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带我离开这里。
“……话说我躺在沟里一直说话，有人路过看不见人会不会吓死？” 秋岚跟手机那边的高一程开玩笑。他这会儿其实连话，都有些懒得说了。为了不睡着，他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如果有星星就好了，躺在沟里赏星空，还挺有诗意。哎，这好像是谁的名言来着…… 眼皮又开始往下坠。说起来，我现在戴不戴眼镜都无所谓吧？镜片这么脏，视野一片污秽，还不如看不清。秋岚忍着痛抬起手，取下眼镜。镜片没有破损，很好。他把抓着眼镜的手放回身侧。不戴眼镜，鼻梁上清清爽爽，更有要睡觉的样子了。 原来疼着还是会想睡觉……我这算不算痛晕过去？死是不是就是这种又痛又困的感觉？胳膊疼……我的胳膊不会有事吧？动不了的话，就……就画不成画了！ 秋岚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不会那么倒霉的。如果真有那么严重，我的胳膊应该会一点儿知觉都没有，应该会连一毫米都动不了。我还是怕疼的。现在这种疼我还是能承受。没事……哎，刚刚那么一紧张就不困了，这会儿不紧张又开始困。看来我要让自己紧张。高一程开着车，也不敢太分散他的注意力，如果他出事……好了，紧张了。 “橙子。” “嗯？” 好，没事，还在。 “你注意路况，慢点儿开……” “嗯，好。”高一程听完秋岚轻声细语的叮嘱，笑道，“岚岚今天这么关心我啊。” 要平常秋岚绝对矢口否认，但他这会儿懒得跟他闹那么多：“……我难道以前天天虐待你？” “谢谢你。” “……你谢什么……” “我快到你们小区门口了。” 秋岚住的这个小区，晚上八点后禁止外来车进入。高一程把车停到路边，走进小区。周末辅导秋光和秋月，使他来这里次数足够多，对到秋岚家的路线已经轻车熟路。 避免手机的声音扰乱听觉，两人挂断了电话。 秋岚几乎屏住呼吸，集中精力听四周的动静。 “岚岚。” 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 “橙……” 秋岚觉得喉咙干涩。话都懒得说，更别提大声喊他的可能性。秋岚祈祷他能听到自己现在这种音量的声音所处位置。 也许因为耳朵紧靠地面，秋岚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不知为什么，这个声音让他忽然紧张起来。 愈来愈响，愈来愈响……脚步声与心跳声重叠，仿佛心跳的节奏是由它操控。 “岚岚。” 高一程出现在沟边。秋岚呼吸一滞。他努力抬起上半身，想要看清他的脸：“橙子……？” 奇怪，他怎么戴着眼镜？ 疼痛无力让秋岚只微微抬起肩膀，很快又躺回去，大幅度呼吸。高一程单膝跪在沟边，本想伸手拉他起来，一看他这样子，不行。高一程看不出他的伤势，担心用力拉他会更严重。秋岚不是医生吗？高一程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想问秋岚本人，他怎么救他。然而，秋岚没有回应，只是一直盯着他的脸。 “岚岚？是我，高一程，橙子。岚岚？” 高一程以为他是没戴眼镜，看不清自己是谁。但他告诉他后，他仍旧只是一直看着他。 戴着眼镜的高一程。秋岚心想。看上去很帅。 如果能看得更清楚的话……嗯？ 高一程站了起来，走去秋岚头顶的方向，离开秋岚视线范围内。 秋岚感觉出，他下到沟里来了，他的气息逐渐靠近自己，他的影子压住自己胸口以上的部分。窒息。但是秋岚还是抬起眼睛。这下真的看得更清楚了，高一程戴着眼镜的脸庞。他的眼眸似乎因为背光而暗了许多，但依然很有魅力。镜框没有成为他鼻梁上的负担，而是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成熟、稳重。他的下巴动了，嘴唇张开。秋岚听到他想先扶自己坐起来，但忘了回复。 