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不想再骗他了。
时间回到那天晚上，秋岚一个人坐在公园椅上。 真奇怪，为啥觉得今晚时间流速这么慢？ 秋岚站起来，在公园椅前面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活动活动身体。 反正也没啥事，干脆走远点儿？ 秋岚看着深夜中路的远方，无法抬起脚。 懒得走那么远？还是……不敢？在这儿坐久了，已经熟悉这里，再离开，又要去陌生地方了，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 秋岚仰躺到公园椅上，看看天。这椅子真硬，躺下真舒服，腰好酸，好冷，整个身体都展开来让风吹了。遭了有点困了。本以为自己很能熬，怎么还不到零点就困了。好冷。 秋岚又坐起来，掏出手机，看到小甜甜的群里，大家正在聊天，在互相吐槽社畜学畜生活。秋岚本来只看看，没啥心情聊，但又想着消磨时间，转换下大脑，然后可以继续胡思乱想，给自己的未来下决定，于是也加入。 秋岚跟他们聊到考核考试。 Glory：、、……整天考核考核爷头发都快掉完了、、……以后不要叫爷“岚岚”、请叫爷“风风” 小甜甜觉得考核考试没什么，她最头疼的是人际。而秋岚继续道比起人际，还是考试更可怕。 苹果：岚爷不怕与患者领导同事沟通吗？ Glory：、、…是啊、医闹又怎么了、把我捅死就捅死呗。 秋岚是真的觉得无所谓，也就想都没想就发出去。小甜甜他们道了几声“不行”“不能这样想”“有医闹赶紧跑”。他们也许是当真，也许是以为秋岚跟往常一样不走心地随便说说而已，毕竟他有时管不住嘴会把话说很大，有时说完就忘了自己刚刚瞎说的啥。 捅死就捅死呗。 秋岚掩下手机，回想自己刚发的这句话，脑补了下如果哪天自己在医院里…… 好像确实没啥。捅死正好，就不用再烦现在自己苦恼的这些问题了，未来怎样都好，世界末日哪天来都行，跟我无关。 也没啥留恋的，没啥遗憾，反正死了啥都不知道了。 无所谓。 秋岚自己笑笑，再拿起手机，看到有一条新私聊消息。 橙子：岚岚，你没事吧？ 秋岚笑容凝固。 他根本没想到他竟然在线，他在看他聊天。 而且，还看出他现在……有事。 根本没想到他会直接私聊询问自己的状况。 他是怎么看出来的？他这么……关心我？ 秋岚熄灭屏幕，将手机朝向与自己相反的方向，深呼吸，先用手捂住胸口，然后逐步抬起手，捂住嘴。 感觉脸很烫很热，但是事实用手摸上去，还是凉的。 比大衣更要温暖的东西…… 眼睛也热得不舒服。秋岚抬抬眼镜，手掌盖住自己紧闭上的双眸。 不行，又一头乱麻了。 又无法冷静思考了。 到底怎么回事！ 秋岚觉得自己快疯掉了。 我到底，到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从他辅导秋光秋月开始吗？一起玩那次开始吗？相亲？那天晚上一起买菜？还是长时间的网聊，每一次的相处，不知不觉间，在刚才，昨天，积攒成这样的结果？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我如果知道就好了！这会儿就回家睡觉了！我……好像，只是突然发现他比所有明星都要帅，他笑起来比阳光都要温暖明亮，他有着比安眠香更让人安心的气味，拥有比这个世界上所有声籁都更让我心动的嗓音。他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人。 秋岚放下眼镜，放下手，睁开眼睛。 我很喜欢他。 秋岚再次去看高一程发给自己的消息——“岚岚，你没事吧？” 他很关心我。 他是个很值得交往的朋友。 如果能一直是朋友的话…… Glory：我觉得有罪孽感。 深海：？ 大半夜正准备睡觉，忽然看到秋岚发来这么一句话，深海觉得有些瘆人。这孩子做啥错事了？又惹他追的富婆生气了？ 秋岚把自己心情不好，随手发的话结果却被暗恋对象私聊关心的事进行加工后告诉深海。 