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0 棋逢对手

    下班后陆一凡让秦筝先走，说是要去见一个朋友。

    陆一凡今天不是跟这个女人，明天就是跟那个朋友。秦筝觉得不把他圈在自己身边看着他，就非常没有安全感。

    “什么朋友，我不能见吗？”

    “一个很长时间没见的老友。”

    “我也要跟你一起去。”秦筝理直气壮，“我都是你助理了，当然要融入你朋友圈。”

    陆一凡看了他半晌，而后摇头笑道：“好吧。”

    一个年轻的男人接到他们，上来就给陆一凡一个热情的拥抱：“洲洲，想死你了。”

    陆一凡也眉开眼笑地拍着他的背。

    秦筝的眉毛吊了起来——洲...洲？

    陆一凡不忘跟秦筝介绍：“这是我师父，听风不是雨。这是我助理，秦筝。”

    秦筝立刻了然。他跟面前的男人握手，打量了他一番。原来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听风不是雨。秦筝想起初识时陆一凡还把他认成听风的马甲。

    对于这位网文大神他也早有耳闻，只是之前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回终于见到了本尊。

    饭店里，陆一凡跟听风寒暄了好一阵。听风是他在拿铁网认识的第一个作家，也是他亦师亦友的存在。那时陆一凡还是个初涉文圈的小透明，听风不是雨已经是金榜大神。他一度很仰慕他的文风，费尽心思勾搭到这位大神。

    听风在写作上给过他很多建议，后来他也成为了和他并肩齐名的网文大神，两人也发展成线下好友，经常一起私聚。

    陆一凡直入主题聊到版权，听风坦诚道：“环球影业也找过我，但我没卖，我卖给麋鹿影视了。”

    麋鹿影视陆一凡也听说过。他问道：“他们出价多少？”

    “五十万。”

    陆一凡吃饭的动作顿住。

    “麋鹿影视是想把我的改编成网剧，而且邀请我做编剧，但是我完全没有编剧经验啊。”听风摊开手，看向陆一凡，“洲洲，我记得你大学是学编导的，是吗？”

    “对。”

    陆一凡思索片刻，把火锅里的肉夹给听风。

    “风，要不咱俩合作？”

    看他沉默不语，踌躇犹豫着，陆一凡接着道：“我看过，双角度叙事，要不你跟麋鹿那边商量一下，咱俩合作编剧？”

    绿洲的名声，还有两人合作的噱头也许能给自己带来事半功倍的收益——听风这样想着。考虑了片刻，答应下来。

    “行，我跟麋鹿那边商量一下。咱俩文风相似，其实我也一直很想跟你合作。”

    陆一凡笑道：“顺便帮我问问，麋鹿那边对我的感不感兴趣？”

    “你这四处毛遂自荐啊。”听风好笑，“洲，你最出名的应该是吧，你怎么不卖这个版权？”

    秦筝抬头，看了陆一凡一眼。陆一凡面不改色地替他答：“我不相信现在影视公司的改编质量。”

    听风理解，也没再问。他看到秦筝已经放下筷子在看手机，招呼了一句：“别光说啊，吃东西，这儿的年糕火锅可是一绝。你叫...秦什么来着？”

    秦筝看向他：“秦筝。风筝的筝。”

    “名字挺好听的。”听风对他笑。秦筝有点不习惯他的热情，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然而听风下句话又让他瞬间抬起头来。

    “洲洲，你的怎么好久不更了？”

    陆一凡意外地看了秦筝一眼，这他还真不知道，整日忙着新项目，也没再过问秦筝的。

    秦筝立刻回答：“我...绿洲最近有点瓶颈。”

    陆一凡很快会意，顺着他的话替他问：“对，最近有点卡文。你瓶颈的时候一般都怎么办？”

    “看书，疯狂看书，或者看些影视剧找灵感。”

    “看同类型的书吗？”秦筝问。

    “不，我从不看跟我同类题材的作品。”听风否定，“大概这是一种避嫌吧。假如看到某本和我的有些情节一样，我会觉得不舒服。或者我看同类型的其他作品多了，自己写的时候会潜移默化受到影响，可能就形成现在很尴尬的‘撞梗’。卖东西不还讲究同行莫入，面斥不雅吗。”

