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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俞梦纯在警局里,见到了8年未见的弟弟,俞书棣。

    他被带走时,身上还穿着那件薄透的睡衣,见到闯进来的警察没什么反应,但当警察试图拉起他时,他发疯的挣扎,因为报警人说了是有人非法性侵拘禁精神病人,所以警察也没跟他一般见识,一支镇静剂下去,彻底安静了。

    俞梦纯看着身穿病号服的他,曼联难以置信,她挺着大肚子,哆嗦着手,一步一步慢慢走到闻曦面前,对着他的脸看了又看,哽咽一声,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时,她和闻曦都送入了医院,只是闻曦所在的地方比较特殊,有精神科和警察共同看守。

    宋先达作为报警人指定的精神科大夫,也在第一时间赶到医院,赵政嘉裕披着一件借来的白大褂,假装他的助手,为了方便行事还带了个大口罩。

    在陌生房间醒来的闻曦不像之前那样无知无觉,而是抬起头,动物一样懵懂的四处观察,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看过一圈儿后发现窗口有人站着,他瞪大眼睛,与窗口的人对视,能长长久久的一眼不眨,直到把外面人看毛了走开,他再也看不到对方了,才慢慢转过头看别处,表情略失落。

    宋先达带着赵政嘉裕进门时,他正张着嘴打哈欠,看见来人是宋先达,认识的,他看过一眼就不再理会,然而片刻后,他又转回头,看向宋先达的身后。

    赵政嘉裕高高大大的站在宋先达后方,被施了定身咒一样,站在那不走了。时隔4年,处心积虑这么久,再次与闻曦共处一室,他的心跳声大到耳鸣。努力稳住心神,稍稍拉下口罩,露出脸上那块粉红的疤痕,他脚步虚浮的走到闻曦面前。

    闻曦光着脚,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像是读不懂一般看着赵政嘉裕,宋先达有些紧张,他频频看向身后的门窗,担心看守觉出异常进来阻止他们。

    “闻曦……”赵政嘉裕站在床边,小声唤他的名字。

    闻曦仰着脸看他,眼神跟泉水一样清澈见底,带着不能意会的懵懂,却又好像包裹着无法表达的情绪与赵政嘉裕对视,赵政嘉裕被他眼中每一个闪光打动,他不奢望他能好转,但他明明白白的读出,他对自己有感应,可能是连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的那种悸动,所以他的眼睛不停闪烁。

    “闻曦……我来接你了,”赵政嘉裕的视线蒙上了一层水雾,攥住了闻曦白皙的小手,宋先达还想提醒他别动手,万一闻曦他……

    很意外的,闻曦并没有发脾气,他垂下睫毛看了看赵政嘉裕的手,任他拉着,好像他潜意识里就知道,这个高大的男人不会伤害自己。

    宋先达难以置信,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要太引人注意,一边不受控制地看着眼前的奇迹,本以为巴比妥对闻曦的大脑造成了严重且不可逆转的伤害,没想到换药后,他仿佛起死回生,逐渐有了意识。

    闻曦看完手,又去看赵政嘉裕的脸,接着抬起另一只纤细的手,用指尖去触碰赵政嘉裕脸上的疤。

    那触感,像是一滴春雨落在脸上,冰凉凉,却又暖融融。

    赵政嘉裕控制不住,那滴雨砸在了心尖的伤口上,疼的他一哆嗦,眼泪随之掉下来。

    “控制一下……”宋先达怕他失态,低声提醒,赵政嘉裕戴上口罩捂住眼赶紧后退,宋先达补上他的空缺,对闻曦做检查。

    闻曦看不见赵政嘉裕了,着急的歪着头去找,奈何宋先达总挡着他,情急之下,他攥起拳头给了宋先达肚子一下。

    “哎呀呵……”宋先达连连后退,虽然力道不大,但胜在猝不及防,他还挺疼;“我招你惹你了,你打我!?”

