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秋岚没想到他还没走。
放学，秋光和秋月跟随班级队伍走出学校后解散，看到秋岚站在树下等着他们。 “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接我们了？”秋光先秋月一步跑过来问道。 “接你们去吃饭。”秋岚说。 放学时分的学校街道路口是堵车高峰期，因此高一程把车停到了另一条街上。 带弟弟们过去的路上，秋岚不住叮嘱“到车上别乱动东西”“别弄脏别人的车”。秋光和秋月点头作答。秋光往前小跑小跳：“橙子哥哥竟然会开车啊。” 高一程靠着车座背，正认真地看着手机上学弟发来的线性代数题。秋光打开后座车门，一声问好打断他的思路。 高一程回头应了声，见秋家三兄弟都上车了，于是给学弟发消息道“这边有点事，等我到地方回你”，然后去抓安全带。 秋岚看到他这举动，也扭身去抓：“……差点儿又忘了。” “没关系，多坐几次就记住了。” 高一程一边卡上安全带，一边对后排的秋光和秋月说，饿的话可以先吃放在他们旁边的爆米花，渴的话车上也有矿泉水。 车驶上马路。秋月跟下午第一次坐高一程的车的秋岚一样，心情紧张，又因秋岚的叮嘱而更不知道做什么好，一动不动。秋光要拿爆米花，一扭头却看到了旁边放着的一个娃娃，以及一盒游戏币。他立刻明白了，眼睛看向坐在自己正前方的秋岚问道：“哥，你俩下午去约会了？” 正在喝水的秋岚一口水喷出来。 “咳咳……咳咳……别乱用词！”秋岚用手背抹去嘴边的水珠，回头道。 “哥哥你还说我们别把车弄脏……”秋光眼神嫌弃，身体往后缩。 “这儿有纸。”高一程左手扶着方向盘，右手伸向车档把后面的盒子快速撕了两张纸给秋岚再归位。整个过程他始终目视前方。 “不好意思啊。” “没事。” 等红绿灯时，高一程看中央后视镜，看到秋月一声不吭，姿势拘谨，面无表情，担心他不舒服，说：“你们如果晕车的话，可以把窗户打开。按旁边那个。” “没关系！我不晕车。”秋光说。 秋光打开爆米花，跟秋月分享。秋月只吃了几个，就不吃了。 “我们去哪儿吃饭啊，岚哥。”秋光往嘴里填着爆米花，问。 “去了就知道。” 在接他俩之前，高一程跟秋岚说，他请他们去一家他觉得不错的饭店吃饭。 秋岚：“……哎，今天一天都是你请不太好吧？”至少吃饭AA制吧。 高一程：“应该的。你今天陪了我一天，我很开心。” 高一程翻看了自己的卡包，那个饭店的会员卡有在里面。卡里充的钱还没花完，不花就浪费了。 秋光叫道：“我想吃海底捞。” 秋岚不耐烦：“吃你的爆米花吧！” 高一程：“海底捞这个点已经没位了。下次可以提前预订。” 秋光：“好！” 秋岚对高一程说：“你不用理他。” 高一程：“好。” 秋岚：“……” 到饭店，四人选择坐靠窗的位置。秋光和秋月先去上厕所。高一程把手机和从车上拿的笔、本放桌上，菜单递给秋岚：“你们先点，我给一个学弟看道题。” 秋岚翻开菜单，虽然有心理准备，但看到最便宜的菜都二十多块钱，心里还是咯噔一下。他深呼吸，心里安抚自己“反正不是我付钱”，瞄了高一程一眼。高一程正低着头，一脸思考状，看看手机看看本，手中的笔动动写写。 帮学弟解题？挺有靠谱学长风范。秋岚心想。和他一下午玩那么欢，都快忘了这是只学霸。 秋光和秋月回来，秋岚把菜单给他们，让他们想吃什么，把编号记点菜单上。 菜单一页一页精美的餐食展示图片占视野最大面积，诱人可口。咽下口水，秋月看菜名，先瞅价钱，一咯噔，馋虫退后一步，他上半身斜向秋岚，拽拽他，一手挡在嘴小声对他说：“哥，这里的菜好贵……” 秋岚听到，也用手挡在嘴旁，用同样低的音量说：“不是我付钱。” “我都想吃。”