的高摞的书,只能无助地在地上摊开自己的书页。他感到体力从身体里流失,但是本能使他将力气汇聚到双臂上,不断地对他自己的头颅施加暴力。

    顾璋的双手成拳,狠狠地打在自己的脑袋上。

    然而这不够,远远不够。

    到底怎么样才能让这难忍的痛苦消失?

    他拖动着双脚,跪|趴在地毯上。地毯柔软的长毛轻柔地托举着他的躯体,然而他此刻无暇感受这温柔的触感。

    什么都行,只要让疼痛停下来就可以……

    顾璋的视线转移到坚硬的墙壁上。

    砰!

    他狠狠地把头撞上去。

    管用了,这个是管用的。

    他欣喜地发现这短促的痛感成功将他的注意力转移了。尝到了甜头,顾璋继续撞击。

    砰!砰!

    星际时代的人类不仅在寿命上赢过了地球时期的人类,新人类的力量、速度和恢复能力都要强过他们的先祖。

    顾璋的这种撞击力道足以使从前的人类遭受脑震荡,现在这种力度当然不至于对他造成这么大伤害。然而房间内响起的接连不断的撞击声表明,这一下一下的撞击绝非无害的轻轻触碰。

    顾璋的视野开始晃动,耳边也响起尖锐的耳鸣声。

    突然,有人从背后制止了他的动作。

    顾璋惊讶了一下。

    有人在他不注意的时候来到了他背后,还碰到了他的身体。

    他惊讶于自己的迟钝。但这种惊讶的情绪只在他脑海里过了0.01秒,然后迅速被疼痛感驱散了。

    还有……另一种情绪。

    因为动作被人制止,顾璋的心头涌上一股怒气。

    这其中既有他行动被干扰的恼怒,又有一种自己的独立自主性——乃至威严和自尊——被挑战的愤怒。

    因为这种恼羞成怒的情绪,顾璋反而生出了叛逆之心。

    他挣扎的动作一下子加大了,瘦削的身体里爆发出惊人的力气。这种最基本情绪的宣|泄给顾璋带来了极为满足的快|感,他原本因为痛感而扭曲的表情上因为这一丝浅淡的愉悦而显得狰狞。

    不过,显然他身后的这个人并不打算简单放弃。

    随着顾璋加大挣扎的力度,对方明显比他粗|壮强健的肌肉也一点点缩紧用力,好像钢铁一样牢牢地将他禁锢住。

    “啊——”

    顾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此刻只能像野兽一样发出低沉的嘶吼,蜷曲的身体使他更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胸膛的震动。

    也许是因为他听到了自己的声音,顾璋的耳朵终于开始接收外界的信息。

    “老师!老师!——顾璋!”

    这声音有如一道惊雷,将顾璋从暴躁狂怒的思绪里惊醒。他好像触电似的浑身一抖,然后眨了眨眼睛,慢慢地转头看向来人。

    一张熟悉却又陌生的面孔映在他黑色的双眼里。

    因为是侧着脸向后看,顾璋只能看到对方的一部分脸。然而就是这短短的一瞥,让顾璋浑身滚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住了。

    这个人五官深邃,面容英俊刚硬,头顶着耀眼的金色短发,熟悉的碧绿色双眼中好像有熊熊火焰在燃烧,闪烁着对现在的顾璋来说过于复杂的情绪。

    对方从背后紧紧困住他的身体,好像八爪鱼一样牢牢地掌控着他。

    在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下,隔着布料,顾璋可以感受到热度从对方的身上源源不断地传来。然而越是感受到对方的热度,他就越觉得自己浑身发冷。

    顾璋花了几秒才终于回到了地面,意识到面前的人是谁。

    愤怒如潮水般褪去,身体上的痛苦也离他远去。这一刻,顾璋只能感到无边的羞|耻要将他湮没。

    不要这样。

    他最丑陋的一面就这样赤|裸|裸地摊开在别人面前。

    摊开在谢鹄面前。

    理智回笼。

    “……”顾璋张了张嘴,感觉到喉咙发干,咽了下口水才发出声音,“……谢。”

    他的声音轻若蚊蝇。

    但是,谢鹄明显听见了这声呼唤,因为顾璋感到束缚着自己的臂膀稍稍松了松。

    然后,在顾璋反应过来之前,他袒|露着的脖子就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

    谢鹄看着顾璋双眼慢慢阖上,终于肯慢慢松开手。

    因为刚刚过于用力地维持这样一个弯曲的动作,他只能缓慢而僵硬地移动身体。一旁的医护赶紧上前接过顾璋的身体,开始进行各项检查。

    谢鹄感到自己在磨着牙:“他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那位快准狠地给顾璋来了一针的医生叹了口气。

    “这……患者的情况比我们想的要严重,”他顶着谢鹄灼人的视线坚强道,“造成他这次情绪波动的具体原因要等我们检查完才能说明。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我的个人建议是将患者转移到军方医院。

    “我们可以针对他不严重的外伤进行修复……可是也许患者更严重的伤害是在精神上。军方医院在这方面更有经验,而且各种设施也更齐全。”

    谢鹄看着被众人围起来的那具消瘦躯体,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