    说完自己就笑了,他忽然想起来,闻曦在高二的时候也打过他。那是在宿舍里,他踢了赵政嘉裕一脚狠的,然后闻曦追出来,给了自己一拳,现在自己挡着他看赵政嘉裕了,又给了一拳。

    自己真是倒霉,总因为赵政嘉裕挨他的打。

    赵政嘉裕捂着眼,做深呼吸调节情绪,他一边难过又一边开心,他终于不是那个拖后腿的了,他终于也能绝地反击,保护闻曦了。

    “书棣!!!!”这时候俞梦纯推门进来,身后跟着她那个律师老公。

    赵政嘉裕赶紧闪开,同时正了正自己的口罩,确认把疤痕都挡住了。

    俞梦纯眼里根本没有别人,直奔着病床去了,闻曦看见新鲜人,露出好奇的目光打量俞梦纯,看她眼泪劈劈啪啪的往下掉,砸在自己床单上。

    “俞女士别碰他,”宋先达赶紧拦着;“他现在病情还不稳定,不确定会不会伤害你,千万别碰他!”

    “可……可他真是我弟弟!书棣……这么多年你去哪了……你是不是一直被俞南承那个畜生管着啊……他怎么把你害成这样了……你还认识我吗……”

    律师老公把宋先达的话听进去了,拽着俞梦纯不让她过分接近,同时回头望向赵政嘉裕。依他的专业素养,他认为这个人气场不对,说不清是什么身份,但不像医生。

    赵政嘉裕被这个白人律师审视,心里说不出的别扭,这眼神他看的太多了,自从当了骡子,好像自身的很多东西也发生了变化,不知怎么,那些个警察莫名其妙的就会投来类似的目光,审视,厌恶,甚至恐吓。

    一场三方的团圆就在这同时展开,赵政嘉裕作为其中一员,只能在角落里压抑自己的情感,他看着俞梦纯哽咽着与俞书棣对话,看着他那个律师老公讲述起诉的程序,还有来探望录口供的警官。

    俞梦纯夫妻真下力气了,警官是个白人,看着跟他那个律师老公一个做派,一副随时会开枪击毙在场所有人的凶恶模样,他来了先跟律师老公拥抱握手寒暄,再说案件的事,看上去二人关系不错,赵政嘉裕英语太差,听了个一知半解,只能寄希望于宋先达。宋先达依靠自己作为医生的先天优势,硬是在挤在人堆里从头听到尾,直到警官走了,他还大剌剌的站在那不走。

    “什么意思?”等二人完成医生的任务出来后,赵政嘉裕缠着宋先达问。

    “俞南承被他的律师保释出来了,有钱就是能为所欲为,真够快的。”

    “他会来这吧!”赵政嘉裕很警惕。

    “不会,这里警卫很多,不会让受害人跟被告接触,而且在咱们之前已经有人给闻曦验过伤,听警官的意思,性虐待差不多做实了,精神鉴定也对咱们有利,这样非法拘禁就能成立,他们还顺便给俞昭宇……就是俞南承的儿子做了检查,身上倒是没有伤,不过人格分裂引起了他们的注意,现在他们正在调查是不是俞南承虐待孩子了。”

    “不管哪个……都够他喝一壶了,”赵政嘉裕咬着牙说。

    “对,可我担心……他们要证明俞梦纯和俞书棣的血缘关系,好确认监护人,这怎么办?”

    “如果俞梦纯因为dna不符合,撤诉的话,是不是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赵政嘉裕对法律一窍不通。

    “我不懂这的法律……但听说,民事是这样,但刑事不是,法庭应该会指派暂时的监护人吧……或者联系闻曦在国内的亲人,到时候很可能打完官司,闻曦就跟着回国了,至于俞南承……是待在这吃牢饭还是偷渡回国……这就不得而知。”

    “我回不去……”赵政嘉裕沮丧的一摇头;“我只能在这当个阴沟里的老鼠……我回不去,我也不放心闻曦自己回去,他妈根本没法保护他。”

    “那怎么办……”宋先达叹口气,二人站在马路边,一时无语,一顿长吁短叹后,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担心的,最终还是出现了,十几天后,宋先达被俞梦纯一个电话叫到了他们住的地方,刚进门,俞梦纯的律师老公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顿骂,骂他是骗子,是混蛋,是无赖,最主要的是拿他妻子的伤心事刺激她,虽然孩子挺结实没出啥事儿吧,但想想很后怕!这个案子实在是没有含金量,他们要追究宋先达的民事责任,然后退出这场闹剧!