秋光说。 “挑你最想吃的。”秋岚恢复正常音量。 “嗯……那就排骨吧。” “你……”秋岚止住脏话，“真会选。” 七十二块钱。一周的饭钱一下子没了。 “我还想吃虾仁滑蛋。” “你还点！该秋月了。” “没关系，我觉得排骨已经够吃了。”秋月指了下旁桌，“哥哥你看，那个好像就是，一大锅。” 热气腾腾，不仔细看还以为端了火锅上来。难怪这么贵。 秋光继续选菜，秋月小声跟他说：“虽然是橙子哥哥请的，也不能花太多吧。” 三分钟后，秋岚看他们点的，心算价钱：玉米排骨汤，虾仁滑蛋，牛奶炒饭……大概一百五十左右。真服自己只有算钱的时候数学出奇得好。 八分钟后，高一程处理完手机上的事情，抬起头：“选好了？” “嗯。你看看。”秋岚说。 高一程收起纸笔和手机，拿过来菜单和点菜单。秋家三双眼睛齐齐观察他脸上的表情。 “嗯，他们这儿的牛奶炒饭挺好吃。”高一程翻看菜单，在点菜单上写新编号，“你们喝粥还是吃米？” 最终都要米。 “喝饮料吗？” “喝茶就行了。” 高一程叫服务员，确认一遍，送出点菜单，然后端起茶杯，尝一口，太烫，放下，对坐在对面的秋光和秋月笑说，今天这顿饭，也是庆祝秋月的眼镜找回来了。 “……谢谢。” 刚才上厕所路上，秋月和秋光看到一墙盆景，水池喷泉灯光变幻色彩，大小观赏鱼看到有人接近，就靠近讨食；再抬头，吊灯金碧辉煌，好似都市电视剧里的那样。身处陌生环境，又是这种看上去很高雅别致的饭店，再加上跟高一程不熟，秋月本就紧张到坐立不安，这会儿被高一程提到名字还接触到对方的视线，心脏猛跳一下，大脑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发出声音道谢，至于听起来僵硬不僵硬就管不到了。 说到眼镜还回来，秋岚坚信是老师查出来是谁让他还回来，不公开名字，估计是怕那个小孩从今以后背上小偷的名号，虽然说在这件事里他就是小偷。 “这下就只剩我的眼镜了。”秋光振奋道。 “其实我明天就可以带你去配。”高一程端起茶杯，尝一口，还很烫，放下，扭头看秋岚，对秋光说，“只是你哥一直阻止我。” 秋岚的眸光从镜框边斜向高一程，接着头扭向另一边看窗外，手托着脸，用随便的语气道：“……那我就不阻止了，明天就去配吧。” 秋光：“真的？！” 秋岚：“真的。” 秋光：“哥哥你怎么这么没有原则。” 秋岚凛然一瞥：“轮不到你说我！” 今天以“陪伴”为交易，一直被请，干脆一口气把情都欠下，以后一次还请。 既然监护人同意了，高一程就提议明天中午去配。他去接他们，还可以顺便再一起吃饭。 “好！”秋光开心。 “……随便。不用管我，我中午没有时间。”秋岚继续看着窗外，端起茶杯，尝一口，说，“茶凉了。” 菜和米陆续上来。秋光边吃边跟高一程说学校的事，说“有眼镜我就能看清篮球了”，说篮球队的事。秋岚道：“三个月后都六年级了，就算你想去也待不了多久。还是准备小升初，等初中再说吧。” 秋光无所谓：“没关系，我也只是当个爱好。” 秋月跟往常一样，始终只听他们说，嘴巴专心吃着难得的美味佳肴。 秋光站起来，抓起玉米排骨汤的汤勺，给自己盛汤。秋岚见他舀了满满一勺，摇摇晃晃地移向放在桌上的汤碗，道：“慢点儿，别烫到……慢点儿！都洒出来了！” 秋光的汤碗周围的桌布被排骨汤浸湿。秋光把汤勺放回去，坐下：“都是你一直在吵我才手抖。” 秋岚停下筷子，“你该挨揍”的视线直直射过来，秋光低头避开。 “岚岚，你买板子还需要多少钱？”高一程掂起水壶，边给他们添茶，边问秋岚。 “……我看看。” 秋岚打开手机淘宝，划拉购物车页面。