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
刘柱的死最终被归于意外,村里没有摄像头,大雪将所有痕迹尽数抹去。他身上没有伤痕,周围也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更像是神志不清直接把门口当成室内,席地而眠。至于那根玩意儿怎么没的,可能是因为在雪地里手淫,但其实当夜室外温度并没有太低,不至于直接冻掉。最后村长跟她们说,可能是因为老天也看不下去,就收走了。 村里人也只有最开始几天讨论得多,除了同情孟夏和痛骂刘柱外,讨论大都以“恶人自有天收”、“做了亏心事自有鬼上门”一类的话作结,不由得对神明又敬畏了几分。杂货店的宋姐还给孟夏她们送了自己煲的鸡汤,说是给她压压惊。 那夜之后,阿兰一如往常,可孟夏心态却变了。平素二人在旁人面前牵手搂抱坦坦荡荡,现下却是再不敢了,牵牵手已是极限。村里人大都淳朴和善,但素来没听说过有两个女子在一处的,孟夏不敢赌,只得小心再小心。只是孟夏初尝美人唇,自是食髓知味,喜欢的心情也按捺不住。白日里约束着自己,晚上回到宿舍,将门一锁,便抱着阿兰索吻,阿兰也纵着她,将人揽在怀里,或是在椅子上,或是在床上,任她予求予取。但几次下来,二人也只是浅尝辄止,停留在唇唇相贴,谁都不敢往前进一步。 “等过几天期末考试完,你就跟我回家。”这日中午二人接完吻,孟夏抵着阿兰的额头低声说。 “嗯。”阿兰用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看着她,手扶着孟夏的腰,眼角带着倦意。 孟夏摸了摸她的脸,有些担心:“你又困了?”自从那夜冒着大雪回来以后,阿兰便一直精神不济。往常都会跟着孟夏去上课,现在哪儿也不去了,只在屋子里待着,时不时地打个盹,晚上也早早就睡。还有些怕冷,以往常常裸睡,现在却是不肯了。 “嗯。”阿兰垂着眼,神色恹恹。 “你这难不成真是你说的冬眠?”孟夏从她身上下来,坐在旁边,阿兰顺势蜷了身子搂住她的腰闭上眼睛。 “嗯……”阿兰的声音低了下去。 “睡吧。”孟夏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安静地陪她睡觉。听到阿兰沉稳的呼吸声后,孟夏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心里一阵难过。阿兰说的明年已经来了,她终归是要走的。阿兰没有说具体的时间,孟夏便每日都觉得第二天就是终点。她不敢问,怕自己忍不住会哭。她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阿兰,不知道她从哪里来,不知道她为何而来,又要回哪里去。她的家乡在哪里呢?听起来是个大城市,但是没听说过哪个城市有很多飞来飞去的鸟,也许是自己孤陋寡闻吧。阿兰走了,还会回来吗?她会为了自己留下来吗?可是,她还有家人,她的家人也不会同意…… 孟夏思绪纷纷杂杂,患得患失的情绪实在折磨人。 “你怎么了?”阿兰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看着孟夏直愣愣地看着前方,下巴上还挂着泪珠。 “我……没什么。”孟夏回过神,揉了揉眼睛,“就是眼睛用多了有点疼。” “说实话。”阿兰像是能看透她的心思一般,不信她随口扯的谎。 “……你朋友什么时候来?”孟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你之前说,明年,是什么时候?” 阿兰沉默了,黑漆漆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孟夏的眼睛,带着读不懂的情绪。孟夏移开目光,掩饰性地拢了拢头发道:“我也就顺口一说,我准备去上课了。”说完便要下床。 阿兰突然抱住她:“七月。” 孟夏张了张嘴,僵了一下,缓缓道:“哦,那还有半年啊。你……还会回来吗?” 阿兰再次陷入沉默,孟夏的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落到阿兰的手臂上。“你走了,就不回来了对吗?”孟夏张口哑声问道。 “……”阿兰仍是不答,过了很久才道,“你可以跟我一起走。” 孟夏哑然失笑,眼里又泛着泪:“嗯。”阿兰的胳膊紧了又紧,头埋在她的腰间,不说话了。 “好了。”孟夏拍了拍阿兰的脑袋,“我这下真要去上课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好。”阿兰又抱了一会才爬起来穿衣服,同她一起走。 她们进教室时还没开始上课。阿兰已经有段日子没来了,孩子们看到她很是惊喜。何子宁跟阿兰最是要好,一来就抱住阿兰的腿,笑盈盈地说:“阿兰姐姐,你怎么不来了。我好想你啊。” “以后都来。”阿兰低下头小声说。 “那说好了,你要跟我拉钩钩。”何子宁伸出小指去勾住阿兰的手指。 “好。” 孟夏看着孩子们围住阿兰的画面,听到何子宁与阿兰的对话,心中一痛。