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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你不是不愿做我的面首?(结局,be慎入)

    第六章

    “殿下,这已是生死存亡关头,您万万不可再犹豫!”

    “妖妃弄权,逆贼当朝,大雍天下,危如累卵!”

    “为天下计,为万民计,殿下不可再迟疑!”

    ……

    雍懿面无表情地听着大司徒等人一句急于一句的“劝谏”,这哪儿是劝他,分明就是在逼他,逼他用自己的性命去赌一场胜负不明的战争,他们想的只有自己的权力和利益,不管是他还是“天下”、“万民”,都不过是幌子。

    他看着桌上的匕首,匕首的寒光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抬手抓起匕首,淡淡道:“别说了,本宫答应你们。”

    他不得不答应。

    大司徒一下子跪在他脚下,皱纹横生的老脸上流着挤出来的几滴眼泪,颤巍巍地道:“臣等无能,不能扶大厦于将倾,挽狂澜于既倒,还要殿下以身犯险,臣有罪!”

    众人一齐跪下,附和道:“臣等有罪!”

    雍懿看都没看他们一眼。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许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此时说出口的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死了,这些人还是妖妃手下的“忠臣”,他没死,那他们就将变成从龙有功的重臣,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只有他。

    只有他。

    太子想起朝阳宫的龙床上渐渐死去的父皇,想起黄金堆砌高可百尺的登仙台,握着匕首的手力道越来越重。

    上朝时,大司空找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当着群臣的面痛斥太子党一个举足轻重的大臣,那大臣是太子的心腹,也是难得的清流,数次为太子顶撞大司徒,很反对大司徒的“匕首计”,太子很看重他。

    宓妃轻飘飘地道:“此贼罪不容诛,凌迟处死吧,妻子流放,永生永世不得再回都城。”

    太子攥着拳头,忍不住跨前一步:“母妃,他虽然可恨,但罪不至此,免去他的官职,让他世代不得为官,也就罢了。”

    宓妃沉沉地望着他,倏尔一笑,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太子,你又顶撞本宫,真是……让本宫失望啊。”

    他站起来,轻描淡写地道:“太子为你求情,看来你是挑拨本宫与太子关系的元凶咯?那就诛三族,让你的妻儿亲族和你一起上路罢。”

    凄厉的哀嚎响彻宫庭。

    太子恨得目眦欲裂。

    当宓妃再传他去飞羽宫时,他带上了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这是宓妃逼他的,他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宓妃也将他凌迟。他还没做好万全的准备,甚至连三成把握都没有,他知道,就算他杀了宓妃,也不见得能活,可他没时间了。

    “小太监”忧心忡忡道:“殿下一定当心。”

    太子冲他笑了笑,说:“我若回不来,你就连夜出宫,也许还有活路。”

    飞羽宫灯火通明。

    宓妃正吃葡萄,玉白的手指拈着紫色的葡萄,抹了胭脂的嘴角还占了一点葡萄汁液,那哪是葡萄的汁水,分明是紫色的鲜血,是那个被诛灭三族的大臣流淌的冤屈的血。

    看见太子,他眉开眼笑地推一推小几上的葡萄,柔声道:“甜得很呢,快来尝一尝。”

    他居然还敢这么和他说话。

    太子只觉得怀中匕首冷硬得令人安心,他大步走到宓妃身边,真的拿了一颗葡萄塞到自己嘴里,觉得口中满满都是血腥味,他想吐,胃中翻滚着的是屈辱、是憎恨、是愤怒。

    宓妃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还在好整以暇地剥葡萄皮,把深紫色的葡萄皮儿一点儿点儿的撕开,露出青紫色的果肉,垂着眼睛,轻轻道:“怎么?太子觉得不好吃?可母妃觉得甜得很。”

    太子沉默地站着。

    宓妃抬起眼来看他,似笑非笑地问:“又生气啦?太子啊,母妃说过多少次,你听话一点儿,母妃就对你好一点儿,可你总是不听话。”

    太子忍无可忍,低吼道:“你可以杀他,但没必要让他死得那么痛苦,这和他的家人更没有干系,你何必——”

    宓妃打断他的话:“早在他向你投诚的那一天,他的死就已经板上钉钉,死得痛不痛苦无关紧要。太子,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还妄想取我而代之,那你身边的人会一个一个地死去。”

    一个一个地,死去。

    宓妃放下葡萄,擦擦手,站起来走到太子身边,把他按在宫室粗大的朱漆梁柱上,亲亲热热地去吻他的喉结,呢喃道:“说那些不开心的做什么呢?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只想些开心事不好吗?太子,不要顶撞我,不要让我不开心了,我不想被逼着杀了你。”

    他的语气听上去无比亲昵,就像在自己最宠溺的情人耳畔温言软语地哄他开心,可太子只觉得浑身发冷,他知道这个不男不女的“女人”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更是个视众生为蝼蚁的疯子,可他不能接受宓妃明明做了那么可怕的事,还能这样亲热地靠在他怀里。

    宓妃的手沿着太子的脸颊一点点往下,眼看着就要探进他的衣衫。

    匕首!