看到价钱，他怔了怔，接着叫出声：“卧槽——我看中的板子降价促销了！” 一下子便宜几百块钱！ 秋岚来不及去想“最近有什么节日”，只一遍遍看着价钱，与脑中自己的存款数额作对比。 “可以买了？”高一程问。 “嗯。” 钱够了，等于已经有了。然而，秋岚深呼吸着，迟迟没有点下“结算”。他点开宝贝详情页反复看，再看评论。 “岚岚？”高一程见他一脸严肃认真加稍许紧张，疑问道。 “突然降价，这么便宜，质量有没有问题……” 秋岚喃喃道。他还在犹豫。得知可以到手，却反而不太果断。 高一程从他手中抽走手机。 “喂！”秋岚叫道。 “你想换个‘套餐’？”高一程简单快速地看着详情页和评论，问。 “……不是。” “购物车这个就行，对吧？” “……” 秋岚明显还没反应过来，干瞪着他。 高一程当他默认，按下“结算”，退出弹出的支付宝密码输入框，把显示“购买成功”页面的手机还给他：“买了，你付款吧。寄回来如果不满意，就当给我买的，价钱我付给你一样的。” 秋岚拿过手机，低头看看，再抬头看一眼高一程，转身面向窗户，背对他。 秋光和秋月站起来，伸长脖子；高一程探身，视线越过秋岚的耳廓，看到他手机上显示“付款成功”，看到他的唇角慢慢勾起笑意。 秋岚按灭屏幕，在黑色反光中注意到身后闪过的人影，快速回头，高一程和秋光、秋月的坐姿跟之前无误，正老老实实地夹菜吃饭。 “付款了？”高一程问。 “嗯。”秋岚答。 “那今天就是双重庆祝了。”高一程端起茶杯，碰了下秋岚的杯子，“祝贺。” 秋岚还没缓过神，慢慢地喝茶，安静地吃菜。三四分钟后，他开口：“存的钱，刚才减去买板子的，剩下的……应该可以给秋光买眼镜了。” 桌旁其他三人都看向他。 秋岚用自己小学数学能力心算了几遍，觉得应该够了，问秋光自己存了多少，包括橙子奖励给他的。 秋光想了想，报了个数。秋岚一听，行，不用麻烦高一程了，过几天自己可以带弟弟去配。 “好，我知道了。”高一程说，“听你的。这件事我一直没帮上多大的忙，秋月眼镜的事也是。但我去打听查了一下。”高一程拿起手机，“这个店，性价比很高，便宜，质量有保证。我把店名和地址发给你？或者哪天我带你们去？” “……先把店名和地址发给我吧。谢了。” “啊！”秋光这会儿才想清楚一件事，提声问道，“这样的话，之前橙子哥哥跟我说的，期末考试那个奖励……？” “没关系，这个还是有的。”高一程说。 “诶？” “这个不是借，不用还，就是奖励。” “喂！你做这到底什么意义。”秋岚万分不解道。 “没什么，我喜欢秋光这个孩子而已。”高一程用勺子搅搅碗中的排骨汤，喝了一口，声音轻缓道，“能坦率说出自己想要什么，并努力想办法去实现。” 晚餐结束。结账，没吃完的都打包。高一程说他一个人吃不了，让秋岚把它们连同爆米花一起带回家。他开车送他们到家楼下，秋光和秋月道了“再见”，提着吃的下车。 “那我走了。”秋岚松开安全带，打开车门，关上，俯下身，通过半开的车窗看着高一程，道，“路上小心。” 高一程点头：“回去早点儿休息吧。” 秋岚转身，高一程目送他和秋光、秋月走向单元门口。 秋岚拉开铁门，让秋光和秋月先进去，然后，回头往高一程那边看。 预料之外的视线相撞。秋岚没想到他还没走，局促中抬起空着的手，冲他挥了挥，表示“拜拜”。 高一程也抬手，挥了两下，看着单元门关上，秋岚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夜晚清风徐徐吹入车内。高一程仰头往后靠着车座背，用力呼吸这宁静自然的空气。 吸了这么多好运。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