当秋岚反应过来，发出“嗯”的一声时，高一程已将双手伸入他的肩膀下面，慢慢地先让他的肩膀离开地面，然后再往下，高一程身体前移，横过手臂，揽住他的腰。他现在基本是坐在沟里，让秋岚上半身靠进自己怀里，支撑着他坐起来。 动身而起的疼痛过去后，秋岚先感受到后背温暖的触感——毕竟在冰冷的泥土里躺了半天——接着他意识到，自己敏感的腰部那儿，还有条手臂环着，结结实实的，让他想无视都难。秋岚一下子连脸都发起烧，想用手赶走这条手臂，身体却僵着动不了。高一程的嘴唇几乎触到秋岚的耳尖，不断拂来的鼻息加速了他血液的流动。心脏重重的跳动声，如军鼓般响彻在夜晚的空气中，侵占了秋岚耳膜全部阵地。他听不到高一程在说什么。他能感觉到疼痛，也有些晕晕的，但他不困了。 高一程的手摸到秋岚的大腿。秋岚猛地抬头，撞到高一程的额头。 高一程缩回手捂住额头。秋岚总算灵魂归体，喘着气问他：“你想干嘛？” “岚岚……你的腿，能站起来吗？”高一程抬起眼镜，揉揉鼻梁，问。 “……能吧。试试。” 秋岚把眼镜擦干净，戴上，手搭着高一程的手臂借力。他忍着不适感，弯起腿，慢慢把重心移向下盘。高一程一点一点起身，手臂撑着他，带动着他站起来。 秋岚终于又看到小区熟悉的街景。但是他即使站起来，也不稳，腿软得发抖，膝盖直想跪到地上。他半个身子仍躺在高一程怀里，全靠高一程支撑着他。 高一程几乎是把秋岚抱到沟外地面上。他看看小区门口的方向，长长的路，放弃了扶秋岚走过去的想法。 “岚岚，我背你到车上。” 高一程说着，不等秋岚回应，搂着他的手臂改伸到他的身前，微微俯下身。秋岚突然失去他一条手臂的辅助，差点儿摔倒。他想都没想，双手就往前抓东西找“扶手”，正好抓住高一程的肩膀，趴到他背上。 “不舒服的话跟我说。” “哎……” 脚离地，身体重量都压在高一程背上，移动的事不再交由自己考虑。秋岚大脑进入当机状态。自己在被人背？高一程在背自己？秋岚成了哑巴，也不敢动，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块砖，随便他搬。 一路上，只能听到脚步声和呼吸声。秋岚能感觉到自己心跳仍很猛烈，他的胸部与高一程的背部紧贴。所以心脏是在敲他的背吗？别催他啊，明明他更累他才是心跳急促的吧。秋岚盯着高一程的侧脸。镜框挡住他的眼睛了。好香，是他头发的香气？他今晚洗澡了？如果垂下头，就可以枕着他松松软软的头发睡觉了。 秋岚没忍住，真的侧过脸，枕到高一程后脑勺的头发上。 好温暖。 秋岚一动不动地趴着。高一程背着他走得并不平稳，但他心里很静。 他原来可以背动我。 我现在是在他的背上。 第一次距离他这么近。 他在带我离开这里。 胸脯这一片好难受，呼吸困难，想吐，头好晕。秋岚看着慢慢向后移的街房楼宇，路灯的光照得他们像被水晕染般，模糊，晃动着。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现实，像在做梦。 “岚岚。” 秋岚听到高一程在叫自己。然而他没有回他。 “岚岚。” 橙子哥哥，你喊我哥喊得好甜啊——秋岚想起秋光说过的话。 “岚岚。” 高一程呼吸有些乱了。秋岚：“……嗯？” “没事吧？” “……没事。” 一要睡着，不光精神下坠，肉体好像也变得更重了，高一程需要用更大的力气来背他。 秋岚强打起精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臂尽量多用些力。他再次看着高一程的侧脸，满脑子都是他的名字。关于他的事情，关于他的疑问。为什么他会长得这么帅？为什么他会在这里？为什么他要这样做？为什么他这么有耐心？为什么他要对我这么好？他在想些什么？想要知道。想要了解关于他的事情。 仿佛有磁力存在，秋岚的鼻尖和嘴唇逐渐接近他的头发。他能看到他发根连接头皮的部分。原来他的头发不是染的，是天生的褐色。跟巧克力一样……秋岚很喜欢。 “岚岚。”高一程开口，“不要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