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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你在吃祭酒的醋

    “戚神医,你说王爷天天儿在看啥啊?这窗子外面有啥好看的?不就是一堆雪几棵树吗?”

    门外的守卫换了一轮,瞧见秦霜还静默地坐在窗边,有的人很是吃惊,忍不住逮着戚默庵好奇的提问。

    戚默庵也不回答,只反问他:“萧爷在哪里?宋军师有没有去请?”

    “啊,好几天都没见萧爷的人了.....听贺大哥说,萧爷头两个晚上在忠义殿喝多了.....像是有烦心事。”守卫老实的回答道。

    醉酒?戚默庵听得直皱眉,心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萧乾还有心思喝酒?

    虽然心里头纳闷,但从秦霜这几日的表现来看,俩人兴许是闹了什么矛盾.....

    这样想来,戚默庵把小守卫拉了过来,扯着对方的衣袖压低嗓音:“听我的,你这就去禀报萧爷,说王爷连日低烧发病,恐怕是活不成了,叫他早点做准备吧!”

    “啊——?!”守卫闻言后大吃一惊,张着嘴小声道:“戚神医,这恐怕不妥吧?万一.....”万一萧爷一怒之下把俺砍了咋办?

    “没啥万一不万一,你快些去!出事了我担着!”

    瞧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儿,戚默庵也急了,照着他屁股上踹了两脚,哑声催促道。

    “欸?欸!是是.....”在他的强逼下,守卫莫得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赶往忠义殿。

    尽管时辰已经到了晌午,忠义殿却仍一片昏暗。

    夜里的碳火早就散了,木炭像枯萎的老树,四处寒凉如雪,冻的宋祭酒内心直发慌。

    他举着烛灯走进大殿,把周边的灯盏点燃后,便看到萧乾正躺在一根绳子上看书。

    他的动作虽然稳如泰山、如劲松般岿然不动,但宋祭酒能看得出来,萧乾的心事很重。

    “睡单绳”这等绝顶的功夫世间少有,乃是梵音寺的伽裕大师为萧乾独创的秘技,是为了要他屏息静气,以免头痛症发作又失控。

    只有在特别烦心的时候,萧乾才会用这门功夫。

    “哥哥,怎么不烧炭?你看萧二和紫钗都被冻坏了。”

    瞧见狗子和小鸟依偎在地上,宋祭酒走近两步,轻声提醒道。

    萧乾的眼睛盯着书,心思却压根不在书上,听到他的声音,男人才看了眼冻得瑟瑟发抖的萧二。

    “把他们先抱出去,送到贺彰那里看管。”他简短的吩咐一声,又淡淡的移开了视线。

    “嗷呜——嗷呜——!”萧二不满的翘起尾巴,委屈的在原地直打转,用可怜吧唧的表情控诉主人的无情。

    你不管我也就算了,还不让我回房里见霜霜,我恨你虎子.....嗷呜——呜呜——!

    “吵死了,给爷闭嘴。”萧乾把手中的兵书砸到桌面上,冷冷的呵斥道。

    他手劲极大,又是在恼怒之中,这么砸下去,只听“砰”的声巨响,书桌的边缘转瞬显出了一道裂痕,光是远远地瞧着就觉得可怕。

    “呜呜——”萧二用爪爪蒙住眼睛,不敢再看他了。

    宋祭酒见此情景也急得左右打转,连忙把小胖狗抱起来,轻声埋怨:“哥哥跟二二发什么邪火?二二乖.....乖乖.....别怕,我带你出去哦.....”

    说着他把萧二和紫钗一起拥进怀里,安抚着两只炸毛的小动物,走出去把它们递给贺彰后,又从后厨小厮手里接过一个精巧的食盒,才急惶惶的返回大殿里。

    也许是觉出了自己的失态,听见他回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次萧乾先沉声发问:“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语气虽冷淡低沉,但和方才相比已然温和了很多。

    宋祭酒暗地里摇了摇头,把红褐色的雕花食盒放在书桌上,含笑回应道:“如今天气寒凉,我让后厨做了些姜糖蜜饯。”

    “听戚默庵说啊.....这平日里没事吃上两颗,或是泡水喝,生津止渴,还能暖身子,功效可是大的很.....”

