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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8 顾璋的困惑

    因为这次小小的放纵,他们洗澡的时间比预期要长。他们不得不把污浊了的水放干净。

    谢鹄准备再将浴缸接满水,顾璋阻止了他。

    “淋浴吧,”顾璋说,“方便。”

    于是他坐在浴缸底部,水珠从他头顶的花洒里喷涌而出,清爽、干净。谢鹄似乎热爱这样过家家似的游戏,很用心地扮演一个护工的角色,仔细地把他身上的沐浴液都洗净。

    顾璋低着头,看原本澄澈的水珠被泡沫染白,蜿蜒着流向银色的下水孔。

    然后谢鹄才开始清洗自己。

    他故意在顾璋面前大幅度动作。他把透明的沐浴露倒在手心,抹在他被阳光亲吻过的肌肤上。蜜色光滑的皮肤湿淋淋地发着光,谢鹄的手掌充满暗示地摩挲过自己的胸膛、肩膀和手臂,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泡沫。当他的手往腰部伸去时,顾璋终于移开目光。

    顾璋觉得有点内疚,怕自己的这个动作伤害了谢鹄的自尊和热情。不过他真的觉得有点怪,他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我不行,他心底有个声音说,我不行。

    顾璋让流水声覆盖住那个角落里的呼喊。

    ***

    清洗完毕,谢鹄把顾璋送回床上。

    谢鹄自己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干净的衣服穿上。白色的衬衫贴合着他的肌肉,好像是他的第二层皮肤。衬衫的下摆顺着他劲瘦细窄的腰线延伸到皮带下,这件衣服再合身不过——他早就知道可能有这个需求,做好了在这间屋子里需要换干净衣服的准备。

    顾璋眯着眼看他穿衣服,像是在欣赏一件绝无仅有的艺术品。顾璋觉得用艺术品这个词来形容谢鹄的身体很合适。

    他在心里斟酌着字句,话语在他舌尖滚动。

    他或许斟酌太久了。有些事是不能细想的,不然过度思量只会把人的心放在火上炙烤:开口前,顾璋感觉自己像个年老色衰的表子——这个词经过多年发展,早就已经可以指代任何一个性别了——明知道曾为自己一掷千金的金主已经不再迷恋自己,却还是问了:“你今晚,”他知道对方还是不会留宿,“要走吗?”

    他觉得这一刻他的表情一定很可悲,因为他看见谢鹄嘴唇张开,犹豫了一下,然后下定了决心似的开口:“不,”对方的表情坚定下来,“不。我今晚留下。”

    顾璋的心一半是欢愉,一半是不知名的恐慌。他把恐慌暂时压下去,看谢鹄迅速把刚刚穿好的衣服脱下来,关上灯,然后近乎赤|裸地钻进被窝。

    “我不知道你喜欢裸睡。”顾璋说。

    他的确不知道——他俩之前都没同床共枕过。

    温暖的身体在被子下贴上来。谢鹄的呼吸喷洒在顾璋耳边:“你现在知道了。”

    顾璋扭头看他。他灵活的舌头轻而易举地撬开顾璋的牙关,长驱直入,他的手从顾璋上衣的下摆滑入。

    顾璋感到电流一阵阵地从腹胸的皮肤上传到四肢百骸,气息开始不稳。

    “等等……”顾璋感到藏在发丝下的头皮因为汗水而开始变得湿热,“这样太快了。”

    谢鹄停下,一脸惊愕。

    他明显把顾璋的挽留当做一种邀请,因此当他想更进一步被拒绝的时候,他完全藏不住惊讶的表情。

    “好,”谢鹄最终说,双眼沉沉地盯着顾璋,语气难掩失望,“不过说实话,老师……你到底是不是处男?”说这话的时候,他故意拖长语调,一副有意调笑顾璋的样子。

    顾璋被噎住了似的,红色一下子染上他的脸:“不是……”

    他想说的是他今晚的目的不是来一场负距离接触的亲密交流,但是说出口以后才发现自己的答案听起来像在回答谢鹄的问题。顾璋的大脑好像一下子过载了似的,“反驳”“解释”的想法在他脑子里乱窜。谢鹄看他这幅被憋得说不出话的模样,一下子笑得很开怀。

    “你真是……”顾璋没说完就停下了。他预感到自己无论说什么形容词,对方都只会把这当做调情。他叹了口气。

    “我只是感觉有点快,”等谢鹄终于笑完,顾璋解释说,“而且我以前没和男的做过。”他紧张地观察着谢鹄的反应。谢鹄并不显得意外。

    “这个我猜到了,老师,”谢鹄的手攀在顾璋的腰上,虽然没有再进一步,却还是不太老实,“我没听说过你有和男人交往过。可是,”他的手指滑过顾璋的身体,粗糙的指尖像是带电,“老师你这样子,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也没和女人交往过了。”他意有所指地说,感受着手掌下顾璋的身体微微颤栗。

    “我这只是有点……”因为有人在作乱,顾璋回答得很艰难,“疏于练习了。”

    而且我又动不了,没什么发挥空间啊,他想道,同时尽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呼吸声太明显。刚刚在浴室里,他的喘息声断断续续,这让他莫名感到很羞耻。

    谢鹄知道顾璋在感情上有点容易害羞,但他没想到对方会害羞成这样。

    被顾璋拒绝的时候,谢鹄其实有点不耐烦——好几年的等待让他心中的野兽蠢蠢欲动。他曾长久地注视着这个高高在上的身影,可是对方鲜少给他回应,甚至还失踪了好几年。

    如同耐心的猛兽不知疲倦地追着它的猎物,谢鹄也孜孜不倦地追寻着顾璋的身影,似乎不知道放弃为何物。他差点就要掩饰不住阴暗的心思,把不可言说的野心暴露在对方面前了。然而,顾璋的下一句话安抚了他,让他收起了跃跃欲试的利爪。

