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初遇

    下午削土豆的小孩心不在焉，全后厨的人都看出来了。

    速度远远赶不上平时。

    别人不知道，但陆浩知道池野妈妈住院的事，反正晚上客人不多，陆浩打发他出去倒垃圾，让他倒完就下班。

    所以今天池野得以提前来看莫韵清，不必等到深夜，要被医院的巡警拦下来问东问西，填一堆他看不懂的表格。

    莫韵清身体还是很虚弱，其实也听不太清池野说了什么。池野坐了一会儿，看着莫韵清昏昏沉沉，安静地站了起来，给她盖好被子，走出了私人病房。

    出来的时候天也才刚刚变暗，池野站在医院玻璃门口，看着远处一对牵着手走过的年轻情侣，有点愣神。

    那个女孩很漂亮，穿着一条淡蓝色的裙子，外面套了一件白色针织衫，长发披肩，笑得甜美。身旁的男孩不知说了什么，逗得女孩闹了脾气，两人吵吵闹闹，去买了冰可乐。

    不知是在异国他乡见到了熟悉的东方面孔，还是那个娇俏的背影让他想起了某个人，池野久久地望着那个方向，直到那背影看不见了，这才收回视线。

    不经意地一看，却让他停住了原本要离开的脚步。

    他竟然看见了那辆今天已经见过一次的车和车牌。

    银色，劳斯莱斯幻影，CHB－891。

    他忐忑着，心里隐隐兴奋着期待着，可那辆车没有停下，车上的人也没有下来。

    池野不由顺着车的方向追了几步，那车在出医院停车场时停了一下，随后加速离开。

    “老板。”司机是墨西哥人，身形高大威猛，也是每天跟在池慕凡身边的安保人员。

    后座的男人睁开眼，在后视镜对视的一刹那，保镖下意识挪开视线。

    那双好看又摄人的眼睛，盯久了总有些说不出的不自在。

    但安保职责所在，他继续开口，一口流利的美语：“似乎有人在跟着您。”

    听见这话，副驾驶上在看行程表的助理手上一顿，看向主驾驶的司机。

    “是个年轻男孩，中午出酒店的时候，他在车后。刚刚，他又在医院停车场出现了，就盯着咱们这边。”

    “呵。”男人俊逸的脸上出现笑容，“年轻男孩……有多年轻？”

    不用池慕凡发话，助理已经给梅奥医学中心发函，要了今天出入医院的人员资料。

    车还在快速地开着。

    池慕凡悠闲翻着一本金融杂志，直到一个薄薄的平板递到了他的面前。

    屏幕上是病患资料，照片上是一个中国女人的脸，虽然上了年纪，但单看照片都知道她年轻的时候有多美。

    助理忐忑地看着他，池慕凡面上没什么波动：“是熟人呢。”

    干净修长的手指一划，是一份出入记录。

    “啧。”

    照片上，果然是司机口中的“年轻男孩”，年轻到让人不禁怀疑他到底成没成年。池慕凡放大了那张照片，少年干净俊朗的脸清晰地展露在他眼前。

    看惯了外国人深邃却又大致相同的五官，骤然看见这样一张透着青涩的帅气脸庞，任是谁都会觉得眼前一亮。手指轻划，划到了他的基础信息栏。

    少年中英文的名字写得清清楚楚。

    “池，野。”

    薄唇轻启，短短两个字，却带着明晃晃的另类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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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一点，破落窄小的房间里，刚洗过澡的少年正趴在床上，闭着眼睛。

