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忘月湖下葬浮沉

    霍府大门前，古道拦下霍重华和游虚子，道出这番话来：“以广陵为棋盘，各大仙门世家为棋子，你我斗了数百年，今天看来，是需要做个了结了，是吧？游虚子！”

    这番话，不仅被霍重华听见，更是被赶过来的古月歌和凌霜华听见。

    “棋局？”

    “棋局？”

    古月歌和霍重华异口同声道，他们各自望向了古道和游虚子，可回应他们的，只有两人的对视和沉默。

    霍重华来不及思考，他无法看着家人赴死，旋即祭出与君：“父亲，我这就救你们出来！”

    “霜华，拦着九儿！”霍金城随即喊道。

    古月歌先凌霜华一步，将霍重华拦了下来。

    霍重华喝道：“古月歌，你让开！”

    凌霜华按住了霍重华的肩膀：“九儿，算了吧！”

    “母亲，为什么？”

    古道幽幽然道：“因为，这可是画地为牢，霍九少！”

    画地为牢！只进无出，深陷其中者，只有死路一条，霍重华从来没有想到，父亲竟然被逼到如此地步。

    “古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为何要牵扯无辜，你可知道，霍金城是谁吗？”

    古道冷言道：“我当然知道，他不就是你放在广陵与我对抗的棋子吗？”

    游虚子痛心道：“他是霍宵尧，霍师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父亲就是祖父！霍氏公子和五小姐都看着霍金城，痛苦的神色难掩震撼。凌霜华平静地看着正在受苦的夫君和儿女，她早就知悉真相。

    古道难以置信地望着正饱受煎熬的霍金城：“霍宵尧！你为了游虚子，甚至放弃了历届升仙的机会，重新修炼，成为如今的霍金城！”

    霍金城艰难道：“古道，没曾想，这么多年，你竟然仍旧执着，那薛家堡，其实是墨麟域的棋子吧？”

    古道不语，不过游虚子和霍金城，也就是霍宵尧，皆心知肚明，他这是默认了。

    “师父……”霍重华从来都没有想过，偌大的霍氏仙门，竟然是师父和古道的棋子。

    游虚子质问：“古道，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盼儿呢？她怎么样了？”

    古月歌心中一惊。这是他第一次从修仙界人口中听到他母亲的名字。

    古道突然放声大笑，而后，他狠戾道：“盼儿，她死了！当然那一掌，直接让她毫无生还机会。游虚子，这就是你所谓的匡扶正义？”

    顾盼儿之死，对古道和霍宵尧来说，是致命一击，因为当初他们一起修业，共同历经磨难，可是最后都站在了古道和顾盼儿对立一面。

    而古月歌更是晴天霹雳，因为他一直以为，母亲是因为生他难产而死，复活母亲，这是他一生的执念。

    “盼儿师妹……”霍宵尧望向古月歌，眼波流转无限柔情和歉意，他对古月歌说：“可惜霍宵尧如今才反应过来，古月歌，少尊主，虽然你性情像古道师弟，可是你的外貌，却像极了盼儿师妹。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霍宵尧，对不起你们啊！”

    古月歌奔溃吼道：“什么古道师弟盼儿师妹？霍仙主，你此话何意？你把话说清楚啊！”

    下一刻，凶夔凶火愈演愈烈，熊熊大火竟是要将画地为牢中的人尽数吞噬。

    游虚子：“师兄！”

    “不要！”霍重华疯了一样想要冲过去，可是他却被凌霜华拦了下来。凌霜华却变得格外冷静，可她的声音却格外颤抖，“九儿……”

    霍重华愣神：“母亲？”

    “九儿，有些话娘亲如果现在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霍重华一慌：“母亲，您何出此言？”

    只听凌霜华垂下头，挣扎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出：“娘亲啊，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除了你大哥，就是你了。”

    霍重华握住了凌霜华的手腕：“母亲，您为什么要这样说？”

    凌霜华抬起头，眸中含泪，却莞尔一笑：“当年九儿在我腹中数月，便一直没有胎动，一开始我不甘心，可是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死胎！”

    霍重华焦虑的情绪突然断片。只听凌霜华继续道：“可是二月二，龙抬头。所有霍氏儿女，皆是如此。我出于私心，为了避免流言蜚语，终是将此事瞒了下来。后来我出霍氏仙门，也是为了寻求回天之术，当时你父亲忙于打理仙门要务，让我有了可乘之机。途径盲华山，却被那里隐藏的一股力量所入侵，而后，才有了胎动迹象。可是那个时候，却遇到蝗魔。当初你大哥并不知道我出行的目的，亦然护我周全。他用他的性命，换了你我二人的性命。所以，你并非我亲生骨肉，也非我霍氏九儿！”

    你并非我亲生骨肉，也非我霍氏九儿！这句话，直接将霍重华推向了无尽深渊。他的身子猛地往下坠，直到跌入了尘埃之中。

    “所以重华，这些年我对你如此冷淡，并非因为陵儿之死而记恨你，而是我始终没有勇气去面对你。对不起，这些年，让你受委屈受苦了。”

    凌霜华说完最后的话，那纠缠多年的罪恶感虽然没有完全消失，可是她却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解脱。下一刻，她的身形一跃，在凶夔凶火爆发之际，奋不顾身投进了那画地为牢的火海之中。与她一道的，还有一道红色流光。

