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轮回一世爱别离

    钱塘镇上一户孟氏人家，为镇上数一数二的书香世家，一百年里，便生出了两位状元，四位榜眼，三位探花，人人称道。而这一年，孟氏族长夫人诞下了一位少爷，那位少爷的出生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据说一出生左手无名指上就戴着一个墨月戒，怎么摘都摘不下来。而且小孩的阴茎还有一个深色的环形胎记，这更叫人摸不着头脑了。对于阴茎的胎记，孟族长想过很多办法去除，可都无济于事。而墨月戒，孟家生怕随着孩子的长大，那戒指会挤压到手指，还想着将它切割掉，可是又怕伤到手指，迟迟没有下手。后来发现这个戒指竟然奇迹般随着年龄的增长，手指的变大而变大，遂作罢。

    孟族长和孟夫人可谓是老来得子，之前也怀过两次，可都因为一些原因没有了。好不容易调理好身体再怀上了，竟然产下一子，整个孟府皆大欢喜。孟族长给他取名为孟博，字戴月。博，意为博学多才。戴月，则是源于他出生手上便戴着墨月戒。就这样，孟博，孟戴月，成为孟氏一族最为受宠的少爷。

    要说孟博此人，见过的人无不心荡神驰。自小便水灵精致，活脱脱一个“美人胚子”，长大以后，更出落得丰神俊朗，超凡脱俗，一袭白衣蹁跹，出尘绝艳，宛若天人。因为家族的熏陶，亦才华出众，见地非凡，有抱负有理想，他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而且，他还是个出了名的孝子，对身体抱恙的母亲，每日都会侍奉汤药于榻前，帮忙父亲打理家业。孟氏一族在他手里井井有条。

    他和镇上一家香囊世家的花袭人花小姐亦是情投意合。读书之人，素来喜欢佩戴香囊，以显书香文雅气息。因此孟博和花袭人可谓是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堪称佳话，二人已经约定了婚嫁，待孟博金榜题名时，便是孟花两世家联姻，孟博与花袭人洞房花烛夜。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才貌双全，俊逸超群的谪仙人物，一生当中应该过得顺风顺水，毕竟他的家世和自身条件，已经是所有人望尘莫及的。有父母疼爱，与未婚妻又是情投意合，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然而，任谁都不会想到，这样的人，一生当中，都在经历别离。

    在孟博准备上京赶考那一年，孟夫人重病缠身不治身亡。而且，就是在孟博出行前，孟家摆酒席，宴请了花家还有和孟家交好的世家，为孟博祝贺拔得头筹，状元及第，孟博跪在孟族长和孟夫人面前敬酒，感谢多年来养育教导之恩时，孟夫人突然口吐鲜血，断气身亡。一切来得太突然了，孟博的脸上和白衣都染上了孟夫人的鲜血，就这样看着自己的母亲，倒在自己面前。

    赴京赶考自然被孟夫人的丧事给耽误了，当孟博跪在孟夫人墓前时，那一晚，孟夫人死去的一幕，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他记得他紧紧抱住孟夫人，不断喊道：“娘亲，娘亲，您看看博儿啊，求您睁开眼睛看看博儿啊……”

    可是回应他的，只有无边无尽的沉默和孟夫人僵硬而冰冷的尸体。孟博的欢送日，却变成了母亲的忌日。他没有赴京赶考，为母亲守孝三年。期间，花袭人一直陪着孟博守孝，熬过了多少个逝去亲人悲痛欲绝的日日夜夜。孟博甚至想着放弃科举，把自己的时间留给剩下的最爱的人。可花袭人知道，建功立业一直都是孟博的理想，浅水困不了苍龙，一直留在小小的钱塘镇，只会让他终生不得志。

    守孝三年期满，花袭人找上了孟博，她对他说：“戴月，你上京吧！”

    孟博：“袭人……”

