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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凝在眉心的红光闪动着熄灭,在指间萦绕的魔气也渐渐消弭,楚逐羲面色阴沉的睁开了双眼。 韶宁也算是晏长生的半个徒弟,此刻正忙上忙下的照顾着昏睡至今的游意珑,浓苦的药草味盈满了整个房间,楚逐羲渐渐蹙起了眉。 第十一次催动雀铃,仍然是无用功,唯一的可能便是容澜解开了铃铛,那又会是何人助他解了雀铃? 将晏海令的相关事宜处理好后,楚逐羲一行人便匆匆忙忙地从青沽赶回了魔域。落星城就坐落于魔域边界附近,于是眉嫣早早地便告别了尊上独自返回落星城了。 霜华宫内寂静一片,本该留驻宫内的游意珑也不知所踪。愈是往前,愈是安静,直到楚逐羲推开了那扇通向内殿的大门,血腥味与梅香仿佛雪崩般顺着长长的回廊倾泻而至,挂在檐下的长明灯被风吹得不断晃动,除此之外静得诡异。 不好的预感霎时涌上心头,楚逐羲跨过门槛踏了进去,脚下仿佛踩了风般往回廊尽头而去。 韶宁自然也嗅到了掺着花香的锈腥味儿,他快步跟上前却又在门槛前刹住了脚,心中焦急但仍是镇静地唤道:“尊上!我……” “进来。”楚逐羲头疾步如飞连头也未回,只扬高了声音答道。 韶宁得到允许连忙跟了上去,然而面前的楚逐羲却突然止住了步伐。韶宁急急停下,他将身子稳住,低头便瞧见楚逐羲靴前的地面被劈得稀碎,数块木板崩裂、翻翘开来,大大小小的碎木屑铺了满地。 却也只是停留了一瞬,楚逐羲抬腿便跨过了被劈烂的地面与门槛踏入了内殿。 血液的腥臭味更加浓重,其中还混合着白梅的冷香,那味道闻起来实在是有些一言难尽。 内殿中一片狼藉,箱柜桌几或是移了位置,或是翻倒在了地面,陶瓷摆饰也胡乱的碎了一地,用作装饰的丝绸逶迤在地上沾染了浓厚的污秽。干涸的血迹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黑色,或深或浅的黏在木地板上,而游意珑就如此无声无息地趴伏在黑红的血泊中间,不知生死。 韶宁见了这番景象,惊得双眼都睁大了许多,他低低地惊叫一声,飞快的跑上前去扶起满身鲜血的游意珑。怀中大妖的肢体僵硬如死尸,姣好的面庞上布着妖异的白梅纹路,下巴与嘴唇沾满了血。韶宁并起二指颤抖着按上了游意珑颈侧的血管,手下触感粗糙如枯败的木头,也没有感受到任何温度,但好在还能摸到微弱的脉搏。 楚逐羲瞥了一眼血泊中的游意珑,心头猛然一动,径直入了走廊一路狂奔至寝殿。 “师尊!”楚逐羲一脚踹开虚虚掩着的门板大步的跨入了寝殿之中。 干净整洁的寝殿与一片狼藉的内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楚逐羲心乱如麻,他频频扭头观望一路走向了床榻,床帘被紧紧攥入五指之中随后大力的掀开,力度之大几乎要将那片轻薄的纱帘拉拽下来。 床上空无一人。 ——容澜失踪了。 “他情况如何?”楚逐羲揉着额角,目光落在了人事不省的游意珑身上。 距离他们回霜华宫至今已有半个多月,游意珑的胸膛被附着灵力的剑捅了个对穿,又不知被晾在那儿躺了几天几夜,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走大运了。 游意珑身上妖气紊乱而微弱,根本无法隐藏身上浮现起的妖纹。虽然游意珑瞧上去还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但若是用手摸上一摸便会发现他的四肢僵硬如死物,皮肤更是如同从老树上剥下的皮一般粗糙硌手。 韶宁正捧着满满一碗药汁坐在床沿前,他手中捏着瓷白汤匙一点点的将药水喂进游意珑紧闭的嘴中,床上昏睡之人无意识的咬合了牙关,一碗苦药只堪堪喂下去半碗,剩余的全数喂予了枕头与枕巾。 “灵剑向来是斩妖利器,阿珑的伤口至今还未彻底愈合,他一身妖力几乎都用来保护心脉,这才不至于现出原形。”韶宁回答着。 “什么时候能醒?”楚逐羲面上有些不耐。 韶宁闻言,斟酌了片刻才缓缓道:“这……他的情况不太好,具体什么时候能醒……很难说。” “……”楚逐羲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来,眸中淬着冷光,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便开口道,“想个办法将他弄醒。” 韶宁猛然抬起头来,无比惊愕的望向楚逐羲:“啊……啊——?” 楚逐羲:“我说——将他弄醒,不管用什么办法。” “……尊上。”韶宁错愕的对上楚逐羲的目光,却发现对方的眼神阴冷无比,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一般。 