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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赫斯特几乎没吃什么早餐,除了玛德琳强行塞进她嘴里的一勺酸奶玉米片。

    “我在想,法比安……”她很少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就像是一尊彩色的玻璃雕像上充满了裂痕。她的眼睛不安的转动着,嘴唇也因为忧虑而带着颤动地紧抿起来。因为熬夜,眼睛下面有了一点黑眼圈,整个人憔悴又柔弱。

    “法比安怎么了?”艾达不得不走过来将女儿的深蓝色真丝衬衫领子从衣服里揪出来,然后用手指抚平上面还没定型的皱褶。赫斯特叹口气,说:“他昨晚给我打电话了。”

    玛德琳听完竟然笑了一下,和昨天同法比安的针锋相对完全不同,她今天似乎对这个青年人格外开恩。“他是想和你重新在一起。”她说,“他想追你。然后不用上法庭去争抚养权也能看到佐伊。男人对你示好,总是有自己的目的。”

    “玛德琳,闭嘴。”艾达生气了。

    整个家庭一夜之间就像是被雷劈过的树,黑漆漆的矗立在社区的街道上。佐伊看着她们,继续吃着自己的酸奶玉米片,她不担心妈妈,也不担心外婆们,玛德琳有艾达,她们吵吵闹闹那么多次,总是会有自己的解决办法。

    “现在是你冷嘲热讽那套男人理论的时候吗?我们之前已经约定过家庭规则了,如果你想现在破坏它,那我只能请你先搬出去住几天酒店,等赫斯特和法比安的事情结束再回来。”艾达说着,指了一下客厅正中间壁炉上放着的用大的黑木相框框起来的一份家庭守则。那份家庭守则人人都会背。

    家庭守则:

    1.不准插手个人事务,除非他正在做错误的事,比如赌博或者吸毒。

    2.不准在家里发表关于男人的任何偏见,不能影响任何人的性取向。

    3.不准将负面情绪带入家里,如果你真的感觉不好,欢迎和别人谈谈。

    下面的签名最开始是艾达和玛德琳的蓝色钢笔墨水,然后是赫斯特的紫红色墨水,最后面是佐伊的闪亮七彩星星墨水。

    玛德琳抓抓脑袋上乱蓬蓬的头发说:“好吧,宝贝,是妈妈的错。如果你想和法比安出去,那就出去吧,至少长春花蓝比之前的柠檬黄看起来没那么蠢。”

    “玛德琳!!!”艾达那轻柔的比牛奶滴在桌子上高不了多少的分贝开始提高,这意味着她是认真的不想让玛德琳说法比安的坏话了。对方尴尬的笑了笑,闭上了嘴。

    赫斯特在妈妈们争锋的漩涡中心有些手足无措,她显然考虑过和法比安重归于好,但是玛德琳的话也正是她犹豫的原因。法比安是她交往过最好的一个男人,方方面面都是,生了佐伊之后她也曾经试着和别人交往,但和法比安比起来太过逊色。

    “我送你去上班,我们谈谈,玛德琳去送佐伊上学。”艾达下了指令。玛德琳不明白艾达为什么乐于让他们两个重修旧好,她家乡有句老话: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过她也没有争辩,等下回来可以问问艾达为什么。

    不情愿的出门去送佐伊上学,玛德琳在车上继续讲昨晚的故事。

    九位女神一直到现在都在人间游荡继续着那个有趣的缪斯游戏,我们看到的华章都是缪斯们游戏之后的小小奖杯。不过有些时候人们认为缪斯是魔鬼,比如但丁,人们认为他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魔鬼,所以才能写下。

    “对于某些人来讲,缪斯和魔鬼是一样的。因为他们无法驾驭灵感。”玛德琳说。

    缪斯们原以为这种游戏能继续下去,一直到世界的终结,到新神取代旧神的那一天。但是一个例外出现了。那位掌管抒情诗的女神厄剌托在雅典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女人名字叫做斯蒂芬妮。她们是意外相遇的,在帕特农神庙。