Glory：、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人家那么关心我，就是纯洁的友谊，可是我却在馋人家的身子………… Glory：就是，他对我是朋友的关心，他只是把我当成朋友，可是我……我把你当朋友你却想上我那个意思？ 秋岚发的话，深海反复看了几遍才看懂。秋岚“他”“她”不分就不说了虽然看着有些别扭，这话都语无伦次了，逻辑都不知道是啥。当朋友有哪里不对吗？ Glory：我这会儿、心里很不舒服……… Glory：我有种我在利用对方感情的感觉………我是喜欢他、为了享受他对我的好、所以就什么都不说，以朋友身份一直行骗，装作我们是好朋友，享受他对我友情那方面的爱，但其实我对他却满脑子其他方面……图谋不轨……？ 因为是在看到高一程发的话后，突然产生的感觉，很复杂的心理，也许以往也有，但都没此刻这么强烈，秋岚真的不知道到底该如何贴切地描述。他绞尽脑汁努力将自己毕生语文能力全用出来表达。 Glory：怎么说，可能就比如我画同人……我知道别人喜欢这个桥段这个人物，但其实我并不喜欢，或者说无所谓……我只是想获得大家对我的好感。这样我表现出来好像我们都是一样的感情，我们都是“喜欢”，喜欢这个东西，但其实我喜欢的不一样，我喜欢的是被他们“喜欢”的感觉……我只不过装作跟他一样……好像跟他是一种感情……通过装作获取的感情…… Glory：哦我忘了你不看同人 妈的，懒得跟他形容了，话说为啥我要让他明白我啥心情？好好听我说话听我想干嘛就行了！本来心情就够乱了嗡嗡嗡的…… Glory：总之，我不想这样下去了。 Glory：他这么关心我，我还一直骗他，我受不了了。 打出“受不了”三个字后，秋岚的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的情感闸门在这一刻几乎完全断裂了。他控制不住地狂打字。 Glory：我不想再骗他。不想再骗他了。根本不平等。我很不舒服。不想再骗他了。 Glory：他是真心实意把我当朋友，可是我不是。 Glory：我没有把他当朋友，我只想让他只属于我。我不想让他跟别人在一起。 Glory：草我受不了了，我要疯了。 深海：你冷静一下。 深海：要不打打游戏转移下注意力？ 这连续的“他”都快让我以为你暗恋的是个男的。深海心想。 Glory：转你大爷，正烦着谁踏马打游戏。 深海：不是。你这啥意思啊？ 深海：我不懂你咋了？？不就是问你有没有事吗？？至于吗？？ Glory：滚。不懂就闭嘴听着。 好吧，看来这孩子心情现在真的糟透了。深海无奈。让人操心的宿舍长终于要长大成人了，欣慰欣慰。 Glory：反正我觉得不行，他对我太好了，太真心了，我应该也是真心对他才对，把他当朋友的真心。因为他以为我是一直把他当好哥们。 他说的是富婆吗？深海这会儿有些怀疑。咋越看越觉得他说的是男的。 Glory：就像人家真心实意对你好，但是你其实是想要对方钱，最后把钱拿走对方那种被骗的表情，大概就是看到那种表情的感觉，我受不了。 Glory：我觉得我在玷污他对我的纯洁友谊。 深海快吐了。 什么纯洁友谊，我看你踏马才是比白纸还纯吧。 秋岚退出和深海的聊天窗口，再次去看高一程给自己发的消息。 橙子：岚岚，你没事吧？ 这货到底怎么看出我有问题的。那种话不是一般都会当做开玩笑吗。我的标点符号语气都跟平时一样啊。而且就算看出来了，或者猜到，怎么会直接问出口？万一是误会呢，他不怕尴尬吗…… 秋岚捂嘴，忍不住笑出来，然后仰头深呼吸，长长地“啊……”了一声望天。 老子何德何能这辈子能认识这种好兄弟。啊，说不定上辈子拯救银河系的是我。原来如此。 他对我是真心的。 我为什么不能对他也真心？ 真挚诚实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Glory：但是他有喜欢的人。 Glory：我告白，失败一定就不能跟他做朋友了。 Glory：我当然很珍惜跟他的友谊 Glory：不然我踏马早告白了。 Glory：可是，所以我不能利用我和他的友谊。 