    律师说完,俞梦纯补充,虽然这个闻曦很像俞书棣,但是dna结果表示他们压根不是一家人,而且俞南承那边也没闲着,给出了闻曦真正的出身,他是c市人,年纪出身都对不上,就因为长得像,怎么就成了他家早死的幼子了,自己也是糊涂,明明亲眼看着他下葬的,居然还相信了宋先达的鬼话。

    宋先达听了脸都绿了,衣服都被汗洇湿,他试图说服俞梦纯不要这么狠心的甩手走,不管他是谁,都是被俞南承糟蹋的一条人命,俞梦纯不救他,别人未必管他。

    俞梦纯没说话,律师老公替她开口,天底下的闲事那么多,他们夫妻不是圣雄甘地管不过来,另请高明去吧。

    宋先达眼看着他们要关门,直接脸皮也豁出去了,抱着房门不撒手,他看出来了,这个律师老公铁石心肠,跟他说没用,还是要说服俞梦纯。

    “他为什么跟俞书棣长得那么像!!为什么会千辛万苦找到你?怎么就知道闻曦是和俞书棣像!?你考虑过吗!!你也看了他本人你也觉得像!!求求你姐姐……别放弃!!你的坚持能救他于水火啊!!而且现在这个事已经在华人圈传开了!你现在撤诉只会引起更大的影响!!!你还嫁了个白人老公!!你不怕你老公被扣种族歧视的帽子吗!!!”

    “你????”律师那边真没想到宋先达会提出这茬;“我要是歧视就不会和她结婚!!你别想挑拨离间!我告诉你你现在就是擅闯民宅,无论我掏枪还是报警你都没好果子吃!!”

    “那你为什么去救人又抛弃!!肯定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说你看受害人是性少数又是亚裔的原因!!你就是白人至上3k党!!”

    “就算我们撤诉,这已经是刑事案件,法院会指定新的监护人,你为什么非要拽着我们?让他的亲生父母来也可以啊,打完官司直接回家!”律师第一次见如此狗皮膏药的人,真是又气又好笑,逼得他都开始讲道理了。

    “不能回国……回国问题更大了……俞南承在国内还有朋友,他们会控制住闻曦等俞南承出来啊!!”宋先达边嚎边用手按了下耳朵,这个动作引起了律师的注意。

    “你耳朵里是什么!”他警惕起来。

    “没什么……”宋先达没想到律师的观察如此敏锐,愣怔的退后两步,视线越过他直看向俞梦纯;“姐姐!!不能再出现第二个俞书棣了!!你好好想想吧!!!”

    砰————

    门板贴着宋先达的鼻子关上了。

    宋先达手心都是汗,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有气无力地走了。

    “都听到了吧……”宋先达按了按耳朵里的耳麦;“我他妈脸都不要,豁出去了……”

    “嗯……”赵政嘉裕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只能靠咱们自己了,你辛苦了,咱们配合的不错。”

    “客气什么,哎……我也是希望闻曦能好起来,其实就算不通知他父母,等俞南承的判决一下来,闻曦也要回国,你打算怎么办?”

    “我有办法,我只是……不想让程阿姨再次体会失去儿子的痛苦……”

    “什么?”宋先达没理解。

    “没事……等到遇难的判决下来,我会带他走。”

    法院开庭时在几个月后,这中间经历了几次意想不到的波折,总之最后俞梦纯还是没以监护人的身份起诉,但也没有完全置身事外,她的老公成为了闻曦的辩护律师,他找了些漏洞,让监护人成为了主治医师宋先达。

    宋先达愁眉苦脸,他还是希望低调生活,不愿意与俞南承对簿公堂,都是华人,他觉得这样很难看,然而他一个人挣不过赵政嘉裕外加律师,只能被架了上去,当天坐在原告席的时候,就觉得被告方那边射来冰冷的寒光,刺的他一眼也没敢看过去。

    因为涉及到残障人士隐私问题,还有未成年人,并未公开庭审,赵政嘉裕只能在门口与Yvonne焦急的等待,这一等,又是几个月,还把程木子等来了。

    程木子是被俞南承请来的,要她提供自己是闻曦监护人的材料,然后撤诉带闻曦回国。

    但让俞南承意外的是,她并没有完全信任对方。当初俞南承给予她的承诺就是带着闻曦去国外静养,程木子也察觉到这人不对劲儿,但完全没能力阻止,只能眼看着闻曦被带走,每年节假日看看发来的闻曦照片,每一张的闻曦都了无生气。现在来了这边,看到俞南承站到了被告席上,她瞬间清醒过来,悔恨自己当初瞎了眼害了闻曦,而在得知宋先达是闻曦校友后,程木子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知道该如何站队了。