    听风喝了口水，接着道：“之所以会瓶颈，就是肚子里存货太少，知识或者故事情节的储备不足。这个时候只能停下来，疯狂给自己充电。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就是这个理。”

    秦筝听出他的话语间是一个很有自我想法，并且有一定追求的作者，和现下那些随波逐流投机取巧的快餐写手不一样。

    秦筝忍不住趴到桌子上身体前倾，离听风又近了些：“我现在感觉...绿洲的文中人物相当脸谱化，女主角好像跟里的一样，在重复利用的感觉。他不懂得怎么创新自己了。”

    听风立刻看了陆一凡一眼。陆一凡事不关己地吃饭，听风心里有点奇怪。

    这心可真大啊...助理当着老板面说坏话，老板都不在意。

    但听风还是耐心解答：“我也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我没好意思跟洲洲说。既然今天你问了，那我就直说了——我觉得问题在于，女主角的心理变化几乎是没有的，读者看不到她内心的情感，和她这个人物独立的思想。跟你的一样的问题，男主塑造浓墨重彩，女主就是工具人，只是为了跟男主谈恋爱。”

    听风边说边瞅着陆一凡，怕自己说实话会惹他不快。瞅他久了，陆一凡似乎觉得自己再置身事外不合适，也装模作样地听着，频频点头。

    秦筝双眼发亮，满怀热切地看着他。让听风有点摸不着头脑，老板一脸淡然，员工打了鸡血，他们是不是反了？

    “其实很多男频都有这样的问题。”听风拍了拍陆一凡的肩，“打怪升级流写的好，一写感情戏就相当拉垮。”

    秦筝猛点头：“我...绿洲告诉我，他因为女主怎么跟男主在一起而头疼了三天，一个字都写不出来，所以卡文了。”

    陆一凡配合地点头：“对，所以我想向师父来讨教经验。”

    看着这一唱一和唱双簧似的两人，听风莫名觉得有点搞笑。他忍住笑认真地讲：“我觉得是你没有铺垫女主的心理变化历程。就算你想写一见钟情，以男女主的性格，他们也不会一下子为对方放下家仇国恨和骄傲，立刻谈恋爱在一起。所以你感情铺垫不到位，又没有水到渠成的助攻情节，自然没法往下发展。”

    听风一针见血的建议让秦筝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陆一凡看到秦筝的表情，立刻恍然大悟地点头：“原来是这样。我懂了。”

    “可是我还是不懂......”下一句秦筝就拆他台。两人尴尬地互看一眼，陆一凡心说怎么这么没默契，露馅了怎么办。

    听风看看陆一凡，又看看秦筝，不知道该听谁说。

    “你的建议太棒了，就像雪中送炭。”陆一凡总结，“我回去想想应该就能搞懂。”

    他向秦筝递了个眼神，秦筝只好压下满腔话语，又安分地坐下来。

    秦筝写作完全是凭天赋，没有受过任何系统的训练，连文风也是自己摸索出来的。他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只写自己想写的东西。可以说他有老天赏饭吃的天赋，可是他也有泯然众人矣的焦虑。

    如果说写作分为感受派和技巧派，那么秦筝就属于标准的感受派。他身上有一种野生的，未经雕饰的天然感，同时也缺乏很多专业技巧。可以有一腔情感和热情，却不知道怎么以规范的、理性的、圆滑的方式表达出来。

    陆一凡看秦筝垮着一张脸，知道他还没顿悟，就又向听风讨教：“那你有没有什么...塑造人物的方法？我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的女主角塑造好。”

    “我觉得一个人的魅力不在于她的外表，而在于她的人性和思想。一个人得有爱恨嗔痴，七情六欲才算是完整的、成熟的、立得住的。你的女主有点太恋爱脑了，她的存在就是为了让男主拥有一个完美的老婆——而这个女性身上本来的魅力，你未着笔墨。她可以很爱男主，但绝不是男主角的附属品。写好她的爱情之前，你得先弄明白这个人物的欲望、悲哀，还有可爱之处。”

    说着，听风打开了手机上的，一个一个点跟陆一凡讨论。

    “这点情节，男主把她抓起来时她应该首先想到家仇国恨，她是一个身世很凄惨的人，而不是一面对男主就心动，这个心理变化铺垫不足，很突兀......”