Glory：你想想你对你哥们很好，你哥们也对你很好，你觉得你终于找到了伯乐挚友，结果其实对方想上你你什么感觉。 深海：“……” 这说的都什么玩意儿？ 秋岚他丫的该不会现在在喝酒吧？？ 深海：你冷静。 深海：我觉得你最近真的不大对劲 深海：自从你跟我说你那个富婆有喜欢的人你就不大对劲 深海：冷静一下，别冲动做傻事 Glory：我决定跟他告白。 还真要做傻事？？ 深海：？？？ 深海：你等下。 深海：你不是说她有喜欢的人吗？？ 深海：你都知道她不喜欢你，你还告白，你脑子有病？？ 深海：就现在这样就行了，听我的你就当啥都不知道，就现在这样，你跟她一直当朋友。 深海：这样最好，你告白她不答应你俩朋友都当不成啊！ 深海：多好的姑娘做个朋友就够了！！别想那么多了傻逼！！ Glory：……我这个脾气、如果我以后看到他跟他对象在一起，我肯定会控制不住态度很差。这样，他心情一定也不好。我不想让他心情不好。 他一定很希望自己最好的朋友，能祝自己幸福。 自己最好的朋友，不喜欢自己的女朋友，他一定会很难受。 他一定不理解我为什么那种态度。我们之间会闹矛盾。 对，早晚会闹矛盾，会让他痛苦，不如早点儿解决这件事，给我和他之间的关系，画个确定的符号。 Glory：我感觉我们现在就是量子力学里的纠缠态…… 深海：………你在说啥？ 深海：你还真去看量子力学的书了？？？ 虽然他说那不是人学的。 我还是去找了数学系的网课来看。 虽然看着看着就睡着了。 英语我也有坚持学习。 “我喜欢你。” 朋友的话，不用特意说“做个朋友吧”，就可以自然而然成为朋友，但恋人必须要说，因为朋友可以同时有无数个，恋人……在一定时间，恋人只能有一个。 “我喜欢你。” 虽然我非常喜欢纸片人，也看一些恋爱系作品，但并不是分不清虚拟和现实。我知道现实不可能跟小品里那样，爱你就要大声说出来，正好对方也喜欢自己之类。现实的话，能一直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就是非常好的happy end了。我只要一直伪装成朋友，学学英语变得更好，可以有更多话题，也是为了越来越要好，友谊可以保持天长地久，我只要这样一直伪装下去，就happy end了。 但是，我现在不能忍受的就是“伪装”。 不能忍受欺骗自己喜欢的人。 秋岚熄灭手机屏幕，双手按在大腿上，低下头。手指打字打得都痛起来，手腕肩膀脖子还有眼睛也很痛。 他仰起脖子。好酸，好爽，好像都可以听到骨头响声。再伸展手臂，深呼吸。 所有的都呼出去，白色雾气消散，全身突然间又有种轻松感。 “你什么都很好，就是在有些事上，太懒了。” ……他说的没错，太懒了。 秋岚站起来。啊老腰也好酸。 太懒了。懒得不会主动去追求想要的东西，不会自己去创造机会。 “岚岚。你是不是在追我？” 懒得有好几次机会来了，我都没抓住。 简单活动下身体，秋岚抬头，又一次看向墨色天空。 因为太懒了，不知道错过多少。 他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 你有时候太懒了。 “我喜欢你。” 现在，我终于可以告诉他我很喜欢他。 他会知道我很喜欢他。 秋岚忽然笑起来。 意料之外，只是想到能告诉他“我喜欢你”，我就很开心，开心到忘了去想结果会是什么。 秋岚扭头，目光顺着自己所处的这条路，一直延伸下去。 就像看不清最远方黑暗里是什么一样。 “我喜欢你。” 寂静幽幽的深夜，秋岚离开身旁的公园椅，向路的前方走去。 深海：她不喜欢你！ Glory：可是我想让他知道我很喜欢他。 所以，稍微变得大胆了一点点。 “橙子。”秋岚看着高一程，声音未有丝毫动摇，“我喜欢你。” 高一程盯着秋岚，几乎一动不动，也没发出任何声音。但是，秋岚还是察觉到他表情细微的变化，眼神透出的惊讶、意外。 秋岚明白，高一程听到了。 与此同时，高一程看到，秋岚对自己露出了微笑。 那种“成功了”、放下一切心结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