    这场官司并不难,用俞梦纯老公的话说,毫无含金量,是新手律师会抢,但老油条们嗤之以鼻的案子,不过他嘴上这么说,还是很认真的跟完了,因为证据充足,使得俞南承那一方一再溃败,从开始的无罪辩护,变成钻空子,再到对刑期讨价还价,他步步紧逼,最终打赢了这场官司,俞南承因为非法拘禁,性虐待,贿赂,虐待儿童等罪名入狱,不得假释,而闻曦因为精神状况堪忧,免于非法偷渡的起诉,宋先达和俞梦纯老公一同努力争取到了人道主义关怀,入住到宋先达所在医院的精神科进行后续治疗。

    得到结果时,俞梦纯正在家里哄孩子睡觉,她轻手轻脚的来到自家一楼的一间偏屋,那里供奉着三张照片,父亲俞贤,母亲柳蔓,还有俞书棣,她含着眼泪上了三根香。她没能救下任何亲人,但至少,她救了那个跟俞书棣有同等遭遇的男孩。

    被俞南承给予厚望的程木子没有给他帮上任何忙,也带不走闻曦,在3个月签证期一满,就不得不回国了。

    回国后,程木子本想立刻办理手续,再飞去美国陪闻曦,然而落地一周后,她收到封邮件,里面是一张照片,闻曦穿着不合体的牛仔裤衬衣,站在一棵大仙人掌下,戴着墨镜,看不清表情,但嘴巴歪叼着一根吸管,很有些惬意洒脱的劲头,程木子看着又心酸又心疼,接着她生出疑惑,这是谁拍的……?

    照片边缘,一只手,明显是亚裔男人的手,牵着闻曦,看他伸出的方向,是他拉着闻曦拍下的这张照片,这只手是谁?不会是俞南承吧,他不是入狱了吗!?

    再看邮件上的留言,阿姨,闻曦我照顾了,目前不能回国,我会跟以前一样爱他照顾他,给他扛猪肉扛大米,阿姨不用担心,再等几年我们一起回家。

    程木子看着这两行字,默默的读了好几遍,读到能背下来了,最后存下闻曦的照片,将邮件删了。

    “妈!!那是闻曦的照片吗!!我看看我看看!!”闻妮从厨房端菜出来,一瞥眼看到了照片,兴奋的她挤过来看,看出真是闻曦,她惊喜的大叫一声,叫过以后又哭,哭着哭着还发现了重点。

    “这只手是谁的?谁拉着他?”闻妮皱着眉头,她从闻曦的墨镜反光里,看到个变形的影子;“是……是赵政嘉裕!?是他吧!!!”

    “别胡说,”程木子关掉照片,推着闻妮一起去厨房;“他还在牢里呢,怎么可能是他,走走走,咱们把最后一道菜做好,赶紧吃晚饭,吃完你还要写论文呢。”

    “嗯……早知道研究生要写这么多论文,我还不如不考……才研一就好几篇论文……检查还特别严格,烦死了……”闻妮再傻也听出了程木子的画外音,她适时闭嘴,跟着一起转移了话题。

    闻妮这研究生三年上的骂骂咧咧,比大学时还累,不过辛苦归辛苦,她毕业后如程木子所愿,进入本地师范大学,成为一名教师,虽然摆脱了论文,却又陷入了备课写教案考教师证的苦海,闻妮叫苦不迭,每次背教案砸电脑的心都有了。

    她坐在椅子上,偶尔会想起闻曦,几年不见,甚是想念,偶尔会在节假日收到匿名照片,感觉他现在的生活,还挺让闻妮羡慕的。

    此时,跨越几万公里距离的另一端,墨西哥的北部,美墨边境的某段,一辆破破烂烂的皮卡疾驰在沙漠公路上,车窗全被打碎,车前盖车门上沾染着斑斑血迹,一只车胎还报废,但这些都阻止不了它继续前行,它越走人烟越稀少,在傍晚的时终于找到了目的地,一个荒漠中孤独矗立的加油站。

