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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到的真相

    叶隐歌最后是被林篡抱回林家的。

    他被弄得实在没有力气,不住轻喘,浑身发软,靠在柔软而湿漉漉的草地里宛如一滩水。天上的雨还在下着,不过变成了毛毛细雨。烟雨朦胧,与漫山遍野的青葱翠绿交织在一起,洇出一抹抹水墨画一般悠远辽阔的大背景。

    林篡把他扒拉进自己怀里,摸着他因为激烈的欢爱而布满青紫痕迹和汗水的白玉肌肤,觉得心底有一处地方变得更柔软了。

    “小叶,从前的事儿我们就当过去了好吗,从今天开始,我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他把叶隐歌的手放进自己的大掌中,两手相扣,远远看去,真有些情意缠绵的意味。

    “就我们俩,你说好不好?”林篡凑在叶隐歌耳边,在耳廓像落下轻轻一吻。

    这时候叶隐歌的神似已经有些昏沉了。“小叶”这个称呼,他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听到过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遥远的少年时期,沾染岁月余味的滤镜笼罩天地,恍惚间能听到福利院那棵高耸粗壮的梧桐树下,年少的林篡一声声叫着他“小叶”。

    那声音里满是藏着的热切与期盼,好像这份期盼能够蔓延到一生一世。

    然而美好的时光转眼而逝,曾经虽然苦难却满含希冀的光阴再也回不去了。

    “咳咳咳……”胸肺间的不适卷土重来,大有愈演愈烈之势。叶隐歌忍不住俯在林篡臂弯间咳嗽起来,只觉得有一口气梗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寻常的呼吸对她来说变成了一项负担,一项再也承担不起的负担。

    林篡还沉浸在自己对他们俩未来的设想中,没有意识到怀中人的异常。

    “……我在国外读书的时候,看中了一套海边的三层小别墅。那里风景真好啊,夏天的傍晚搬张大躺椅放在沙滩上,吹着海风,我们俩抱一只椰子坐一块儿,你喝一口,我喝一口,美滋滋……”

    他感到怀里的人渐渐没什么动静,忽然心底某一处不受控制得战栗起来,仿佛一道闪耀着白光的闪电沿着脊柱横劈而下,他最不愿意、甚至刻意逃避的的想法在那片荒芜的深渊里满满冒出了头。

    他颤抖着手指,帮叶隐歌拨开额上汗湿得黑发,去观察他的脸。

    褪去了欢爱情潮过后的面色显得分外清冷素白,唇色浅淡得甚至找不出一点血色。他紧闭着眼,豆大的汗滴顺着额发不断滚落,仿佛一块脆弱的琉璃,稍有不慎便会掉落在地,摔得粉身碎骨。

    他想到叶隐歌从小就不算健壮的身板儿,成长过程中颠沛流离所受的辛苦,还有他第一次强上的时候叶隐歌一口口吐出的血,医院里浸透了药味的化验单……

    那个时候的林篡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他在云端温室了享受了太多年,乍一见到年少时期的初恋,初恋居然和老爹搅在一起,心里冒出的无名火焚烧一切,他为了发泄怒火,故意折辱叶隐歌,逼迫这个人雌伏在他身下,承受很多他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了的磨难。

    林篡恨不得穿越回那个时候,两个大耳刮子抽死自己。

    真是混蛋啊,他想。

    林篡不学无术的大脑中不知不觉冒出这么一个句子,“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好像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留住。一见倾心是,久别重逢也是。他已经错过许多许多年了,直到今天,他才算把这个人完全追到了手里。

    所以,一定要抓紧他的小叶。上穷碧落下至黄泉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不会有事的小叶,我在这呢,我在这陪着你呢……”林篡紧紧搂住怀里的人,看着他胸口微微的起伏,不断亲吻他的脸颊和脖颈:

    “这些年你过得太苦了,先好好睡一觉吧。”

    林篡最后一路抱着叶隐歌回了林家大宅。

    叶隐歌身体太虚弱了,也确实耗尽了体力,乖乖得蜷缩在林篡怀里,一直没什么动静,好像一只蔫蔫恹恹的猫。陵园那边没有淋浴设备,他们两都淋了雨,又一身狼藉,还没有清洗。

    林篡琢磨着先放一缸热水,让叶隐歌舒舒服服得泡个热水澡,主要是身体深处的那些东西,都还堵在里面呢,要好好洗一洗。

    结果他一走进浴室,就看到一个身影正弯着腰,给一个肉乎乎的小团子的光头上冲水。

    小团子粉粉嫩嫩,闭着眼睛乖乖得任由摆弄,看起来乖巧可爱极了。

    “爸……?”

    林篡嚎了一嗓子,吓得小团子一哆嗦,闭着眼哇哇大哭起来。

    “嘘嘘,好了好了,不怕不怕。”

    林画白哄了几下。神奇的是,小团子很吃这一套,竟然被慢慢安抚得安静下来,小小的嘴角甚至勾起一抹笑意。

    林画白站起来,目光微闪得看向林篡,然后目光落到了林篡怀里的叶隐歌身上。

    他的两只袖子都挽起来,很有干活的的派头。两只手上都是沐浴液的泡沫。甩甩手还会飞出来几只小泡泡,看起来颇有几分滑稽。

    这就让人吃惊了。堂堂林氏掌门人做起这一套给孩子洗澡、哄孩子的活儿来也是得心应手,要上让那群公司里正襟危坐的精英们看到了,指不定会被震惊得嘴巴张好大。

    看到便宜儿子呆在门前,林画白十分不耐。

    “抱着你小妈,成何体统,当我死了吗?”

