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

    邹佳辰在垃圾堆里捡到了这个女孩子。她当时在一个废弃纸箱里抱膝坐着，邹佳辰试着跟她搭话她都不应，只是用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他。

    邹佳辰一时心软，就把她捡回了家。

    女孩子到了邹佳辰家也蜷成一团，邹佳辰看她简直像只可怜可爱的小猫，张罗着要给她洗澡。本以为会像搭话一样被排斥，没想到女孩子乖乖地自己进了放好水的浴池里。

    邹佳辰拿着花洒给她洗头，她闭着眼睛，全身紧紧缩在一起。邹佳辰的手抚过她瘦瘦的脊背，感觉到她在微微颤抖：“你害怕我吗？”

    女孩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领回家的宠物亲近他，这让邹佳辰很满意。

    他很快就给女孩洗好了头发，她是短发，蛮好洗的。也因为这短发，邹佳辰刚看到的时候，还以为是个男孩子，但女孩没穿衣服，稍微一抬头就让他看到了男孩子不会有的两个小奶子。他心里一颤，视线也不知是落在了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还是那两团肉上。

    邹佳辰心里想着这些，手也开始从头发滑落到女孩的肩膀上。他还没怎样，对方却感应到了他的想法似的，放松了缩在一起的身体，本来遮住胸部的双腿也在浴缸里伸展开来。邹佳辰觉得这反应颇有些意思，看了眼女孩的表情，却还是他给她洗头发时，紧闭双目，一副生怕水流进眼睛里的样子。

    “好了，”他关掉花洒，“头发洗好了，你自己把身上冲干净吧。”邹佳辰说完这话，又给女孩把沐浴露拿过来，告诉她应该这样这样，自觉交代得相当清楚，他转身打算放女孩一个人在浴室里，让她自己放松一点。

    “……别走，”他没走出两步，衣角就被拽住了，女孩子终于对他讲了第一句话，“麻烦，麻烦你给我洗吧……”

    邹佳辰一时间没办法转过头去，他觉得自己的表情绝对相当精彩，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眉毛拧在一起了……好在他很快调整了过来，但脸上的喜悦还是无法遮掩，他亮着眼睛，微笑着凑近女孩子：“怎么了？”

    “我怕我洗不干净，”女孩子的声音细细的、小小的，还带着一点很久没开口说话的沙哑，“麻烦你了，邹先生。”

    邹佳辰愣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竟是：“你怎么知道我姓邹的？”

    女孩子怯怯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是，之前有人叫你的。”

    邹佳辰想了想，是回来路上夜间巡逻的保安跟他打了招呼，没想到当时还在纸箱里的女孩居然也听到了。

    “那我就来给你洗咯。”他哄小孩一般地柔柔笑着对女孩说。手摸上女孩的身体时也相当轻柔，他发现女孩真的很瘦，但个子大概并不算矮，如果不是她这么瘦、又这么喜欢缩成一团，大概也是高挑漂亮的小姑娘。可女孩实在是瘦成了皮包骨，只有胸前和屁股还有点肉感。邹佳辰借洗身体之名用手在女孩两团微微鼓起的小奶子上揉了个遍，又对女孩的小屁股又掐又揉，不过估计女孩都把这当成了洗澡必备的项目，只是乖乖地闭着眼睛承受，这乖得不可思议的表现反而让邹佳辰有了罪恶感。他冲走女孩身上的沐浴露泡沫，给她裹上浴巾，把人抱在怀里走出了浴室。

    邹佳辰是个业内小有名气的设计师，基本上是干半年休半年。他认识不少情况类似的朋友都喜欢在休息的这段时间出去旅游采风、体验新鲜事物什么的，“说不定就有好灵感”，他们都这么说，当然也极力邀请邹佳辰一起去。邹佳辰年纪不大的时候尝试过，不过他发现自己就算去了，也喜欢一个人找个地方窝起来。他从那时起就意识到自己的灵感更多地来源于自身，而非外界，所以后来他愈发倾向于在休息的时间自己待着，只有关系很好的几个朋友，空闲时会聚一聚。

    然而随着年纪渐长，朋友们也先后结婚生子，更多的时间和精力都奉献给了家庭，而他几年来社交圈子逐渐固定，即便是出去工作，常常要联系无非也就那几个熟人，孤家寡人的情况在拖家带口的聚会当中格外显眼。他的条件自然不差，只是性格实在太闷了，虽然偶尔也会觉得孤单，但对相亲这种目的性太强的方式嗤之以鼻、派对这种嘈杂吵闹的场合无法忍受、网上交友这样不靠谱的更是唯恐避之不及……久而久之为他操心的父母朋友都拗不过他，纷纷长叹一声放弃了。

    也许可以养个宠物试试。这是邹佳辰的心理咨询师给的建议。邹佳辰刚听到的时候颇不以为意，不过自己在家待久了，未免也有感觉屋子太大太空的时候，这一建议此时便重又从他脑海里翻腾出来。有个安静点的宠物可能也不错，对我的情绪起伏说不定会有作用，邹佳辰想。只不过还没等他到宠物店好生挑选自己心仪的宠物，意外捡回家的女孩子便担当了这一角色。