    这加油站也有四个自助加油机,油站后面是几栋低矮的自建房,卖些吃食和饮品,二楼的阳台很大,晒着床单和衣服,看的出,老板和员工吃住工作都在这里。

    快散架的皮卡浑身咣当咣当的响,一声怪叫后,刹在了自助加油机的前面,从自建房中跑出来几个人,一个50来岁的黑墨大妈和她正处花季的女儿,外加一对少年兄弟,四人瞧着不大像一家子,但都用同样审视的眼神看着破皮卡,一只混了土佐血统的灰色大狗从房间中走出来,猩红的眼睛也盯着皮卡。

    皮卡的驾驶座上跳下一个人,他拿着杆枪,从车头绕过来,是个50来岁留着大胡子的白墨男人。

    一看他有枪,这四人不知从哪也掏出枪跟他对质,虽然最小的那个男孩看着14、5岁,但拿枪的姿势老练端正,一点不比那个黑墨大妈弱,狗也做好了攻击的姿势。

    一看对方四把枪还有狗,白墨男人把自己的枪放在车盖子上,举起双手表面自己没有恶意,并指着自己的皮卡,表明来意。

    听了他的描述,黑墨大妈率先放下枪,回头冲屋里粗声大气的喊了一嗓子;“老板!!你看下是不是他!”

    一声过后,一个光着膀子的亚裔男人从屋里跑出来,他嘴里叼着烟,一边脸上带着好大一块疤。

    老板出来后,跟白墨男人对了下信息,确定对方来以后,白墨男人从驾驶座底下掏出个手提箱,从中拿出一捆儿钱扔在老板怀里。

    老板数了数钱,脸上露出笑意,头也不回的招呼;“辛迪娅,拿可乐去!”

    花季少女听罢,收起枪,迈开黝黑细长的双腿,去屋里拿冰镇可乐,其他人看着状况,明白是生意来了,也纷纷收起枪,去拿水管抹布塑料瓶一类的东西。

    “去哪?”老板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蒂华纳,”白墨男人回答。

    “那得换玻璃,”老板指了指汽车的前挡风玻璃上的裂痕,那里有血迹渗入,看着就不好清理。

    “随便,别耽误我时间,”白墨男人满脸疲惫,接过可乐后坐到了凉棚里休息。

    加油站的这几个人,母女还有兄弟俩,外加老板本人,拉好水管后开始清理这辆皮卡。

    皮卡显然是经历过激烈血战,驾驶室全是半干的血水和玻璃碴,座椅上有3处弹孔,仔细看还有惨白的肉碎……兄弟俩也不害怕,把水管开到最大,借用水压冲刷座椅,母女俩拽着另一只水管冲洗车体,老板掀开车前盖,擦洗渗进发动机的血迹。每个人动作熟练干脆,一看就是经验丰富的老手。

    在他们围着车忙碌时,另一个亚裔青年从自建房里慢悠悠走出来,脸上还带着大墨镜。

    “灰灰,”他口中叫着,那只土佐串串听见呼唤,摇着尾巴跑过来,围着青年转,青年也喝着可乐,穿着短裤背心,坐到凉棚里看他们忙碌。

    白墨大叔看他皮肤细嫩如白瓷,神态悠然,明显跟忙碌的那些人不像一伙儿的,可看他也是个亚裔,也许是老板的……亲戚?