    太子从痛苦中清醒过来,抓住他的手,沉声道:“我没心情。”

    宓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知道你还没想明白,母妃不过是想帮帮你。”

    太子觉得好笑,宓妃真是这么想的?“帮”他?杀了他身边的人,是帮他?折辱他、践踏他、毁灭他,是帮他?把他从一国太子变成为人玩弄的面首,也是帮他?可笑啊,真可笑。

    宓妃舔过他干涩的嘴唇,轻轻道:“大司徒老啦,没什么用了,你身边只有一群无能之辈,你难道还真指望他们把你捧上王位么?”

    太子何尝不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只是他从来不愿深想,他必须要相信什么才能走过漫长的坎坷的来路,当年宓妃入宫时,他年纪实在太小,太子宫形同虚设,他手中没有权力,宓妃把朝政大权紧紧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他手下真正有本事的人没有出头之日。

    “也许他们不能,也许我不过撼树蚍蜉,可那些不愿臣服于你的大臣,不愿奉你为帝的百姓,有他们在,你能在帝位上坐多久?”

    宓妃也不生气,哼笑道:“我死,也要死在最高处。他们为什么不愿臣服我?因为我不姓雍?还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可笑。太子——雍懿,你永远都不会明白站在最高处究竟是什么滋味,母妃告诉你,这滋味,真的好极了,没有比这更好的……”

    他的话停了下来。

    因为一把匕首插在了他腹间。

    太子看着他,说:“也许我永远都不会明白,可你看不见了。”

    宓妃吐出一口鲜血,描摹精致的唇脂染上鲜血,变得越发妖娆惑人,他低头看一眼尽皆没入自己身体的匕首,又抬起头,看向太子,他终于明白了,太子也可以亲手杀人。

    宓妃笑了笑。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坐在美人榻上,手颤抖抓上那把匕首的手柄,颤声道:“太子,我错看了你,你比我想得更适合做太子。”

    太子以为自己会如释重负,杀了宓妃,不管他能不能活,大仇得报,尘埃落定,他没什么好后悔的,可看着宓妃唇边那抹带着血色的笑,他又觉得心脏破开了一道口子,让朔风呼啸着吹来吹去,不肯休止。

    “这也是在最高处死去,正如你的心意,不是吗?”

    宓妃皱着眉,咳出更多的血,“你……”

    他话音未落,太子忽然觉得唇边湿润,抬手去摸,只见手指沾了深红色的血。

    太子瞬间反应过来,“你在葡萄里下了毒?”

    宓妃望过去,低笑道:“太子啊……你说,我们,是不是,孽缘?我杀你,你,也杀我,真是……冤孽啊……”

    雍懿知道他不会交出解药,宓妃用的毒,想来用不了一时三刻就会要了他的命,想到此,他居然觉得原先时时刻刻压在他身上的千斤重担消失了,黄泉路上,他有宓妃同行,也不孤单。

    他忍着剧痛,挣扎着走过去,坐在美人榻下,艰难地喘息。

    冰冷的、带着鲜血的手抚上他的脸颊,宓妃幽幽道:“想不到,我会,死在你手里,我原以为,杀了我的人,会是我的兄长…… 太子,和我一起死,你一定觉得,觉得,委屈。”

    雍懿抓住那只手,说:“没什么好委屈的,也许天命如此,你我之间的纠葛,只怕要带到九泉之下了。”

    远处的登仙台沉默地矗立,仿佛在嘲笑他们,凡夫俗子也敢妄图登仙?只有生生世世地轮回,偿还生平所犯下的罪孽,也许将犯下更多罪孽,再用下一世、下下世……来赎罪。

    宓妃的手越来越冷。

    太子挣扎着,跪在地上,他已看不清宓妃的脸了,抬手摸索着找到他的脸,慢慢地亲了上去。

    宓妃似乎笑了一下,嘲讽道:“你不是……呵……不想,当,面首。”

    雍懿抵着他的脸,声音轻不可闻:“我愿意做你的面首,不过,是下一世。”

    他们相拥着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