    “这一点我看得时候也有点奇怪。你的描写很好，但是描写太多了，有种连篇累牍堆砌辞藻的感觉，会让读者产生审美疲劳。你不妨可以试试侧面描写，或者是倒叙，插叙，从女主角的口中讲述男主角多么多么厉害......”

    陆一凡和秦筝头挨头，陆一凡心不在焉，秦筝满脸认真地点头。

    “还有，我...绿洲写的时候还会遇到这种问题......”秦筝接着跟听风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中间的陆一凡莫名觉得自己多余了，应该为他俩让座。

    俩人隔着陆一凡热火朝天、忘我地聊天。陆一凡有种自己被冷落的第三者感，完全插不上话，只得一个人独自喝闷酒。

    听风看到郁闷的陆一凡，打趣道：“洲洲，你这个敬业的助理在哪找的？我也想有一个这么负责任的助理。”

    这话一出，陆一凡脸色立刻就变了。他把秦筝拉到自己身边，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笑道：“当着我的面想挖我的人可还行？”

    听风哈哈大笑，给陆一凡倒了杯酒。

    陆一凡向他举起酒杯，跟他干杯：“祝师父前程似锦。”

    听风也对秦筝举起酒杯，陆一凡本来想帮他挡酒，秦筝却非常主动热情地跟听风碰杯，两人还相视一笑。

    “也祝你们事业蒸蒸日上！”

    陆一凡在旁边调侃：“你们俩这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

    话里有一种他自己也没注意到的酸味。

    “其实我刚才说的那些小缺点都是瑕不掩瑜。你的文笔很棒，文风凝练，是现在网文中不可多得的，我非常喜欢。”听风说着对陆一凡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

    秦筝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看到微信上陆一凡也给他发了一个“赞”的表情。

    还有一句话——“你在我心里就是最棒的。”

    秦筝一下就笑出来。耳根也红了。

    听风主动加了秦筝的微信，对他挑一下眉：“以后有什么的问题欢迎找我探讨。”

    陆一凡直接起身，不爽地把依依不舍的秦筝拉走。

    回去路上，秦筝坐在副驾驶上，一直抱着手机跟听风聊天。陆一凡一个急刹车停到红绿灯路口，他手一滑手机差点甩出去。

    “看路，别玩手机。”

    秦筝充耳不闻，继续跟听风畅聊，还边聊边笑。

    陆一凡有些不满，提高音量：“跟你说话呢，听到没？”

    “啊？”秦筝茫然抬头。

    陆一凡冷笑：“行啊，到我这儿就是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秦筝莫名其妙，完全没发现他的反常。

    晚上回去，秦筝就跟打了鸡血一样，抱着电脑开始写的剧本。

    陆一凡冷嘲热讽：“写我的的时候，你也没这么积极。”

    秦筝还不耐地说了句：“别打扰我，我刚有灵感。”

    “行，我不打扰你。”陆一凡斜着眼看他写了好一会儿，悠悠问道，“你会写剧本么？”

    秦筝顿了一下，抬起头：“不会。”

    “那你拽个屁啊！”陆一凡蓦然提高音调，把秦筝骂懵了。

    对，他想起听风说陆一凡大学是学编导的。

    “你会写剧本？”

    “当然。”陆一凡没好气地过去，秦筝立刻起身，让开位置。

    “陆总请。”

    “电脑拿过来。”

    秦筝非常听话地把电脑捧给他。陆一凡开始写剧本构架。

    “我大学在中传学的广播电视编导。”

    秦筝愣住，张目结舌。

    “你现在这个样子...就有点凡尔赛。”

    “哪里凡尔赛了？”陆一凡不以为意，“英雄不问出处。那么多清北毕业的，不也找不着工作吗？”

    “好了别说了。”打工人秦筝感到了深深的侮辱，“更凡尔赛了。”

    陆一凡专心致志地敲着键盘码字，认真工作的他让秦筝觉得有种别样的魅力。

    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陆一凡一抬头就看到秦筝正痴痴地盯着自己。

    “看什么？”他匪夷所思，摸了一下脸，“我脸上有东西？”

    秦筝咳了一声，转过头去：“我只是在发呆。”

    “我先把剧本大纲写了，你按照我的大纲写故事。写完了我给改成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