    池野知道池慕凡不是那么好接近的人。

    也知道自己一个私生子，不应该厚着脸皮去名正言顺的池家大少爷面前找难堪。

    可不知为什么，来了国外，听着陆浩每天骂骂咧咧地嫌弃那个没看清脸的陆墨，难听的呵斥中，他竟也听出了关怀……

    池野趴在床上半梦半醒地回忆着那辆车里坐着的人，就差那么一点，要是车再慢一点，或者他跑得再快一点，就能看清大哥的脸了。

    他好奇那个健硕挺拔的背影的正面，到底是怎样的一张脸。

    但更好奇的是，到底是怎样的能耐，可以让人无法在网上搜索出他的照片。

    “可惜。”池野闷闷地把脑袋埋在枕头里。

    花了整整五美元上了十分钟的网，结果一无所获。

    第二天下班之前，陆浩给了他第一周的工资。

    后厨的东西让吃不让拿，所以没法接济池野。陆浩把他推出去，一脸的不耐烦：“去去去，就这么点钱还给我了你还吃不吃饭了？下回再从你工资扣。”

    电梯关门之前，陆浩还在絮叨：“别扣扣搜搜的，买点儿肉吃！”

    陆浩的话糙语气也糙，剩池野一个人在电梯里，沉默了会儿，他抬手擦了眼角的湿润。

    从酒店的后巷绕出来，少年脚步忽然停住。

    天太黑，路灯要亮不亮的，看不清前面的人，但池野认得那副黑皮机车手套。

    硕大的重型机车横在本就不宽敞的小路上，那人个高腿长，剃了个利索的寸头，嘴里叼着烟，懒洋洋地靠在机车上。

    他叫陆墨，是浩哥嘴里常念叨的龟孙子。

    这么想着，池野有意无意地挡住了裤子右边的口袋。

    “喂，就你，过来。”

    这话他听过好多遍，在国内上学的时候，时不时都会被人堵在教室门口。

    他转身就走，想顺着原路回到十二楼，有陆浩在就好。

    可还没等他走出两三步，后领忽然被用力一扯，紧接着整个后背撞到了墙上，坚硬的墙壁砸得后背骨头生疼，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真的该多吃点，太瘦了没好处。

    比如现在，他被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的男生摁在了墙上。

    烟味扑面而来。

    “我跟你说话呢你跑什么？”

    池野看着摁在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满是文身的手，声音很小：“我没跑。”

    他的确没跑，只是走得快了些。

    陆墨盯着眼前这个又白又瘦，说话跟蚊子一样小声的人，怔了两秒，“你，是男的吧？”

    听见这话池野忽地抬头，四目相对，一双黑幽幽却又透着不解的眸子，看得人莫名心里一颤。

    头发挡住了视线，他这才想起这些天忙着找工作租房子，头发长长了都没时间去剪。

    这幅磨磨唧唧不说话的样子惹得陆墨不耐烦，又打量了池野两眼，就知道自己想多了。

    哪个女的能长这么高？少说也得一米八了。再瞄一眼胸前，一马平川连个凸点都没有。

    是男的就好说，想怎么着都行。

    他放荡不羁地拿手背拍了拍池野的脸，“我哥是不是又给你钱了？”

    池野立刻摇头。

    “那你攥着裤兜干什么？松开。”

    少年攥得更紧。

    这是他一周的生活费，他是想吃肉的。

    陆墨气笑：“上回我可都看见了，你不是还嫌他给多了要还回去？这回不用还他，还我就行。”

    池野微微提高了声音：“这是我的工资。”

    陆墨不信，也懒得再费口舌，直接上手从他裤兜把钱里掏出来。

    不过就是没想到，这人瘦不拉几的居然还有点力气，手死死地攥着裤兜不说，还胆大包天地推了他一把。

    陆墨舔了舔唇角，转了转脖子，本来想文明点的，事实证明有些人不挨拳头就不服软。

    池野隔着衣服都能看见他手臂有力的线条，想起了陆浩那句“他拳头可黑得很”。这人当真是顶着非常好看的脸，使着非常硬的拳头。

    他莫名咽了口口水，就在那拳头举起来的时候，池野倏地侧身一撞，紧接着一声沉沉的闷响和一句暴怒的“我操”响彻天际。

    那辆黑色的重型机车上，赫然是一个脏脏的脚印，车身被那奋力一踹差点整个倒下去，幸亏主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再转眼时，那个少年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此时的幽暗路灯下，陆墨只有一个想法。

    钱，不要了。

    他要把那个不男不女的软柿子脑袋拧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