她转头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然后拍了拍手:“大家都回座位坐好,准备上课了。” 阿兰看了她一眼,然后由何子宁拉着,去后面拿她的小板凳,两人依旧挨着坐。 “我先说一下,这是我们这学期最后一节语文课,下周一上午考试。大家都好好准备,把该背的背好,默写一下。题目不会很难,好好准备,就能得高分。绝对不能作弊,做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来着?” “诚实守信!”孩子们齐声回答。孟夏脸上挂着笑,往阿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她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错。那我们打开书,我带大家从头到尾复习一下这学期的重点……” “阿兰姐姐,你会背这个吗?”何子宁小声地跟阿兰说话。 “不会。”阿兰摇了摇头。 “我也不会。可是孟老师都会呢,一个字都不差。” “她很厉害。”阿兰轻声说。 “对。厉害极了。最喜欢孟老师了。”何子宁悄咪咪地比了个大拇指,“孟老师要是能一直教我就好了。” “……她会的。”阿兰顿了顿,面色不虞。 “后面两个同学,不要交头接耳,我在讲台上都能看到!”孟夏的声音隔着大半个教室传过来,被点到的一大一小立马收声,认真听课。 “上课的时候你跟何子宁说什么呢?带坏我的学生。”下课后两人并肩走回去,鞋子踩在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没什么。”阿兰摇摇头,“她说她最喜欢孟老师。” “哦,我知道。我也很喜欢她。”孟夏笑了。 “我也最喜欢孟老师。”阿兰突然站住不走了。 “嗯。这个我也知道。”孟夏的脸微红,有些羞涩,“我也最喜欢阿兰。” 阿兰伸手揽过孟夏,在她唇上亲了亲。孟夏惊了一下,推着阿兰的肩膀,又向周围探了探头,看到没人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突然……”孟夏伸手捏住阿兰的两颊,“吓死我了。万一有人……”她们正停在秋千旁边,虽说在教室背面,没有窗户,可说不准会有学生跑过来。 “没有。”阿兰凑过来,蹭着她的鼻尖小声道,“有也不怕。”说完便又亲了过来,这次这不是浅尝辄止,而是大着胆子伸出了舌尖,舔了舔孟夏的唇。 “唔……你!”孟夏双唇被堵住,阿兰难得主动,除了前两次。孟夏心脏砰砰直跳,阿兰的舌尖在她的唇上舔吻一番,又伸进她的口中,吻着她口中每个角落。放在她腰上的右手收紧了些,将她搂在怀里,左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向后压去。舌尖最后勾到孟夏有些瑟缩的小舌,纠缠在一起。 孟夏被阿兰突如其来的热情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整个人都被亲得恍恍惚惚,脚下发软,伸手搂住阿兰的脖子,加深了这个缠绵的吻。 这个吻来得急去得晚,亲完以后,孟夏软在阿兰怀里气喘吁吁,眼神迷离:“你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要不要再荡一次秋千?”阿兰转移了话题。 “全是雪,不了吧。”孟夏抱着阿兰,看着落满了雪的秋千,嘴上拒绝着。 “站好。”阿兰让她站在一边,抬步过去竟直接用手将上面厚厚的雪推下。 “哎你别……”孟夏瞪大了眼睛,两步作一步过去抓起她的手握住,“你有毛病啊,冻坏了手怎么办。”说完忍不住亲了亲阿兰莹白微凉的指尖,往上哈了一口热气,帮她搓着。 “不会。”阿兰抽回自己的手,又将方琪送的围巾摘下来垫在板子上,“坐吧。” 孟夏只好走过去坐下,阿兰便轻轻推起来。红瓦衬着白雪,这方天地里只有秋千摇动的嘎吱声,仿佛时间都停滞了。树上掉下一抔雪,正正好落了孟夏满头,秋千停下了。孟夏抬头,入眼的是阿兰带着笑意的眸子,她正伸了手帮她拂去头上的雪。 孟夏一把抓住她的手,仰着头与她对视:“换你,我帮你推。” “好。”阿兰也不推拒,二人位置对换。 孟夏给她推着秋千,嘴角挂着温柔的笑,她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这一刻,那样她们就不会面对离别,可是时光从不为任何人停留,她把最好的带来,又匆匆掠走。 空中又开始飘雪,两个人却谁也没说要走。雪很快落了她们满头,孟夏恍惚有种一瞬白头的错觉,好像能看到她和阿兰一路走到人生尽头。 “过来。”阿兰打断了她的思索,拉过她的手将她引至自己身前。 “亲我。”阿兰坐在秋千上,抱着孟夏的腰,仰头以一种虔诚的目光注视着她,仿佛信徒看着自己的神明。 孟夏捧着她的头,将吻落在她的额头、鼻尖和嘴唇,一触即离,温柔地看着她,为她拂去头上的白雪。 “走吧,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