    女孩很轻，邹佳辰轻松地抱着她走到了卧室的床边，把人放下来，指挥着女孩子让她自己用浴巾把身上擦干净，给她找了自己的一套睡衣，意外地还算合身，只是袖子和裤腿稍稍有点长。邹佳辰做完这一切，颇有成就感，自觉主人宠物的角色已经确立得相当明显了。他于是坐在女孩旁边，摸了摸对方还有点湿的短发，看着那双带点信任、带点胆怯地看着他的眼睛，下定决心似的问：“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眨了眨眼，仿佛不知道从何开口似的，沉默许久才怯怯地说：“我没有，名字，”她顿了下，“不记得了。”

    邹佳辰听到这话，对这样境遇可怜——独自睡在垃圾堆、瘦得皮包骨、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孩生起了浓浓的同情，仿佛捡到只傻乎乎啥都不懂的小奶猫，只会依赖着给自己提供了庇护的新主人。同时他也敏锐地发现，自己这同情中带着庆幸，这庆幸感与之前他在浴室中被女孩拉住衣角，请求他帮她洗澡时的得意是类似的。他在庆幸：还好这只可怜可爱的小宠物，没有任何身份、没有任何主人，现在起她是全然属于自己的了。

    邹佳辰微笑着捏了捏女孩柔软的脸庞：“那你就叫琪琪吧，怎么样？”

    女孩点了点头。

    邹佳辰本想让琪琪跟自己睡在一起，但琪琪似乎还是有些怕他，趁他没注意的时候跑到了客厅里的沙发窝着。邹佳辰看她怯生生的样子，觉得可气又好笑，自己明明是把她捡回来、拯救了她的那个人，在浴室里面，她不也依赖着自己，非要他帮忙吗？现在怎么又害怕起来了。他半蹲在女孩身前，看着她的眼问：“怎么不睡床上呢？沙发上睡会不舒服的。”

    琪琪似乎被他这样问话的姿态又给吓到了，视线飘忽着，一会儿看他一会儿不看他，跟之前一样半晌才出声：“我怕我会打扰你，睡觉……”她盯着邹佳辰的眼睛又补充道，“你自己睡一个床，比较舒服。”

    邹佳辰没有憋住，笑了出来。琪琪无措地左看右看，似乎不能理解他为什么突然笑起来。

    邹佳辰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头，觉得像做梦一样，自己居然从垃圾堆的废弃纸箱里捡了只“善解人意”的小宠物，他见琪琪并不反感他的身体接触，甚至会在他摸头的时候，真的跟小动物一样地蹭着他的掌心，于是逐渐得寸进尺，凑上前亲了一下女孩光洁的额头。琪琪怔住了，邹佳辰看她跟被定神了一样动弹不得的样子，又很想笑，但终究还是控制住了自己，轻声地跟她说了句“晚安”，将橱柜里备用的被子枕头拿给她，又动手给她把沙发的靠背推平展开，这下，把沙发当床睡也没什么不可以的了。琪琪站在旁边，看着他三下两下就把沙发变成了张小床，毫不掩饰地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邹佳辰捏捏她的脸，久违地带着轻松的笑意上床睡觉了。

    第二天他醒的也比平时要晚，太阳都高照了才缓缓从床上起来。他的睡眠其实一向也不好，常常思虑太过，还喜欢在晚上加班赶工，严重时甚至要靠药物助眠。但昨天晚上他反而没想什么，上床后沉浸在蜜糖般的氛围中很快就安然入睡了。

    他洗漱完后立马到客厅来，第一眼看向的就是空荡荡的沙发。昨天难道是他做了个从垃圾堆里捡小女孩回来的美梦吗？他略带焦急地在自家客厅逡巡起来，最终在墙角的书架前看到了不起眼的琪琪，正认真地看着他书架上的书。他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觉得和昨晚见到的那个怯怯的小宠物差别颇大。他轻轻靠过去：“想看哪本？”

    琪琪吓了一跳，是字面意义上的吓了一跳，邹佳辰把人吓得往旁边蹦了老远，还没有一点始作俑者的歉意，反而咧嘴笑着等被吓到的可怜琪琪回答自己的问题。琪琪定下神来看到是他，松了口气，再看向书架，却摇摇头没有说话。

    邹佳辰觉得奇怪：“你站在这里看，不是想看书吗？”

    琪琪有点害羞地指了指书架上一本书的封面，那是邹佳辰被外卖搞得三天两头闹肚子之后，痛定思痛决定自己开伙做饭时买的烹调书，由于其对邹佳辰生活巨大的帮助，被赋予了正面朝外摆在书架上的殊荣，琪琪此时手指对准的正是那本书封面上颇为诱人的精致餐点，她不好意思地说：

    “邹先生，我，我有点饿了，看着这个，觉得很好吃。”

    邹佳辰一边拼命控制着自己的笑意，一边摆出一副好饲主的态度，问女孩：“哦，是这样啊。那你有什么想吃的？喜欢吃什么？我都可以做给你吃。”

    琪琪抿了抿唇角，好像是一丝浅淡的笑容从她脸上略了过去，她没有看着邹佳辰，而是低头看着地板，吞吞吐吐地回答道：“我，我吃得很少的……就算是不给我吃的，喝一点水，也可以的。”

    她仍是低着头，抬眼偷偷看了看邹佳辰：“我……我很好养活的。”

    这个清晨，邹佳辰厨艺爆发，做了中西结合的丰盛早餐，给一边感动道谢一边狼吞虎咽的琪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