    那座神庙已经随着年代久远失修而变得残破不堪,那些用大理石建造起来的神殿已经不复曾经的辉煌。这座神庙据说供奉着雅典娜,智慧与战争女神,可正是战争摧毁了这座神庙。只留下了宏大的框架供后人瞻仰。

    那天斯蒂芬妮拿着地图,背着包,艰难的用英语问怎么去帕特农神庙,她又渴又累渴望休息渴望回去酒店,但不能白浪费三十欧门票的信念让她咬牙坚持。她想象的帕特农神庙是宏伟壮观的,就像是去千佛寺那样宏伟,到处都是鎏金的柱子,洁白的石头拼凑出来的城堡,像大教堂一样铺满了精美的雕塑与壁画。或许是这样的念头让她否定了眼前这个破旧的建筑是她的目的地。然后,她遇到了微笑着的厄剌托。

    厄剌托穿着洁白的长裙站在她的眼前,阳光穿透帕特农神庙的黄金比例照在她的身上,整个人如同希腊的神明一样散发着光芒,她的金发是那么轻盈蓬松的披在肩上,红唇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白雪公主,比鲜血还要红润。一双眼睛如同宝石一样闪闪发光,却又深邃到能吸走灵魂。她的眼睛吸引着斯蒂芬妮,那双眼睛里有着深深地痛苦,就像是看不到底的深渊。

    一切都是命运的指引,斯蒂芬妮开口了,她问:“请问我要去帕特农神庙怎么走?”厄剌托微微一笑说:“这里就是帕特农神庙,你也要参观吗?或许我们可以结伴走。”两个人并肩走着,畅游在雅典卫城。厄剌托对这些景点如数家珍,比导游还要熟知那些故事,斯蒂芬妮听得入迷了,她不由自主的心生好感,想要与对方同行。可是等到游玩结束,她犹豫着,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对方是个陌生人,而她一直都是一个无趣的人。所以她最后决定把这一切当做旅行途中的梦幻插曲。

    然而对方先开口了,说:“我叫厄剌托,你呢?”

    “你叫我斯蒂芬妮吧,外国人很难发音我的真正名字。”斯蒂芬妮说。

    “很高兴认识你,斯蒂芬妮。你饿了吗?我们去找个餐馆吃饭怎么样?”厄剌托提议。斯蒂芬妮恰好也不舍得这么快分别,她完全的被对方迷住了,厄剌托是她见过最有趣同时也是最美丽的人,她为自己讲解的时候散发出一种悲伤,似乎在为那些神话故事而感到悲伤。于是她们找到了一家餐馆坐下像认识了很久那样吃饭。

    玛德琳看到了佐伊的校车,她打开车门送佐伊下去。佐伊坐在车的最后排对玛德琳挥手,玛德琳站在人行道上对她挥手说再见。

    回到家,赫斯特已经去上班了,艾达哼着歌在整理客厅。

    “玛德琳,亲爱的,很抱歉我早上对你那么凶。”艾达听见她开门,立刻热情的迎上去拥抱。玛德琳拥抱了她说:“很抱歉,我只是很不喜欢法比安现在回来。”

    “哦,我的甜心,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法比安,因为他是个男人。当女儿领他回家的时候,你大吃一惊恨不得一拳打死对方的表情我永远忘不了。我一直记得你对我说的那句不要靠近男人,只会带来不幸,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有家庭守则的原因。我喜欢法比安,他是一个热情的好男孩,虽然佐伊出生的时候他不在,但我们都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劝赫斯特自己生小孩。”艾达轻快的说,她的声音总是像少女那样轻快温柔,“我觉得你对法比安的偏见太深了,玛德琳。或许你应该放下偏见去看待法比安,就像你看待我一样。再说,春假的时候有法比安跟着我们,你知道的,这一路上我们独处的机会远比以前多很多。”

