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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流水波荡

    放浪形骸的时候一切都好说,等回到现实中来,问题也就来了。从电影院回家把甄楚折磨个半死,他真是要感谢自己当初选了这么个离哪都远的影院,两个人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他歪斜着身子坐,激烈的交合让他后面不舒服,何况,尽管已经清理了,他仍然觉得身体里还残留着点没弄干净的精液。

    甄楚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城市景色,有点兴致勃勃地想,和老师上床,在公共场所做爱,同学,老师,父母,哪怕是过路人,任谁都无法想象他会做这种事吧?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

    但这个念头转而就熄灭了,因为他知道没人会关心或者留意。而尤其不会关心留意的,就是他的父母。

    这两个人对他的不留意,原因除了本身的不喜欢,还有一种放心在里面。比如“没关系的这是个乖孩子不会让大人操心”这种披着信任外衣的,冠冕堂皇的漠视。

    因此从刚才的性事里,甄楚又获得了一点报复的快乐——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乖孩子正在做你们想不到的事情。

    这个想法逗得他几乎要笑出来了。转过头看正在开车的聂雨河,毫不意外,还是平常的样子,似乎刚刚真的只是去看了场电影。

    甄楚这才清晰地意识到,其实自己并不了解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哪怕已经做过最亲密的事情,聂雨河对他来说依然是有距离的,亵玩也像在远观,神秘到了有点令人恼火的地步。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期望能从他脸上找到一点什么,可惜一无所获。

    “还要继续看吗?”聂雨河将车稳稳停进库里,熄火拔下钥匙,看了甄楚一眼。

    “不要,”原来早就被发现了,甄楚赶紧开车门,“快回去啦,我想洗澡。”

    这里简直要变成另一个家了,如果这真的是自己的家,似乎也不坏。

    乘电梯的时候,甄楚总是很怕遇见其他住户,说到底是做贼心虚。聂雨河比他坦荡得多,做什么都从容不迫,又理所当然。

    在他们后面的是一位老奶奶,大概是才买菜回来,小推车里装满了果蔬生鲜,动作迟缓地推进楼道。

    聂雨河似乎和她很熟悉,让甄楚帮忙按着电梯门,走过去帮她推小车,等人走进来又替她按好了楼层。

    老人家上了年纪,耳朵有些不灵光,聂雨河同她说话不得不抬高音量。电梯里只有他们三个,甄楚站在角落里,视线盯着着电子屏上变动的楼层数,余光则瞟着聂雨河。

    和善又耐心,怎么看都是个可靠的年轻人。可惜甄楚知道这只是层面具,但即便见过他面具下面的样子,他依然摸不透这个人。

    总觉得很不甘心。

    甄楚通常天一黑就回家。无论白天在老师身边做多么放荡的事,他从不在这里过夜,好像这是唯一的底线。

    但这一天不同,夜色已经很浓了,他仍旧窝在床上,看着窗外发呆。电影院的事好像带来了些新的东西,使他转了个弯考虑事情——

    为什么还要傻乎乎守在家里?既然除了自己没人会回去。正应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浪费了他们给他的可笑的自由。不光如此,还偏要做让那两个人料想不到,大跌眼镜的事,这才有意思。

    先前那种报复的快感重新燃起,眼前的世界开始有了别样的新鲜感。

    甄楚翻出早上那个盒子,裙子依旧轻飘飘地躺在里面,他穿着它,赤着脚踩在地板上

    “老师?”他多少有点不好意思,根本没照镜子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在书房门口探了个头。

    聂雨河的书房是货真价实的“书”房,各色书籍堆满了屋子,那几个高高大大的实木书柜根本放不下,墙角里也摞了不少。

    “老师?”他又叫了一声,聂雨河从书桌边抬起头,有点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很快笑了起来。

    “什么时候变成小姑娘了?”

    甄楚还是窘迫,在门口磨蹭半天,终于朝聂雨河走过去。

    少年的骨架与少女本来就有差别,虽然甄楚身形修长纤细,到底不可能像真正的女孩那样玲珑。但他面孔足够漂亮,修身的裙子穿在身上反而有种性别倒错的诱惑感。

    “真的变了吗?”聂雨河故意问,手指绕着甄楚柔软而略带卷曲的头发玩。又隔着布料摸了摸他的身体,轻轻掀起裙摆,装作惊讶地说:“还是好好的男孩子啊。”

    “老师!”甄楚脸上发烫。穿着裙子就像套了一层淫荡的画皮,怎么摸都有感觉,身体果然越来越奇怪了。他面对面坐在老师腿上,两个乳头被揉弄了半天又含在嘴里,灵活有力的舌头缠绕啜吸,把它们弄得又红又肿,像两个小灯泡,散发着“来含住我”的光芒。

    聂雨河拿它们开玩笑:“怎么回事呢,硬得像石头?”