    他絮絮叨叨说了这么多,没有明摆着说这蜜饯是给谁吃的,可单听那功效用处,倒是眼下病着的秦霜最为需要。

    “就这些?”萧乾淡淡地看着他,重新拾起了书。

    宋祭酒心里其实特着急,早就背地里把又冷又硬的哥哥骂了三百遍,可他表面却不慌不忙,反倒笑如春风,点头答应萧乾:“就这些喽。”

    说完他就把食盒放在了男人的手边。

    “不好了.....!贺大哥,贺大哥求您通传一声!戚.....戚神医说王爷的病越来越重了!”

    雕花食盒刚落在桌子上,就听门外响起焦灼的喊声,打破了原有的清寂。

    听到秦霜病重,萧乾猛然直起身,双目死死盯着殿外的影子,手掌几乎把书册攥出个窟窿。

    “听声音像是摄政王那边的守卫,哥哥不如去瞧瞧?”

    瞥见门外攒动的身影,宋祭酒温声提议道。

    萧乾沉俊的眼底掠过阴郁的光,棱角分明的脸庞有了隐隐的担忧。

    “啥?王爷真病成这样?”贺彰吃惊的大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是啊!戚神医还说,说王爷不行了!让萧爷早点准备后事吧!”

    这小守卫也是个嘴上没把门的,焦急慌张之下,把戚默庵的话传的太过直白,越说越离谱了。

    “混账东西——!”在大殿内的萧乾听见这话,怒意翻涌上眉峰,险些把书给撕了。

    “哥哥,兴许是真严重了呢,你快点去看看吧.....”

    站在一旁的宋祭酒也趁热打铁,柔声劝道。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本以为萧乾会急得发疯、恨不得长对翅膀飞到秦霜眼前,可男人依然镇定自若、身若游龙,竟然又躺回了绳子上,神色冷静地翻书。

    “就算借戚默庵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在爷面前说这种话。”

    “这人一贯精明的很,不知又在耍什么花招.....夸大其词,也要有个限度。”

    他这番话说的含蓄,意思是指性格稳重、医术高明的戚默庵不会胡言乱语,说白了就是根本不信秦霜会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这下宋祭酒真的急得跺脚了,眼看劝不动萧乾,他只能颤声低骂:“真是奇了怪了,哥哥究竟是为谁憋了这口气?莫非天王老子来了也劝不好?”

    “你说什么?”萧乾平静的问他。

    “没什么!”

    当然,碍于这位爷脾气暴烈,又在气头上,宋祭酒自是不敢直说,唯有小声哔哔方能解气,至于他骂的啥,那是千万不能让萧乾听到的。

    “没什么.....我是说啊.....这天儿冷,就该吃点姜糖取暖,今天早起我路过卧房那边,闻到了好大一股药味啊.....”

    宋祭酒扯了下唇角,妖冶的桃花眼又飘上了笑意。

    说话时他停了半刻钟,暗中观察着萧乾的神情。

    发现男人的指关节稍稍发白,宋祭酒暗笑一声,又不紧不慢道:“不光药味特别冲,我还听见房里的人吐的厉害,想必是受了不少罪吧.....”

    他没有点明那个人是谁,但这看似不痛不痒的话,却让萧乾的心像被拎着悬到了半空。

    逃避不能,承认不敢,又是烦躁,又是担心,千百种滋味压在心坎上,使他的心沉甸甸的,神情变得复杂。

    “说完了?说完了就出去。”

    即便心里不痛快,萧乾仍作出满不在乎的模样,眨眼的功夫就要赶宋祭酒走。

    宋祭酒是个点到为止的人精儿,瞅着他微微动容的脸色,也不多说什么,把食盒往萧乾眼皮下推近了几寸,就慢悠悠的离开了。

    他走之后,萧乾眯起深沉的黑眸,内心想着不闻不问就成,但视线却不听话的转到了食盒上面,久久移不开眼。

    这姜糖不吃,没准儿会坏,倒不如送过去,随便谁吃了都行,总比烂在他这儿强.....

    不就是送个蜜饯么?有甚了不起的?大不了把东西放下了就走,只当没去过。

    好面子的男人纠结了老半天,待回过神来,萧乾发现自己竟已经把食盒提在手里,走出了忠义殿。

    “欸?萧爷您去看王爷啊?王爷肯定可想您了.....!”