    花袭人莞尔一笑：“孟伯父和我说了，但是我和孟伯父都知道，你志不在此，我们不希望你为了我们，束缚了自己。你放心，我和孟伯父，会在钱塘镇等你金榜题名，无论多久，袭人，会一直等你。”

    孟博感慨万千：“袭人，谢谢你……”

    花袭人柔声道：“得君如此，才是袭人最大的幸事。”

    临别前，孟族长和花袭人都来送行，钱塘镇外，孟博朝着孟族长深深叩拜，道：“此去一别，孩儿定不负众望，待孩儿荣誉归来，定承欢膝下，以尽孝道！”

    孟族长花甲之年已是老泪纵横。

    孟博和花袭人依依惜别。花袭人道：“君若磐石，妾如蒲草。”

    孟博心神大震：“蒲草纫如丝，磐石无转移。”这是花袭人表达了对自己爱的忠贞不渝。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孟博也暗自下了决心，等他高中，必定八抬大轿迎娶花袭人进门。

    孟博赴京赶考，凭借出色的才华和独到的见地，考场上作下的文章，从上千考生中脱颖而出，甚至受到当今天子的青睐，放榜之日，孟博成为当之无愧的状元郎。

    然而，就在他金榜题名时，天有不测风云，一道天雷直接劈中了孟家的藏书阁。孟家是百年书香世家，藏书阁收藏了很多珍贵书籍，亦是孟族长心头肉，他将他们视若珍宝。天雷降下，整个藏书阁燃起了熊熊大火。虽然孟家上下竭力抢救，但无奈大火之势迅猛，很快将藏书阁和其间的书籍燃烧起来。孟族长一时间接受不了，想要冲进去救书，可大火烧起来那里是他区区一人能够阻止？下人们拦不住他，孟族长进入藏书阁救了一批的书，还没来得及跑出来，便被砸下来的梁柱死死困住。孟族长无法逃出生天，就这样被困在熊熊燃烧的藏书阁中，活活烧死了。

    孟族长身亡那一日，正是孟博进皇宫面圣之日，然而，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自古以来，皇帝喜欢让公主在历届高中的儿郎中挑选驸马爷。当了驸马，看似前途无量，可也就相当于入赘了皇家，一辈子都必须看公主和皇家的脸色。当然，这样的人还得足够优秀，能够入皇帝和公主的耳目才行。

    孟博一出现在金銮大殿之上，其惊人的长相自然引起了在场文武百官为之惊叹，就连一直躲在帘帐后面的公主，都一见倾心。皇帝对此届的新科状元也甚为满意，原本他对孟博的文章便赞不绝口，如今见到作此文章之人，竟然如此惊才绝艳，宛若天人，心中自然不甚欢喜。这样的人才，他已经决定揽入皇室，收为已用。他命随侍太监下去询问公主的意见，公主自然点头答应，说一切全凭父皇决断。孟博和此届高中的榜眼探花皆跪在金銮大殿中央，他却不知道，等待他的，是皇帝赐婚的圣旨。

    皇帝让随侍的公公当场宣读了已经拟好的赐婚圣旨，孟博当下惊愕不语。他万万想不到，皇帝竟然会下此圣旨。他是绝对不能娶公主的，因为他已经有心上人，未婚妻，那人正在家乡等着他回去娶她呢。

    孟博不是一个善于推诿掩饰谎言的人，他当场便抗旨拒婚了。孟博此举，自然惊动了皇帝、公主和满朝文武百官。皇帝盛怒之下直接将不识好歹的孟博打入天牢，得亏公主求情，皇帝才没有下一步的处决动作。

    对此事，丢脸最大的还是公主，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拒绝她。她锦衣玉食娇生惯养了十来年，好不容易看上的人，竟然还拒绝她！她发誓一定要把孟博查个明白。孟博被关押了好些天后，她亲自来到孟博这些天所住的驿站，看到了刚刚送来的家书。她打开一看，当下错愕不已。