    “如果你不邀请法比安的话,我想赫斯特会跟着法比安去度春假,而不是跟着我们。那我们就会有完全的独处时间。”玛德琳回敬,“我不喜欢法比安不是因为他是男人,他是女人我也同样不会喜欢,他太油嘴滑舌懂得讨好女人了,如果他想,我觉得他随时能找到比赫斯特更好的姑娘。如果没有佐伊,你认为他会昨天见过我们,晚上就打电话给赫斯特调情吗?他爱赫斯特,但那只是分别太久的记忆美化。”

    艾达叹口气,她知道自己无法说服玛德琳了。玛德琳讨厌男人,就像是油和水无法融合,虽然她自己并不承认这点,但是大家都知道万圣节的时候玛德琳给女孩总是满满的一把瑞士莲牛奶夹心巧克力,而给男孩总是挑一块没人要的橘子味水果糖丢进去。

    瑞雯,他们家的猫咪就像是知道两位主人闹了不愉快一样,用柔软的皮毛蹭着玛德琳的小腿。玛德琳一看到瑞雯,态度就缓和了许多,她弯下腰将瑞雯抱起来,然后笑道:“天哪,艾达,你给小家伙吃什么了,我快要抱不动她了。”沉甸甸的猫咪用前爪抱住玛德琳的脖子,将头搭在肩膀上呼噜,屁股靠在玛德琳的臂弯里,后腿蹬住她的肚子保持稳定。

    “好吧,如果赫斯特选择法比安了,你难道天天要在家里嘲讽他吗?”艾达问。玛德琳回之以温柔的笑意,说:“我相信法比安的钱足够他们搬出去住了。”

    “我一直搞不懂你。”艾达放弃说服她了,她一直搞不懂为什么玛德琳这么不喜欢男人,玛德琳也从不告诉她原因。艾达曾经想要找人帮忙了解玛德琳的过去,但是最后还是选择让玛德琳自己告诉她,她不想因为这件事惹对方不快,两个人吵得够久了。

    玛德琳抱着猫过来亲吻了艾达的嘴唇,然后舔了一下艾达的鼻尖,就像是小猫洗脸那样,迅速的,湿漉漉的舔了一下。“哦,玛德琳。”艾达将猫从玛德琳身上揪下来,拽着后颈皮丢到地上,瑞雯不满的‘嗷呜’叫了一声。她推着玛德琳进屋,两个人的嘴唇好像前几天吃的韩国菜的活章鱼吸盘那样紧紧的吸在一起。玛德琳想起自己吃的那条缠在筷子上的章鱼,没忍住笑了。艾达恼怒的看了她一眼,将裙子上的腰带用力的丢在地上。

    “我们刚才亲的很像章鱼。”玛德琳小声的贴在她耳边说。

    艾达正在解玛德琳的衬衫,衬衫总是有很多扣子,扣眼又紧又难以迅速的脱下来。“那等下或许我该让你尝尝芥末的味道!”艾达瞪着她,示意对方帮帮忙,不要躺在床上懒得像枕头那样。

    “真不知道你急什么。”玛德琳慢吞吞的将扣子解开,如果可以,她宁愿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

    艾达拧了她脸颊一下说:“明明是你先邀请我的。”

    “我舔瑞雯的时候,可不代表我也邀请了她。”玛德琳将衬衫丢到床边的凳子,然后又躺回床上,头发不再是乱蓬蓬的,而是披散在枕头上。过肩的黑发中有了零星的白发,就像是黑夜拥有了星星。艾达爱怜的亲吻着她的发鬓,用手抚摸着她的白发,玛德琳已经不再年轻,她的脸颊就同白发一样开始衰老,皱纹攀上了她的眼睛。

    艾达说:“玛德琳,你现在就像是熟透的石榴。”

    “怎么?”玛德琳问。

    “像蜂蜜一样甜,像玫瑰那样红,少女会为了一颗这样的石榴争风吃醋。”艾达显然想发表一篇短篇赞颂诗,玛德琳用亲吻堵住了她的嘴。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法比安吗?”玛德琳结束亲吻的时候问。

    “为什么?”