    顾璋尽量平静地说:“我就是想着,咱们从来没一起睡过觉,”他的视线又开始飘移,“所以就想问问你要不要留下来。”

    谢鹄对此的回应是整个人贴了上来。他赤|裸的双腿环在顾璋腿上,像两条钳子一样紧紧缠住顾璋,粗壮温暖的手臂抱住顾璋干瘦却宽阔的肩。

    顾璋觉得自己仿佛是被一张大网牢牢地笼罩着,呼吸间都是谢鹄的气息。

    “我很高兴……”谢鹄轻声说,潮湿的热气扑到顾璋脸上,“我真的好高兴又见到你,能这么抱着你……”

    “我也是。”顾璋回道,环抱着他的四肢又用力了一下。

    黑暗如潮,一阵阵涌上来。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人昏昏欲睡。

    两人相拥着睡着了。

    清晨的时候,墙体上亮起一点深沉的橙红色,好像远处有大火开始燃烧,火焰的尾巴上吊着紫色的黑暗。这是拟态墙开始作用,模拟着首都星特区的晨曦。

    顾璋感到身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他睁开眼,感到眼皮有点干涩,朦胧中看到谢鹄已经清醒,正小心地把胳膊从他身上拿走:两人就这样抱着睡了一整夜。

    “早上好,老师。”谢鹄看到他醒来,又把手放回来。顾璋还是没睁开眼,脑子也迷迷糊糊的。有两片柔软的嘴唇贴了上来,谢鹄的牙齿轻轻咬着顾璋的双唇。

    “唔……”喉管振动,却只发出一点干哑的呜咽声。顾璋在谢鹄愈发深入的亲吻下终于清醒过来。

    “早上好,”等两人终于分开,顾璋的嘴唇上已经很湿润了,“我还没刷牙。”

    谢鹄满不在乎地说:“我也没刷牙,”他的手在顾璋的身上流连,“我要赶紧起床,今天早上还有个会。”他的语气很惋惜,手恋恋不舍似的在顾璋早上格外清醒的部位上轻轻捏了捏。

    顾璋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好像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反应过来之前,谢鹄已经起身去了卫生间。

    顾璋的身边一下子空下来。

    他望着触手可及的遥远晨光。日出的景象在他的视网膜上燃烧,顾璋原本苍白的脸被染上一丝红润的光。他的手臂缓慢扫过仍留有谢鹄余温的床单,感到身体里的躁动不安被另一个人的体温慢慢抚平。这是长久以来他第一次与人相拥着醒来,这种奇异又熟悉的安心感让他大为惊奇。

    是荷尔蒙的作用吗?顾璋困惑地想。在很久以前那段短暂的与女人相交的恋情里,他曾体会过这种温暖。但他不曾料到与男人相拥也会让他有同样的感觉。

    顾璋总是为此困惑:他可以爱女人,也可以爱男人。可是他又不想与任何一方有过于亲密的行为。他可以接受抚摸、拥抱和亲吻,但亲吻对他来说已经是接近极限了。他唯一的一个前女友说他是同性恋,他那时候还不信。在约会了一段时间以后,女孩决定和他分手。

    “我理解你,真的理解,”女孩诚恳地说,她的目光几乎要让顾璋感到愧疚心虚了,“你以为你是直男……有很多深柜在年轻的时候都不明白自己喜欢男人。”

    “难道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你不快乐吗?”顾璋问。当他们的距离为负的时候,他们可以一起攀上顶峰。顾璋一向以为自己的表现还不错。

    她说顾璋看着她的身体不像在看一个女人,而像在看一件艺术品,一幅画。他抚摸她,进入她的身体,就好像他在检修一架飞行器:全神贯注,小心翼翼,严格遵守规定。

    无论顾璋怎么解释,她都选择断绝了和顾璋的关系。

    他那时候太年轻,太幼稚,因此没有对此事多想。其实,顾璋觉得自己在情事上一向很幼稚。当他年长一些以后,他爱上了伊丽莎白·伊迪逊。

    “我也爱你,璋,”伊丽莎白充满爱意地看着他,“但不是那种情人之爱,罗曼蒂克之爱。你明白的。”

    我明白吗?顾璋又困惑了。不,我不觉得我明白。

    “难道你想拉起我的手,在我的嘴上亲吻我吗?”伊丽莎白问,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答案。

    她理解地笑了,那笑容非常包容,又隐含着顾璋看不懂的一些东西:“你看,你是明白的。”

    她们让顾璋好好想想。

    “你觉得男人都很丑吗?”摇头。“你会对男人的那玩意儿反感吗?”迟疑地点头,然后再摇头。“你是不是对男性也有喜爱之情,是否认为男性的身躯也很美丽?”他点点头。

    这似乎就是答案了。

    但是,顾璋仍然会感到困惑。他并不急于与谢鹄进行到下一步。肌肤相亲的感觉最好,他最爱他们抱在一起的时候。亲吻可以接受,但他几乎不会起主动亲吻对方的意愿。当谢鹄的手摸上他的身体时,他甚至还有点害羞,也并不想像其他任何一个普通男人一样对着对方的身体发起进攻。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谢鹄从卫生间出来,打断了顾璋的思路。谢鹄暗金色的发丝上缀着几粒水珠,结实饱满的胸膛和修长的四肢裸|露在外,可以媲美任何一个健美的男模。

    “不用了。”顾璋坐起来,发现自己的力气恢复了一些,只是肌肉依旧酸痛发软,“一起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