韶宁从未见过这样的尊上。在韶宁的眼中,尊上一直以来都是有温度的,他冷静自持、体恤下属与同族,他建立起全新的秩序,将魔界上下打理得井井有条。 然而眼前的尊上却让韶宁感到无比陌生。 “可是——若是强行唤醒失败,阿珑很有可能会因此丢了性命……” 韶宁还未说完,便被楚逐羲冷冷地打断了:“你若是下不了手,那便由我来。” 话音刚落,他便大步迈到了床榻前。 韶宁被一把搡到了一旁的床柱上,他还未站稳就瞧见楚逐羲手中魔气四溢,五指几乎要按上了游意珑的眉心。韶宁也顾不得背上的疼痛,急急开口呼喊道:“尊上不要!” 电光石火之间,却听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巨响,门板被大力踹开砸在墙上发出沉重的闷响,又吱呀呀的反弹回来,只听啪地一声脆响,门板终于停止了闹人的鬼哭狼嚎。 “傻儿子!”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响起,却不复以往的柔媚。紧接着响起的便是一阵连贯的高跟鞋声,鼓点似的嗒嗒踩在木质地板上,发出了一段清脆悦耳的声响。 楚逐羲闻声将魔气收回,直起身子来望向了声音来源。 便见啻毓扭着把细腰姿态妖娆的走了过来,她面上化着可妖艳的浓妆,肩上却披了一件很不搭里衣的貂绒披风,显然是火急火燎着赶过来的。 她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热茶,随后豪迈的一口饮尽润了嗓子,这才轻咳几声高声道:“你老婆被姓祁的拐跑啦!” —— “祁疏星……!呃!”容澜伸手抠挠着卡在自己颈脖上的手,被外力伤到的喉咙一阵阵的泛着钝痛,“咳咳咳……唔呃——” 容澜被祁疏星掐着脖子掼到了床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险些将他呛出眼泪来。 “阿澜骗我。”祁疏星古怪的笑了起来,“我待阿澜如此好,阿澜竟骗我啊……” 叮当一声脆响,容澜提起一脚便狠狠踹向祁疏星,这一下使出了十足十的力气,是半分情面也未留。 祁疏星轻而易举地便攥住了容澜细瘦光洁的脚踝,但仍是因惯性晃了晃身子。他冷笑一声,食指勾入那段红绳之中,指背蹭过足踝随后猛然向外一拉扯。 雀铃发出一阵类似鸟雀的哀鸣声,红绳被轻松地扯得松垮了。而容澜的脚踝则因绳线被大力的拉扯,而磨出了一道血痕。 容澜抓住机会挣脱了祁疏星的禁锢,翻身便想下床。饶是他动作飞快利落,仍是被祁疏星拽住了手腕,之后便被重新按回了床上,刚刚才汇聚起的灵力再次溃散着消弭,容澜不由得在心中骂了一句娘。 腹中的胎儿不知餍足的疯狂吸收着经脉中流动的灵力,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第二个施加了锁灵咒的雀铃。然而容澜解得了雀铃,却无法抛弃肚子中尚有生息的孩子。 “不……!” 双手被祁疏星单手捉住、上牵并按压在头顶,容澜根本无法挣动半分,只能拧着腰抗拒。 胸前衣襟被暴力的拉扯开来,布料不堪负重的发出嗤嗤的声响,腰带在挣扎中散开,雪白亵裤松垮垮的往下落了几分,半遮半掩的露出一截腰线来。 当祁疏星望见容澜胸膛上裹着的层层纱布时,他肉眼可见的愣了一下。 “阿澜,你……” ——原来如此。 纱布、绷带,以及唯独不允许的搂腰,祁疏星一瞬间便将脑内散乱的线索拼凑在了一起,眼前的景象更是牢牢地坐实了他先前的想法。 “原是藏着这个呢,我的阿澜果然与众不同。” 祁疏星眼中有兴奋,但更深处隐藏着的却是浓重的悲哀。 恐怕今后再也见不到阿澜了。他如此想着,更是坚定了心中预实施的想法。 祁疏星这一生都在错过,长大后的机关算尽挽不回少年时的一意孤行与意气用事。 既然如此那便趁着所剩无几的时光,将明月拽入凡尘沉沦一回,也算是沾过一身温柔的星尘月屑。 他将脸埋入容澜的颈脖间细细的亲吻着,雪面上绽开了几朵鲜艳的红梅,复又抬头吻上了容澜微凉的嘴唇。 分明是在强迫,祁疏星却是摆出了一副仿佛要献祭自己的虔诚姿态。 寒风飒飒的刮在窗纸上发出哗哗的碎响,又听见雪落的簌簌声,被风卷携起来泼洒在门窗。火炭噼啪作响,与唇舌交接时溢出的水声相互交融。 静谧被九儿痛苦的尖叫声打破,一阵混乱的声响过后,脚步声在门外戛然而止,随后屋内炸起一声巨响,房门被人自外向内的踹开了。 风雪簌簌的飘入屋中,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了门槛处。他的肩膀一下一下的随着呼吸起伏着,口鼻间呼出一团又一团的白气。 诡异的寂静过后,白气消散开来,他忽然泄出一声冷冷的嗤笑。 青沽倒是已有十来年未曾下过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