    “因为他赞美我的时候就和你现在一样喋喋不休。”玛德琳恶狠狠的咬牙切齿。艾达相信如果自己再多说半句废话,玛德琳能用台灯把自己脑袋敲碎。她安抚讨好的抚摸着对方的脖子,玛德琳喜欢被蹭脖子。

    佐伊放学的时候,是妈妈过来接她的,妈妈说艾达她们要去餐厅吃晚餐。

    “好吧,那我们来谈谈法比安吧,妈妈。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是说你认识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佐伊问。

    赫斯特啃了几下指甲说:“你为什么想知道?等到周六你就知道了。”

    “我想知道的不是周六那个伪装成完美爸爸的法比安,我想知道真实的法比安。”佐伊过于成熟的目光让赫斯特觉得自己才是身边坐着的六岁小女孩,绿灯,无法啃指甲,必须要发动车子,然后迅速考虑要怎么回答佐伊的问题,她对法比安的吵架要说吗?还是说聊一聊法比安好的地方?

    “法比安是一个好人,我们在大学图书馆遇见的,他和我复习的时候都很无聊,于是在咖啡间聊了起来,他非常幽默风趣,能接住你所有的话题,包括女孩子的发型。同时也很坦诚,并不像别的男人那样喜欢吹嘘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我第二天在咖啡间又碰到他了,我们聊了兴趣,他和我兴趣差不多,艾达喜欢小动物,我也喜欢,而他是兽医。后来瑞雯生病了,很严重,艾达和玛德琳在外面度假,我不得不求助他问是怎么回事,他翘课和我回家将瑞雯送去医院检查。就这样,我对他的好感与日俱增,等到下学期的时候,他对我告白了,我成了他的女朋友。”赫斯特对女儿说,“我们在一起四年,大四毕业他在家族动物保护基金会工作,也就是那个动物园,一年到头四处在外面跑,聚少离多,我刚开始非常有耐心的等他回来,可是渐渐地不再等他了,我发现自己一个人过得也很好,而且也有别的追求者,能给我稳定生活的。我需要一个稳定的恋人,他需要一个能跟他一起四处跑的。我们的矛盾终于在他说要去救助豹子的时候爆发了,那个时候我有了你,荷尔蒙让我情绪不够稳定,但我不知道,我愤怒之下对他说了分手,他头也不回的带着行李箱去救豹子了。等他走了一个月,我发现月经没有按时来,试纸告诉我我怀孕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法比安?”佐伊的眼神就像是一个封闭法庭的法官,随时根据证人呈现上来的资料展开判断。赫斯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了解女儿,这种念头让她的心忽然有了一丝恐慌,像抓不住牛奶杯的那种恐慌。

    “我想要告诉他,但是又无法原谅他。恋爱就是这么回事儿,不能接受别的事物比自己更重要。我对妈妈们讲我怀孕了,但同时和法比安,你的父亲分手了。艾达让我决定是留下你还是放你走,玛德琳建议我放你走,我还年轻,不应该那么早就有孩子,而且你出生在一个没有父亲的家庭,或许会产生心理问题。”赫斯特不知道为什么,决定坦白一切。“可是等我去医院准备做手术的时候,发现我还爱着法比安,我想要留下你。于是艾达和玛德琳带我回家,轮流照顾我。玛德琳建议我不要告诉法比安这件事,生孩子对任何年轻人,尤其是充满活力漂泊在外的,都是一个晴天霹雳。于是我切断了和法比安的一切联系,同妈妈们一起抚养你。但是最终命运还是让法比安知道了。”她苦笑了一下,有一些遗憾和懊悔。

    佐伊静静听妈妈讲着,最后,她将手盖在妈妈的手上,用沉静的声音说:“谢谢你没有放我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