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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

    江宅的宴会如时在上午十一点开始。这是一个不早不晚的时间,昨日或狂欢或安眠都可以赶上——无论前夜熬到多晚,出于利益和压迫,没有人愿意错过今天。

    此刻最忙碌的必是管家,在前厅清点好今早到的客人,回到厨房还要和主厨交代中午的鳗鱼还在路上。这些事他做过很多次,流程聊熟于心,因此也忙而不乱,没有甚么可焦躁的。

    初春的江宅挂满清露,香樟树常青,早就抖落一身的雪,杉松面含暖意,大枝开展下,却没有一只春雀。山下的大门开开合合,把无数的车辆吞进腹中。他们来赴一场金权的狂欢。

    江疏在前宅,提着一杯香槟,依次见了不少来问候的人。他手里的酒许久都没有再满上,只因刚才见面的不过是些寥寥小辈和几个用不着惦记的生意人。对方接过酒杯,往往是仰颈饮尽,他出于礼貌,也抿下一口。

    偶尔来了几位大鳄,杯中酒液也不剩多少了,他淡淡地碰杯,说辞尽了地主之道,在某个语句拐角处把自己的意愿夹杂进去。对方也是久经商场的人,自然能懂他背后的意思。他们笑得和气,四五十岁的商人眼纹繁重,肌肉松弛。

    一群老狐狸。他侧身让小佣给他倒酒,眼底清明,但睫毛上却好像沾了点醉意。

    赴宴的客人陆陆续续地涌进,盛宴未曾开席,但到处都可以纵乐。这群全身铜臭的小姐先生们,或老或少,都不能抵御江宅的欲望。

    江疏身后跟着几位集团高层,撇眼瞧见了上月刚吃过亏的三垚集团小少爷,他的堂兄在江疏右侧恭维,反而他脸上带着不可一世的桀骜。有意思。江疏朝他扬扬酒杯,眼不笑地勾弄起嘴角。

    ……池智宪不知为何感到无比的心慌。

    他低头看了手表,确认这个时间,一切事情理应都完成好了,才松下一口气。

    手边的餐车上放了一颗龙吟荔枝,池智宪拿起食碟,闭眼让清甜溜进唇齿。

    好香。就像那个青年的味道。

    ……

    江宅的宴厅一时热闹非凡,穿着灰黑礼服插着金胸针的佣人忙前忙后, 双手呈着的托盘里,有美食美酒,还有美人,如乳汁般白嫩的肌肤覆上薄纱,纤细的脚踝被一口金环套住——江宅的玩物,除了姿态上等外,也不免俗地要带点显示身份的物品,黄金和精液,很配。

    来参加宴会的人们理应知道,这并不是一场能公之于众的盛宴,他们不应该惊讶于商贾脚下匍匐的奴隶,而应该在事后洗手时自然忽略掉某一隔间传来的呻吟,应该知道财阀的宴会里,任何游戏都可以放上明面,那是他们早就熟知的一项玩乐,你肯定也能接受,毕竟你赴宴了,便和他们并无别处。

    时针早就指向十一点,江疏得了闲,这时和一群牵着宠物的老头坐在一起。那是一群精得要死的人,他们互相在各自府邸里埋了线,为了利益关系,装作互不知晓的样子。

    阮洲的存在在他们那里早就不是秘密,看到没有奴隶在江疏脚边,便一边逗弄着自己的宠物,一边调笑道:江会长的小东西没在?

    这是一个人声喧闹的日子,阮洲应该来看看,自从他来江宅,还从来没能看到这么多人。宴上有些同龄的贵公子们,年轻的生命就应该在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活力里搏动。

    江疏也有意让他参与社交。

    “让阮洲过来。”

    身侧的保镖闻言颔首,离开前往后宅。

    阮洲有机会享受更多,但这一天,他自动放弃了即将获得的荣华宠爱。

    一辆不起眼的起亚从江宅侧门离开,门童的眼神和司机对上,像不认识一样放行,他们之间没有说一句话,但彼此的动作却是早就交流好的。

    车里坐了一个男人,握着手机贴在耳边,经过一处拐角,后视镜映出尾部跟着的车,他看了一眼,对电话里面的人说道:“密码我会在我上飞机前交给你。”

    对方沉默了一会,低声道,“阮洲,你要知道,”他顿了顿,似乎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描述,“江疏他……还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亏。”

    阮洲没回答,他把手机挂断,递给了坐在他右侧的黑衣人。车窗外树木云翠,一排排地朝着他们相反的方向奔去,他突然想到,或许他应该跟着这些树一起走,而不是坐在这辆车里。

    身上的睡衣没来得及换,干燥的布料服帖地挨着他的皮肤,他动一动手腕,只觉得有人擦过他的心口,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不上不下,很痛很痛。

    他掩耳盗铃般把这种感觉归于对未来的忐忑。

    绝对不会是,那种不能启口的情感

    江宅——

    江疏坐在沙发上沉默地又等了阮洲半个小时,那些老总嗅到不寻常的味道,都精明地离开了。吩咐去的保镖一直没有回来复命,江疏低头转动尾戒,招了一杯红酒。

    管家接到命令匆匆赶来,他在江宅待了十多年,服侍了上一任会长五年,在权势更迭中帮了江疏一手,也算是功臣老人了。江疏对他算不上亲密,但几分信任还是给了的。他今年四十九,身体健硕,以为自己还可以再工作几年,之后领一个闲事,得到善终……他擦净鬓角的冷汗,不敢走近江疏身边,只站在下面偻着背。

    没想到没想到,从他手下逃出一个小东西。

    真的是耻辱。

    他越想越害怕,手颤得往自己脸上刮了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响在大厅,在四周进食的宾客讶异地看过来,只见江疏淡漠地看着虚空,身边除了下属外没有其他人,他坐在台阶贵座上,外围一圈没有人敢靠近。

    管家快要跪下了,但宴会上,江宅的下人不能折辱,所以他顶着压力往前一步,解释道:

    “那人完不成指令,在半途吞药了。老奴找到了几个和阮……暗自接触过的人,”他吸一口气,挭直膝盖前进两步,“阮洲拿了‘沃森’的文件——”

    玻璃破碎声嘶哑地响在管家脚边,他裸露的脚踝被割开一道小血口,立刻低下头闭嘴。

    隐在江疏背后侧门的几个保镖都不由得后退一步,生怕这冷戾波及自己。

    席下的人都自觉地移开视线,心照不宣地提筷敬酒,觉是江宅家事,他们不能关心太多。

    江疏用手帕擦净指尖的酒液,用了点力气,本来血色不多的手被摁得发白。

    他嘴角发笑。

    “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