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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

    “一点小技巧,你可以理解为催眠。”名为余左的男人冲对面眨了眨眼:“为了保证您手术的成功。总而言之,他会想方设法回来为您提供心脏的。”

    他对面坐着的人明显能看出大病初愈伤了元气,脸上血色淡的几近于无,却不妨碍长期身居高位的气势。

    这位即将成为余家新任掌权人的青年,正毫无保留地向余左展示他的锋芒:“你和我保证过小黎不会死。”

    “那是手术前让您心情放松的一点小谎言,您父母都已经同意了,”余左丝毫不受他的威胁,“大少爷,那只是个培植品,我一开始就告诉过您不要在他身上投注太多情感。哦对了,这个只能先用二十年,告诉先生夫人那边准备再一次做培植时间刚好对接的上……”

    “……”

    青年按着自己的胸膛,里面跳动着另外一个人的生命。

    和情感。

    余黎和他一样先天上心脏有缺陷,不会根据身体状况和情绪变化调整心率。但毕竟是培植改造过的,比他的状况要好上很多很多。

    可以平稳而用力的跳动。

    不会被心脏里汹涌的情绪冲垮。

    他没那么在乎余黎,却不知道该如何支配这些感情。

    主家和旁支最近闹的很不好看,全怪那几个叔叔辈的蠢货把事情摆的太明面上了,受袭击死上几个也无所谓。

    对方最近的行为很冒进,就像是要发泄什么,这样来看,原先隐忍的多年也只能功亏一篑,倒是好找了许多。

    散出去的旁系叛徒可以不归顺回来,但不能还活在这个世上。家族元气大伤还能修养回来,绝不能给暗处盯梢的豺狼留下退路。

    他比家族里任何眼高于顶的蠢货都明白。

    青年坐在车里,漠然地下令,心脏窸窸窣窣的低语,这并不是疾病的虚弱和痛楚,而是另一种令人不快的难受。

    “如果抓到余厥,就留个活口带回来,活埋进族地给小黎在地下做个玩意。”

    心脏还在吵,轻声细语的却连绵不断的,不知道是哪里还不满意。吵吵囔囔的,却在某一刻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不对,手摸上腰间的枪,窗外飞驰的景象告诉他——这根本不是回主宅的路!

    司机有问题。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将枪抵在司机的太阳穴上,冷声道:“掉头。”

    “大少爷,您知道我是谁吗?”司机车开的依旧很稳,脸上竟然浮现出一种古怪的笑容,“您肯定不知道,因为在您们眼里我们这些旁支比路边的蚂蚁还没有存在感。”

    旁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但旁支无处不在。他们明天都努力的扇一扇翅膀,想刮起一阵飓风。

    “……”青年瞳孔骤缩,毫不犹豫的开枪,想将司机的尸体丢出去自己开车赶快离开这里,另一把枪却稳稳地抵在了他头上。

    “和我走一趟吧,大少爷。”拿着枪的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青年沉默了一瞬,识时务地丢下了手中的枪,双手举过头顶下了车。

    她叫余潋,水光潋滟晴方好的潋。心里的声音小声提醒着。青年想,关我什么事。

    那个声音又有些雀跃和难过地嘟哝着:余厥,余厥就在这附近,我感觉到了……

    青年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他被绑住手脚带到一处阴暗潮湿的地库,感觉浑身上下都不适应,干脆闭目养神等待家族和这些旁支交涉。

    不知等了有多久,远远有脚步声传来,青年睁开眼睛,冷漠地看着带着光源出现的男人。

    “余厥。”

    心里的声音像沸腾的气泡,轻飘飘的挤满了心房又破裂,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两个字,余厥,余厥,余厥余厥余厥余厥余厥。

    青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态发生了变化,那颗心脏本本分分的跳动着,他却自己都无法意识到自己正在干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用这样的语气喊出对方的名字。

    余厥恍惚地看着他,几乎看见半年前的小少爷蹲在房间里,看见他后仰着脸认认真真的喊他的名字。小少爷不爱笑,眼睛却有一点点会亮起来。

    等到反应过来后,便是加倍的怒不可遏,他一把扯住青年的领子,却发现对方脸上的茫然不似作伪。

    “……余黎?小黎?……小少爷?”

    心脏里的声音有些害羞,窃窃地笑起来。青年快被它们烦死了,恨不得把好不容易得来的健康心脏掏出来扔在余厥脸上。毫不留情道:“他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

    这五个字就像魔咒,将余厥定住了,他苍白着面色,突然勾起一抹笑容:“对,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你们全都要给他陪葬。”

    “他本来可以不死的,”大少爷慢条斯理地把刀子扎在余厥心上,“催眠的效果只到二十岁生日那天,还是你真的认为那是他自己的意愿?”

    心脏终于安静了下来,让人溺水般涌上的情感慢慢沉淀了下去。大少爷终于感觉自己可以呼吸。

    通讯提醒的声音突如其来地打破了对峙的沉默,余厥按下接听键,通讯那边传来余潋的声音:“厥哥,这边都安排好了,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OK,现在最好,早动手早完。”

    “轰隆——!!”

    通讯那头传来一声巨响,主宅的屋顶被掀开,冲出了一股热浪,滚滚浓烟熏的镜头都有些模糊。

    主宅是一个象征。

    “你疯了?弄出这么大动静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们只会被打为恐怖袭击分子……”

    “大少爷,我们旁支的人的命在你们眼里本来也就不算命,”余厥点着一根烟,眼中有种荒芜的解脱感,“我们是亡命之徒。”

    “唯一能喂饱我们的只有报复。”

    ……

    “神经病啊,你知不知道咱俩还是通缉犯呢,就搁这儿大半夜来自投罗网刨人家坟?”余潋嘴上骂骂咧咧,动作倒是不含糊,一锹一锹地挖着无名墓碑前的土。

    这是小少爷的坟,里面没有尸体,只有一个埋的很深的骨灰盒。余潋扭头看了一眼脸色阴晴不定的余厥:“厥哥,你不是想要和那些疯批上一样吞人家骨灰吧?缺大德了啊。”

    余厥没有理会她,沉默着从包里取出一个冷藏盒。余潋知道那里面是什么,大少爷,或者是小少爷的心脏。

    小少爷是个不一样的人。她知道。小少爷是能认出小城里大部分人的,他眼里倒映着他们,他是个好孩子。

    可惜……可惜了。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他身上充满了那种燃尽后只剩下余灰的疲惫感,只死死抱着那两个盒子,良久才起身,挥了挥手示意余潋不用跟上来。

    她不知道他要去做什么。

    但她能感觉到,他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