    白墨大叔想跟他聊两句,却被老板叫住。

    “认识吗?”老板不远不近的站着,冲他举着一根断指,那手指上有个金戒指。

    “不知道哪个倒霉鬼的!”白墨男人回答。

    老板撸下金戒指塞进自己口袋,喊了一声灰灰,那狗听见呼唤,摇着尾巴跑过去,老板手一挥把断指抛了出去,灰灰原地起跳一口衔住,吧唧吧唧吃掉了。

    白墨男人胃里一阵恶心,瞬间没了说话的欲望。

    忙碌了大约3个多小时,皮卡被清理干净了,不仅血迹和玻璃渣没了,座椅上的弹洞也被缝合好,新装的玻璃比汽车本身还新,任谁看都是辆干净普通的二手车。

    “清理干净了吗……”白墨男人看着曾经血流成河的驾驶室有些迟疑,老板二话不说,拿出紫外线笔,对着地板座椅一顿照,果然了无痕迹,他这才放心。

    “干了3年,还没有客户投诉过,”老板很自豪的说。

    白墨男人哈哈大笑,跟老板聊了两句,便开车离开了。

    “准备晚饭吧,大约8点钟还有生意,顺利的话是3辆,不顺利的话是1辆,”老板看了下手机。

    “是什么人?”兄弟中的弟弟好奇的问。

    “帮派内斗,咱们只管洗地就可以了,”老板满不在乎,大家刚忙了3小时,都各自散去做饭。

    “老板!!”辛迪娅扯着那个墨镜青年的胳膊喊;“弟弟说要嘘嘘!”

    “知道了!”老板小跑过去,拉着墨镜青年的手,带他去自建房不远处的小隔间。

    小隔间是他们自己建的厕所,当初弄下水可是费了不少钱,但至少在这荒蛮的地方,这是唯一的抽水马桶。

    一打开门,墨镜青年双手 捂住鼻子,老板跟着挤进去,关上门后,从后面帮他脱裤子,毫不嫌弃的扶着前面的东西,逗小孩一样嘘。

    青年站了片刻,才慢慢尿出来,他边尿边扭过头,眼睛透过墨镜片看向老板。

    “晚上车多的话,要忙很久,你就别在外面吹风了,”老板温柔的说。

    青年不说话,还看着他。

    “我做了很多鳄梨酱,你边吃边看电视好不好,看中国频道。”

    青年还不说话,看着他,淅淅沥沥的尿完了。

    老板帮他擦干净,从后面圈着他的腰洗手。

    “混蛋,”青年忽然说了句脏话。

    “嗯?说我?”老板明显是习惯他这脾气了,装出意外的样子。

    “嗯。”

    “为什么?”

    “你……起床……没亲我!”青年徒有个成年的外表,说起话来却有种稚嫩的孩子气。

    在他简单的世界里,承诺的事没有做,哪怕只是个吻忘了,都是滔天大罪,老板痴痴地笑出来;“怪不得你今天总看我,生气了?”

    “自己找活儿去!”青年又蹦出这么一句,这是前一阵老板开除一个偷懒员工时喊出的话,他偷偷记下了,完了还补上一句;“扣工资!”

    老板很尴尬的庆幸,自己没有说脏话。

    出了厕所,老板看他把手拿下来,赶紧亲了他一口以作补偿,可青年明显不满意,撅撅嘴没理他,回到屋里,就着可乐喝下去两片药。

    老板趁机拿起手机,给他拍了张照片,趁着此时清闲,他搂着青年一起躺倒床上。

    “给妈妈……发照片,”青年喜欢拍照,也知道拍照的目的。

    “好,等咱们发够了照片,就能回家了,”老板哄着怀里的青年,把照片发送到上一次的邮箱里。

    “不回……”青年念叨着。

    “为什么?”

    “一起回……你不回……我也不走……”青年恋恋不舍的说,谁也没告诉他,他却觉得离开这就等于跟老板分开。

    正在老板感动不已的时候,他又加了句;“除非……带上灰灰。”

    “得,我又自作多情了,”老板搂着他,在他发漩上亲了亲。

    “老板!吃饭啦!!”大嗓门的辛迪娅在门口敲了敲门,然后跑远了。

    “走,吃饭去,”老板拉着青年起来,二人手拉手出了屋。

    刚走到外面,青年就发出一声感叹,指着天边;“你看,好看!”

    老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太阳已经快沉了,临走前,它放射出绚烂色彩,淡蓝和紫红的余晖给远处的仙人掌镶了一层边,照出长长短短的深红色影子,又一个血一般寂静肃穆的傍晚。

    青年在晚霞中回过头,冲着老板笑,他的笑容灿烂纯净,眼睛弯弯的,嘴角也弯弯的,火一样的颜色在他脸上跳动,像四月的桃花,明艳动人。

    老板攥着他的手,干燥温暖的晚风在这一刻吹透了他的五脏六腑,胸中升起的暖意,几乎催逼下他的眼泪。在这个陌生贫瘠,人迹罕至的地方,他是寂寞的外来者,但他不孤独,他用痛苦淬炼出刀刃般的灵魂,攥紧了手里的世界,与他一道沐浴在鲜血中,享受落日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