    甄楚听他越说越让人不好意思,就用嘴唇去堵他的嘴,把舌头尖伸出来勾画聂雨河嘴唇的形状。这是他新近无师自通一个很色情的吻法,老师似乎很喜欢。

    胡闹似地亲了好半天,甄楚才同聂雨河分开,看着他眼睛轻轻说:“老师,我晚上留在这里可以吗?……我睡在沙发上。”

    说是这么说,甄楚心里其实有十足的把握,而且当然不必睡沙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除了在床上,聂雨河几乎不拒绝任何事情,好像那些根本不值得挂在心上似的。这让他显得更摸不透,也更让甄楚好奇入迷。

    聂雨河则有点无奈,想提出一个要求实在没必要先送上来这么一种甜头给人尝,明明直接说出来就可以了,很难说这是聪明还是幼稚,早些时候那个小心翼翼的求证也是同样。

    关于那个问题,聂雨河已经诚实地回答了,因为根本没有说谎的必要。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实在找不到理由不喜欢。

    他很可爱,天真中混杂着色情,一种危险的可爱。像是某种植物,原本已经奄奄一息,意外之下得到毒液的浇灌,居然把这个当成养分,获得了病态的健康,这本身就足够离奇了,甚至还开出诡异鲜艳的花。转过头来,这花又迷住了它的培育者——聂雨河当然喜欢他。眼下,甄楚是整个无聊世界上最让他感兴趣的存在。

    但喜欢归喜欢,也不多意味着什么。喜怒哀乐,以及扮演喜怒哀乐都很简单,就像聂雨河一直以来习惯的那样。那些情绪像是地面上飘荡的风雨雪雾,遥远而微弱,带不来多强的实感。真正的种子依旧埋藏在土层之下,静静安睡着。

    得到了应允,甄楚把开心写在脸上。明天是周日,这么一想可以有整整一天一夜和老师呆在一起,这说不定是个了解他的好时机。

    “早上不是不想穿吗,怎么现在改了主意?”聂雨河倒是正色起来,任由甄楚窝在身上,重新处理起刚才手头的事情。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甄楚皱了皱眉头,“我妈几个朋友都生了女孩,都和我差不多大,我小的时候每次她们一起出门逛街,都会给小孩买一样的裙子穿,她们觉得那样很可爱,我妈也跟着一起买来让我穿。

    “我穿裙子去幼儿园,被同学笑了一天,放学时候有个老师骗我留下来,非让我脱光了给他看,我觉得很奇怪,就跑掉了。大概他也对其他人做过这种事吧,后来听说被解雇了。

    “很恶心对不对?但我还算运气好,倒也没有真的怎么样。我当时不敢和人说,这件事慢慢过去,后来也就忘了,但我妈她到底在想什么啊……”甄楚越说越烦,忽然顿住了。他不想在和聂雨河相处的时候乱倒苦水。

    他曾和聂雨河说过点家里的事情,老师是个很好的倾听者。可说出口并没让甄楚变得轻松快乐。无论何时,父亲和母亲,他渴望从这两个人里获得,却从没如愿的事情都像几座山一样压在他心头。

    他胡乱摆了摆手,像是把讨厌的事情都甩去脑后。

    “老师你不用在意这些,现在是我自己想穿……说点别的吧,嗯?老师在做什么?”甄楚扭着身子看,自动把话题岔开。

    桌子上放了几本厚厚的词典,面前摊着两本书,一本英文,另一本似乎是德文。

    聂雨河没有追问,顺着他的话回答。“我在翻译这些,稿件下个月要交给出版社,你手里的是英译本,我拿来参考的。”

    原来他还懂德语,懂到可以在教课之余翻译一本书。甄楚觉得身边这个人又陌生了一点。

    “是吗,讲了什么?”

    “一本童话集,里面都是挺有意思的故事。”聂雨河笑了一下。“这篇刚好弄完,你要看吗?”