    画地为牢的火海之中，凌霜华在霍宵尧身边跪了下来，扶着他被凶火灼烧的残破身体，将他拥至怀里。

    “夫君，对不起，我欺骗了你。”

    霍宵尧轻声道：“霜华，你我之间，无须言此。其实，我早知道了，九儿，并非霍氏九儿。”

    “夫君……”

    “你忘了，为夫擅长的占卜之术吗？”

    凌霜华一愣，旋即释怀一笑。

    霍宵尧愧疚道：“九子之运，从来不是霍宵尧的命数，当初我虽有所察觉，却苦于无从说起，若我能早点让你知道，就不会害你为难之久。”

    凌霜华摇了摇头：“夫君……”

    霍宵尧望向霍重珏等人，悔不当初：“只是对不起我们众位孩儿啊！”

    霍重珏坚定道：“父亲，我们霍氏仙门一条心，共进退！”

    霍重风点了点头：“二哥说得对！广陵之难，身为您的孩儿，我们岂有坐视不管之理？”

    “父亲，我们都以你为荣！”霍重麒道。

    霍宵尧和凌霜华皆环顾着众儿女，动容不已。

    霍重麟挠了挠后脑勺：“只是，父亲就是祖父，这个秘密确实让我们大吃一惊了。”

    霍重泽赏了他一记爆栗：“你真会挑重点！”

    霍重莲和菡萏皆噗嗤一笑，霍重莲余光瞥见了一道赤红身影朝着她款款而来，一如当年年少时期初见时的翩翩少年，意气风发。瞬间美眸含泪，怅然若泣。她啜泣着道：“你为什么要进来？你难道不知画地为牢有进无出，死路一条吗？”

    那人将她挽入怀里，“对不起，我来晚了。”来者便是跟随凌霜华一道进来的福千行。他将霍重莲深深挽在怀里：“二十多年来，我一直让你独自一人等待，如今，我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妻，五妹，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吗？”

    霍重莲泪如雨下，她不断点头，靠在福千行，她的夫君怀里，贪心地享受着此生唯一，也是永恒的依靠。

    霍家人皆欣慰地看着这一幕。凶火爆发出极大的限度，将画地为牢中所有人，以及凶夔自身，皆烧成灰烬，整个霍氏仙门，葬身火海之中，广陵危机幸得解除，亦成全了霍氏仙门，满门忠烈！

    游虚子一口闷血直接吐了出来，眼睁睁看着霍宵尧等人葬身火海而无法拯救，顾盼儿因他而死，他已经忍耐到内伤大发。

    “啊啊啊啊啊啊啊！”霍重华亲眼目睹亲人们在火海中化为灰烬，那亲人们临死前得知的残忍真相，身世的真相，棋子的真相，亲人的死亡……他猛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的身躯颤抖不止，意识支离破碎，泪水汩汩地流淌下来。

    “九儿，九儿！”古月歌冲上去直接抱住了霍重华，想要他冷静下来。

    如今的流坡山，已经一片火海，不是久留之地。游虚子下意识抓住霍重华和古月歌，身形一闪，来到盲华山上，古道紧随其后。

    他只是交代了古月歌，照顾好霍重华后，便望向了古道。两个人虽然彼此对立，可是曾经的默契犹在，他们化作一道流光，来到不远处的上空。古道说：“盼儿因你而死，而霍宵尧师兄也死在我的算计之中，你我之间，也该有个交代了。”

    游虚子冷言道：“没错，至死方休！”

    一场长尧和墨麟域的仙魔之间的上乘较量，爆发在盲华山上空。而盲华山上，却是另外两个人的对决。

    霍重华将古月歌狠狠推开，忍受着意识破碎的痛苦，指着他控诉：“当年你潜伏广陵就是为了如今将我霍氏一门屠灭殆尽是吧？可怜我一直相信你，你却这样回报我，古月歌……你欺人太甚！”

    古月歌，你欺人太甚！这一句话，包含了霍重华所有的委屈和满腔的怒火。

    古月歌任由他发泄而一言不发，他知道，现在的“对不起”已经显得苍白无力。然而，他却看见在霍重华周边萦绕着一股黑白交接的气息，狂暴而混乱，那是……进阶的征兆。可如今霍重华的法力源源不断外露，致使他已然失去理智。

    古月歌来不及思考便扑了上去，从他身后紧紧抱住霍重华，喊道：“九儿，你冷静一下！这样下去，你会走火入魔的！”

    “啊！”霍重华怒目圆睁，双眸已经变得渗血通红，宛如地狱的修罗一般。一时间，天地色变，日月无光。他祭出与君，往他身上刺了过去，就连身后的古月歌也一起刺穿了身体。

    古月歌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他看见他们此时身处之地，便是十八年前他和霍重华初见之地，那悬崖的岩石上，几行诗句仍旧刻在上面，印在他的脑海里。

    他们在这里相遇，也将在这里做个彻底的了断。如此一来，也好！

    霍重华龇牙咧嘴，恶狠狠道：“古月歌，你去死吧！”他的身体不断身体往后退，直到盲华山悬崖边，纵身一跃，两个人跌入万丈深渊，沉入了冰冷的忘月湖。就像数千年前，月牙子和东华将军一样。

    盲华山下，忘月湖底，冰冷的湖水寒彻心扉，让人窒息，所有的恩怨情仇，也将被埋藏。这也彻底印证了岩石上的那句话：

    盲华山上遇平生，忘月湖下葬浮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