    孟博在牢狱之中呆了好些天，当他看见衣着华丽一袭锦衣凤袍的公主出现在他面前时，她带来的，是孟家藏书阁付之一炬，他父亲葬身火海的噩耗。因为此事，孟氏一族也走向衰败。惊天噩耗，孟博从来没有想到，他所爱之人又离他而去。可是如今，他身陷囹圄，他甚至不能回去安葬父亲。

    公主对他说：“本宫知道之前你有所顾虑，本宫不会介意的，我知道你有心上人，可是你们还没有明媒正娶。如今孟家的形势，只有本宫可以帮你。孟博，只有本宫能够帮你！”

    孟博心灰意冷地看着公主，“公主，草民感谢公主厚爱，可是，草民不能欺骗公主，更不能自我欺骗。”

    “孟博，你别不识好歹！”

    公主盛怒，拂袖而去。

    只是他没有想到，又过了几天，孟博被释放出来。他被安排好沐浴更衣，换上新的衣服后，随着公主的凤驾回了钱塘镇。他被带到他父亲的墓前，他跪在父亲墓前失声痛哭了许久。他的双亲都走得太突然了，子欲养而亲不在。

    这时，花袭人来到他的身后，轻声唤道：“戴月……”

    “袭人！”孟博恍然转过身，却见花袭人一身素衣，笑靥依然。

    花袭人淡淡说道：“戴月，我终于见到你了。戴月，对不起，我最后还是不能履行我们的诺言，孟家如今没落，我爹娘不允许我嫁给你了。”

    孟博竭力挽回，他不愿意再度承受别离，他想要扑上去抱住花袭人，可是他的身子却被公主的侍卫紧紧钳制住：“袭人，不，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不要离开我！”他只能无助地望着花袭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再也握不住任何他想要留住的东西。

    什么磐石，什么蒲草，都是笑话！

    孟博不知道自己如何心灰意冷回到京城。如今的他已然身不由己，他的身后还有孟氏一族苟延残喘的族人，他无法带着他们与皇帝抗衡。他最终接受了皇帝的赐婚，和公主完成大婚。为了躲避那个他不承认的家，他将毕生精力投入到官场中，成为皇室一枚棋子。他不知道他是不是罪不可赦，他虽然不喜欢公主，可毕竟公主所生孩子是他的亲生骨肉，是他孟氏的血脉，可是十年来，他的三个孩子皆是早夭，他一次次承受别离，一次次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在他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

    在官场的这些年，他殚精竭虑，因为往事而痛不欲生，早就将他折磨得疾病缠身，他有一天回到钱塘镇，回到故里，回到孟家他和花袭人经常幽会相处之地，那里早已荒无人烟，杂草丛生，却看见一方孤冢，上面写着：孟郎之妻花氏袭人之墓。丫鬟香草泣立。

    他望着墓碑上的字，愣了许久。

    此时，一位老妇人叫住了他，他不仅回过头。那位老妇人立即认出了他：“孟少爷！”

    孟博的惊艳的相貌永远不会因为岁月的摧残而糟蹋了。而孟博定了定眼才认出，那名老妇人便是花袭人的丫鬟香草。

    香草见到孟博，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他喊道：“小姐，你看看，你等了一辈子的孟少爷，终于回来了！”

    孟博这一天，他得知了一个令他再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真相。原来当年花袭人并非狠心离开他，是公主拿孟博和孟家人的性命逼迫她离开孟博。花袭人为了孟博，才不得已演了当年那一出。而就在孟博迎娶公主当日，花袭人在此地割脉自尽。她这一辈子，到死都在为孟博。

    孟博悔不当初，他在花袭人墓前哭了好久，他竟是在数十年后才得知真相。只是他所爱之人，早已在数十年前就离他而去。最后，他咬破手指，在花袭人旁边写上了孟博二字，靠在墓碑边上，坐了很久，很久，久到日升日暮，花开花落，久到他的身子再也没有动弹。孟博在她毕生挚爱的墓前，结束了凄凉的一生。

    人生八苦，他这生老病死的一生，都在经历着，爱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