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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豆(结局上)

    夜大概已经深了。前方楼道刮来一阵凛冽的风,顾栗和手上握着的豆子都颤了一下。身下褥子湿湿地冷,手里的相思豆一半红一半黑,也冷。楼上小和尚磕磕绊绊地念诵经文:“……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侧耳听着忍不住又颤一下,好冷。

    前方楼道传来节奏极快的脚步声,或许是阿蝶。神识随着脚步声左转、右转,然后停下。眼睛上边颤动的睫羽扑簌簌看向眼前人,希冀间更有一种绝望。是她吗。隔着生锈的铁条看见那人被黑暗稀释到只剩一点红色的香囊。一时间瞳孔紧缩——红上一只未绣好的仙鹤欲飞。“……小、姐。”音节从喉咙挤到舌齿间,嘴立刻感到一种被分解的痛。一刀一刀。割断她所有相互关联的语言。小。姐。每个字戛然而止间更有一种绵延的链条。除了小姐便说不出什么了。小姐。小姐。

    唐肆蕊站在铁笼外狼狈地大口喘气,发丝和心情也一样狼狈不堪。铁笼里被铁链缠住的人呆呆望她,一时间空气都凝滞。心口立时被那不可言明的视线勾出汹涌的酸软。不管不顾急急冲进笼里。心绪和胸膛一起狠狠起落,控制不住地从声音里流出来:“阿栗……”踩着软垫直直跪下去抱她,入怀却只感到僵硬的硌。抬眼仔细描摹眼前人眉目,除了嶙峋还有一种瘦削。同佛堂前虔诚跪着的尼姑一般,直直被砍掉一些什么的样子。眼泪于是和着爱怜直直打上怀里发抖的骨,沉沉一声。顾栗醒似的望回来,眼里是枯死的黑。唐肆蕊依恋地埋进眼前人肩窝,流着泪贪婪地汲取温暖:“阿栗、阿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些字句狠狠动荡她的阿栗的身体,那瘦削的眉目瘦削到极致便有了一种刻薄之意。一时间只感到刀似的刺。

    “小、姐。”沙哑的声音。还没好好问些什么,埋在骨肉里的心和按在掌心里的豆子就被小姐的滚烫泪珠披头盖脸地浇灌着。仿佛经历刀山火海一般经历她的爱怜,心里狠狠重复我喜欢她的同时也狠狠戳自己:她只当我是玩具。一时间皮开肉绽、血流如注。于是最终只呆呆地看她的小姐——她的曾经的小姐。

    “喜欢你。”含着哭腔的声震动到肩颈处,酸软间亦泛起疼痛的爱恋。明明我也这样喜欢你。小姐的吻从额顶开始,缠绵的涎水混合苦痛的泪,一滴一点填充模仿她的小姐的唇形。轻易便从这灼烫的吻里感受到苦行式的欲。喉咙便像被施法似的只会震颤着叫小姐。灼烫的吻行至乳尖,挑逗驱使下乳尖便硬挺起来,连带着浑身也燥热不已。混在她手掌里的相思们摩擦碰撞,手掌里泛开同样一片湿热。小姐,小姐。

    “为、什么?”小姐的舌探到肚脐时顾栗结巴地问出口。到最后都还是僭越了。这无时无刻不在僭越的情意。唐肆蕊愣了一下,湿软的舌刺在尚未完好的皮肤上刮一阵凄美的风。身体和心便不轻不重地疼痛起来。

    “不为什么。”唐肆蕊的头埋进顾栗腿间,含糊而干脆地回她的阿栗。舌头随肚脐旁风的指引探进她几欲闭合的穴道,肉壁一阵瑟缩,和着头顶激荡而克制的呻吟,黑暗逐渐被情欲填满,甚而肿胀起来。狠狠和舌头一起融进她的阿栗里,那丰软的肉穴包裹她,也排挤她。怔忡间仍执念地重复:“不为什么。阿栗,你是我的。”

    “啊呜……为、什、么……小…嗯……”眼前的花穴和花蒂在黑暗里被舌齿挑逗到呈一种发亮的艳色,身下人还是不停一字一字地问,不断成为一条比经文更冗杂百倍的锁链。蓦地感到比难过更难过的愤怒,舌便决绝地从甬道里抽出来,身下人被镣铐栓住的腿脚轻轻抽搐着缠上她,泪水和涎水打湿整张脸:“唔……小姐……唔……”

    “为什么……阿栗?”唐肆蕊深吸一口气,泪眼模糊里觉得空气正锋利地搅进五脏六腑,一下子便泣不成声,“不知道……阿栗,我不知道。”能做的都做了。明明是这样的。为什么要嫁人?为什么要来找阿栗?为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被盖上红盖头时那满眼从未见过的、如此冰冷的红让她害怕了。那一瞬间只能想到阿栗。阿栗。唯有她的阿栗。那样温暖的身体。

    “小姐,这是回答吗。”手里的相思豆空落落滚到褥子上,红黑相间的欲一颗一颗围住她和她曾经的神。“……是。”沉默的冷风几乎要呜咽地填充她们的时候终于听见这样一个音。一瞬间破碎地快乐起来。是。是。她们都不知道为什么。楼道口和尚念诵声仍不绝如缕。漫天神佛哈哈大笑,为人类臣服在巍巍玄机下而自豪不已。顾栗嶙峋的眉宇终于浮出一种笑意,像被牢笼里阴暗的风一上一下地吹起,干瘪的唇微微弯起,贴近她的小姐的耳:“小姐,欢好吧。同我欢好吧。”唐肆蕊愣一下,偏了头去啄耳旁的唇,混着泪水的咸意。她们陷进又一场爱里。

    合欢。美美地合一场永夜的欢。祝你安好。吻贴在冰凉的身体上只觉得像远古奴隶皮肉上浮起的烙印,一寸一寸。即使眼前这个人不是神了也无法多么深重地恨她。新婚快乐。即将成为新妇的她的小姐——她的曾经的阿蕊流着泪吻她。即使是小兽也懂得如何珍重她最珍视的玩具。玩具爱上主人才是罪不可赦。漫天神佛沉下脸静静看她们在铁笼里毫无美感的纠缠。困兽的缠斗。

    激烈动荡间,凌乱的发丝和布条悉数裹上冰冷铁链。一瞬间像是由链而生,化为人形只为求取一点点人类的温暖——她的神。她的曾经的神。深切地回吻,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干瘪的唇摩擦柔嫩的唇,浪花击打般不死不休。卷在舌上的相思豆被顾栗咬开,汁液立刻淌进两人口腔里,翻搅间泛开苦涩一片。原来相思内里藏着这样深的苦。于是便快乐不已,破碎不堪。她们的手指深深陷进彼此的温暖穴道里,一浅一深压榨一点又一点快乐的喘。这相思。

    一吻毕,小姐伏在顾栗肩胛处轻轻问询:“阿栗,刚刚吃的那个果子是什么?”一边说着一边手下使力压榨一些极致的高音。顾栗再高音里浅浅地回:“嗯呜……是相思豆。”黑暗里她的笑也被魇住似的,鬼魅般扭曲起来。唐肆蕊愣了一下,也破碎地笑起来:“原来相思是这样苦的物什。”两人于是又坠进爱潮里,淋上满身太初之际母亲肚里浑噩的羊水一般淋满身盘古开天辟地的快乐。这最后一点破碎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