    看大门的贺彰看见他步履匆忙的模样,大大咧咧的在萧乾背后说了一句。

    萧乾稳健的步伐稍停,转过头来冷声道:“只是去送个蜜饯罢了。”

    “啊?”贺彰困惑的挠头,不明白他为啥急于解释,还要铁青着脸解释?

    但看到男人黑如锅底的脸,他还是尬笑着挥手:“那、那萧爷您一路走好啊!”

    “送蜜饯.....光是送蜜饯还要亲自跑一趟吗?”看着老大走远了,贺彰又默默吐槽道。

    想来也是,像他这种粗枝大叶的老爷们儿,怎能瞧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东西不过是引子,悄悄裹藏的情愫才是重中之重,萧乾哪怕提的是空盒子,都不会有人在意。

    情已经生了,心也动了,至于送的到底是不是蜜饯,又有什么关系?

    萧乾路上走的很快,踏过蒙蒙白雪,他行云流水的抖落满身风霜后,在熟悉的卧房门外停住了脚步。

    “咳咳——”杵在门外,萧乾先咳了两声。

    屋里的戚默庵听见男人威严沙哑的声线,立刻从椅子里跳了起来。

    靠在床边看书的秦霜心中一动,觉得恍然隔世。

    “萧爷来了?外面可冷的很,您快进来!”

    不等秦霜反应过来,没等萧乾抬手推门,房门立即被戚默庵打开了,一室的药香和温温的檀香漫上来,像只温婉的手,牢牢抓住了男人的心脏。

    “后厨做了点姜糖,爷送过来就走。”

    萧乾眉色淡淡的迈进卧房,嘴上还不忘解释着。

    戚默庵哪管他说啥,只把人往内室迎,一路迎到了秦霜的床边。

    “萧爷啊,戚某想起来还有药方要配制,我就先告退了.....您多担待、多担待!”

    他连连后退着对萧乾鞠躬,也不管人家同意不同意,就灰溜溜的跑了,只留下床上的秦霜和男人对望。

    秦霜穿着柔白色的亵衣坐在床边,长发如瀑散在耳际,凤目似水、眼尾薄红,有病痛的孱弱,更有清绝明媚的傲气,好似白雪中的一点红梅,赏心悦目的很。

    他用手捧着一本书,白皙如玉的指捻着纸张边缘,似是有点紧张和无措。

    萧乾大致看了眼,那是本医书,想到这些天自己不在,秦霜应该又和戚默庵在“切磋”医术了,他心里有点发酸。

    “姜糖,暖身、生津。”

    想了片刻,把食盒不轻不重的放在桌子上,萧乾简单的留下两句话,拔腿就往门外走。

    “你站住!”眼看他没有丝毫留恋就要走,秦霜是真的急了,不顾自个儿还赤着脚,便从床榻上跳下来,哑声呵止住萧乾的动作。

    朝思暮想的男人就在眼跟前,他怎么舍得在这个关头放他走?

    “还有什么事么?”萧乾没有回头,只淡声问道。

    放眼整个渡关山,也只有身后这个人胆敢这样“命令”他了。

    见他没有转过身来,秦霜狂跳的心平缓不少,他拢住凌乱的衣襟,站在原地哑声问萧乾:“宋祭酒不在山寨时,你每日都会来房里,少则一日两三次,多则四五次,为何现在他一回山寨,你就不来这边了?”

    问完连日积攒在心头的话,秦霜又觉得有些不妥。

    这种问题说出口,倒像是他在等萧乾临幸一样.....他来和不来,真就那么重要吗?又不是没有他自己就活不下去了......这话问的当真是荒唐!

    想到这儿,秦霜的脸红透了,他急忙垂下如墨的眼睑,忐忑不安的等待男人的回答。

    萧乾闻声后转过身,一寸寸的审视他,从他乌黑的头发丝儿看到白洁的脚踝。

    发现秦霜赤着脚,男人的眉头皱的更紧了,沉下声音反问:“你在吃祭酒的醋?”

    “是。”秦霜毫不犹豫的抬头,凤目流转到萧乾身上,并不否认,反而直白大方的承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