    林篡心里说,我们光上床的次数都数不清了。要是你真的介意的话,早就不知道被气死多少回了吧。

    但他表面上不显,只是站在那里,冷冷道:“小孩洗完了就抱出去,我要给小叶泡热水澡。”

    这时候保姆跟进来了,把小团子抱起来,送到婴儿房里去擦身子。

    林画白空出手,侧过身子给林篡让道,似笑非笑得看着他:“去看了徐国华的墓?”

    林篡试着水温的手一顿,继而摇头一哂:“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林画白靠在门边,慢条斯理得一圈圈放下袖子,重新戴上了昂贵的定制袖箍:“我以为你起码会好奇一下,徐国华是怎么死的,叶隐歌又怎么会到我身边——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儿子,你真的很能忍啊。”

    林篡反问:“我问你,你会说吗?你说话真真假假的,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认真的?”

    “难道你打算靠自己的力量去把这一切给查出来?”

    林篡终于放好水、试好水温。他小心翼翼得拖着叶隐歌的脑袋,慢慢把他放进水里。

    这时候叶隐歌眨眨眼睛,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得打了个哈欠。

    “你醒了我就放心了。”林篡凑在他耳边说:“你自己一个人泡澡没问题吧?我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叶隐歌撑起眼皮看了他两眼,然后疲倦得点点头。

    林篡的心勉强放下一半,掩上门,拉着林画白出来。

    “我不要再受你的摆布了。”林篡盯着林画白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妈妈走的时候给我留了足够的股份和地产,靠这些我和小叶会过得很好。你也不用想着拿这些有的没的来要挟我,当年怎样我不关心,我只要保证以后对他好,让他后半生天天快乐,无忧无虑,就够了。”

    林画白噗嗤一声笑出来:“你还真是没文化。对人好,只要他像个傻瓜一样无忧无虑就够了吗?”

    林篡想不到他老爹居然对感情有非同一般的见解,于是下意识问道:“那不然呢?”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追求,有支撑他自己走下去的根骨。或许有时时运不济,他的路走得磕磕绊绊,但从来改变不了他要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林篡耐心告罄:“我不管过去,只问眼下和将来。”

    林画白慢悠悠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曾经发生的那些事会是他心底的一根刺,一辈子也难以消除呢?”

    林篡眼神一凛,目光变得危险起来。

    “当年,徐国华得了绝症,叶隐歌还在读高中。嗯,我想想,是高三。”林画白悠悠道:“高三的半大孩子,学业负担压力山大,口袋里没一个子儿,相依为命的爷爷生了这么重的病——你猜猜要多少钱?”

    林画白叠出三根指头:“三十万。可他们连零头都拿不出来。”

    林篡隐隐约约意识到故事的走向和结局,可身体像是被定住似的,动也动不了,只能任由林画白嘴唇张张合合,残忍得将当年的所有经过还原。

    三十万,还不够他在国外挥金如土得包一个夜场。

    “那时候我正好去他们那个地区监督送货,遇到下暴雨,车抛锚了,就借宿在那个学校。叶隐歌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我的身份,他自己找过来,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我。”林画白玩味一笑:

    “他真的太天真了,以为我会和电视里演的那样,看在他学习可以的份上,给一些助学金。我知道他成绩好,是他们学校里数一数二的好,但那又怎样呢?穷乡僻壤出来的全校第一,也比不上好学区的一个差生。”

    “从长远看,他根本进不了林氏集团,给不了我丝毫助力。”

    “我懒得理他,把他赶走了。我不是做慈善的,犯不上跟一个穷学生多做纠缠。可就在那一天,他被人卖了,卖到了我床上。”

    林篡攥紧拳头:“……是谁。是谁卖了他。”

    “左不过是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地痞子,以为献上个美人就能让他们平步青云。”林画白耸耸肩:“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检查他的身体,发现他是个双性人,可以生孩子。”

    “然后你就……”

    林画白摇摇头:“这确实令我很惊喜,但我没有上一个高三学生的兴趣。如果在那时候把他毁了,他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林篡嘴角抽了抽,看不出来林掌门也有心慈手软的时候。

    “我给了他三十万,条件是等他高考完以后就要跟着我。我认为这是双赢的局面,但是我没想到,他在毕业的那个暑假,居然跟我玩了一出失踪。”

    林篡后背冒出一丝冷汗。

    和林画白阳奉阴违的下场,他这个做儿子的太清楚了。

    林画白或许觉得很有意思,还笑了一下:“他给我留下纸条,说答应跟着我只是权宜之计,好尽快拿到钱救爷爷。他说他考上大学是为了凭自己本事挣饭吃,跟男人上床这种事他真的做不来,请我见谅。他要去打工挣钱,把欠我的三十万还了。”

    “叶隐歌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好像天生不会藏着心眼,相信人心都是好的,他甚至把打工的地址写的清清楚楚,就是想让我相信他真的在努力挣钱,不会赖账。”

    “但是,他的这点小心思,我怎么会看得上眼呢?”

    在那个遥远的盛夏夜晚,林画白派人闯进叶隐歌打工的地方,把因连日劳作而灰头土脸的少年和苟延残喘的老人都带了回来。

    “接下去的事情,就如你所见了。”林画白叹息两声:“可惜老人家熬不住舟车劳顿,很快就没了。叶隐歌呢,只能待在我身边,任我予取予求。他根本逃不了,后来也不逃了。或许他认清了现实,无论他走到哪里去我都能把他给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