    于是甄楚凑到电脑前,开始这个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山上住着一只老虎,这只老虎坚信自己是个人。其他动物听见了,都嘲笑他。

    “‘你明明是一只老虎,怎么会是人呢?’所有动物都这么说。

    “老虎生气了,决定下山,去和人生活在一起,做一个真正的人类。

    “山下正好有个村庄,村民见老虎来,都怕得很,但又不想把他惹恼,只好像对待人类一样对待他。

    “老虎就这样在村子里住下了,他穿衣戴帽,吃面包蔬菜,感到十分开心。他想,自己果然是个人。渐渐地,村民分成了两派。其中一派认为,这老虎和人没有区别,把他当做自己的朋友看待;另一派则恰恰相反,认为老虎总归是老虎,完全不值得信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老虎发现,自己只吃人类的食物不能填饱肚子,人类本身比那些面包更诱人。这太可怕了,老虎不想吃掉村民,更重要的是,他是一个人啊,人怎么会吃人呢?他只好把饥饿的欲望和内心的恐惧强压下去,不敢对任何人说。”

    “他一天比一天饥饿,也一天比一天消瘦,吃人的欲望却不减反增。他怕极了,避免和人打交道,自己越来越孤独。

    “村子里有个生了病的少女,她没办法像其他人一样劳作,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散步,慢慢地从村子这头走到那头。她看见老虎自己躲起来,十分好奇。

    “‘你为什么孤零零地躲在这里?你不是和我们一同生活吗?’

    “‘请你走远些,’老虎说,‘请你走远些,我会给你带来危险。’

    “少女不相信,但老虎不再理睬她,她只好走开。

    “后来的每一天,少女都会经过这里,看见躲起来的老虎。他们两个聊天说话,慢慢成为朋友。终于有一天,老虎把埋藏许久的秘密说了出来。他以为少女会吓得落荒而逃。但并没有,少女拿出一把小刀,切下了自己左手的小拇指。

    “‘如果你实在太饿,可以吃掉这根手指。我身体太差,没法像其他人一样劳动,如果这能帮上你,我会十分开心。’

    “老虎拒绝了,但人肉的气味实在诱人,他也饥饿太久太久了,于是真的吃掉了少女的小拇指。

    “一旦开了头,就没办法停下来。吃了人肉的老虎终于明白,自己其实并不是人。他想离开村子,可他舍不得这里的朋友,更无法忍受再也见不到那个少女。于是他躲到了更远的地方。没想到,少女还是找到了他。

    “‘我什么也做不了,除了散步就只能躺在床上,我也想帮助别人,使别人开心起来。所以请让我实现心愿吧。’第二天,少女切下了她的中指。

    “用同样的理由,少女渐渐把自己两只手的大拇指,食指,中指,和小拇指都给了老虎吃。

    “‘你为什么留下了无名指呢?’老虎问。

    “‘因为我已经爱上了你,’少女说,‘留着无名指,我就能够戴上戒指。你愿意给我戴上戒指吗?’

    “老虎十分震惊,他不敢相信少女也和自己怀着同样的心情。他终于鼓足勇气从躲藏的地方走出来,向少女的父母提亲。

    “‘真奇怪,她只是个一无是处的病孩子,但如果你真的爱上了她,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她的父母想都没想就这么回答。

    “婚礼上,老虎为自己的新娘大宴宾客,实际上,比起丰盛的酒席,来参加婚礼的客人更能引起他的食欲,他拼命压抑着,到了快要疯掉的地步。夜幕降临的时候,他把这些吐露给新娘。

    “老虎还没见过世界上任何一个新娘有他的新娘那么美。少女穿着洁白的婚纱,无名指如愿以偿地戴上了戒指,然而其他手指流出的血将婚纱的裙摆染成了鲜红色。

    “‘你即使这样饿也没有吃掉他们,你已经是一个人了。’新娘说,‘可我们不能再呆下去,总有一天,你会吃掉整个村庄。我们离开吧,我还从没见过村庄以外的世界。’

    “老虎赞同新娘的想法,可是要怎样才能带上体弱多病的新娘去看更大的世界呢?这对新婚夫妇犯了愁。

    “天亮的时候,宾客们来到婚房,发现这里空无一人。墙壁上有个巨大的破洞,床上有滩血迹。

    “那些信任老虎的村民说:‘这鲜血是新娘的处子血,老虎和新娘去度蜜月了。’

    “那些不信任老虎的村民说:‘这鲜血是新娘被吃掉时流出来的,老虎吃了人,回归了它的本性,逃跑了。’

    “但没有人知道真相究竟是怎样。老虎和少女从此消失在村民的视线里,再也没人见过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