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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条规矩

    厅上没有多余的声音,只有木板捶打肉体的沉闷声响和青年断断续续的抽泣。

    温尔兮几乎趴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滑,像是全身的骨头都让这骇人的木板锤散了。每打几下就有人架着他的胳膊把他往矮凳上按,迫使受刑部位摆放在最佳位置。

    眼泪和汗水糊满了脸,温尔兮每次张口叫都有液体顺着鼻梁和脸颊滑落到嘴里,蜇得舌头又咸又涩。

    臀部只有那么小一块地方,被反反复复施刑责打,温尔兮疼得快疯了。但他知道离教导说的“四倍”惩罚结束还早得很。在他过去二十四年顺遂的人生里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绝望。

    温尔兮汗湿的头发胡乱戳在前额和发顶,看起来狼狈又凄惨,想要压制抽泣声对他来说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崩溃的痛号从青年嘴里喷薄而出,他已经顾不上尊严和颜面了,胡乱求着人:“我错了!我认错......不要打了,求求你们!疼啊——!”

    他疼得眼前发黑,拼命想要摆脱紧随身后的木板,上身从矮凳上摔了下来。

    教导似乎已经不耐烦再将他摆回原位,其中一人将木板插入他腰腹底下,猛地往上一抬,另一名教导就着这个姿势继续施刑。

    此刻上座的江焕神色晦暗,脸色愈发难看。

    躺在地上被强制撬起腰腹,做出屈辱的翘屁股姿势,这已经超出了温尔兮认知里的受训—————他来受训不是来受辱的。双眼视线变得模糊,隐约看到不远处一双黑色皮鞋,他艰难地抬起头顺着那双长腿往上望去,男人的面容模糊不清。

    想来男人也不会有什么表情,温尔兮悲切地想,江先生怎么可能会心疼他。纵使知道自己在对方心里的分量,温尔兮还是存着一线希望,期盼男人能叫停,结束这场非人的酷刑。

    “呃啊——!我知道错了呜呜....我、我以后都认真上课,再也不走神了,我都会好好学,我都能学会的....啊!呜不要打了求你们。我都可以学会的,我会换鞋呜呜.....”

    “我再也躲罚了,不顶嘴了呜呜.....好疼呜呜。”

    他一边哭嚎一边保证,咬字含糊不清,期间还掺杂着或高或低的呼痛声,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但江焕听清了。

    看到温尔兮的惨样说不心疼是假的,他在家再怎么教训那三只也从来没有这种上刑式的打法。听到温尔兮嘴里一通叫唤又觉得生气,这蠢少爷压根没意识到自己为什么挨这顿罚。

    江焕想到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从进来到现在似乎都没有训他一句,这少爷能知道自己为什么挨罚才怪了。温尔兮不是肖昀他们几个,很多规矩还得慢慢教。自己这些年身边没有信新人,鲜少教人规矩,竟然忘了调教人的程序。

    江家主难得为自己的疏忽反省一次,那板子无论如何也看不下去了。

    “够了。”江焕叫了停。

    温尔兮已经被折磨地意识飘忽,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清醒着。只觉得似乎听到了江焕的声音,也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但是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盘桓多时的惊惧、羞耻、后悔、绝望所有情绪都被挤出胸腔,只剩强烈到顶点的委屈。

    音乐家从来不克制情感,往往情感最汹涌强烈的时候就是优秀的作品诞生的时机。温尔兮也不例外,他觉得委屈,就把委屈摊开来给江焕看。

    于是,当江焕正要弯腰把他拉起来的时候,被温尔兮“哇”地一声爆哭吓得一哆嗦。

    江焕的手僵在半路,继续伸也不是,缩回来也不是,转回身不确定地问保镖:“.....是我吓着他了?”

    保镖明显也被这骤然的哭声惊到了,双眼茫然得很。

    江焕尴尬地收回手,坐在矮凳上看着他哭。哪知道温尔兮根本哭不停,直到他脸色涨红,哭到窒息江焕才发觉情况不对。

    “怎么能哭成这样。”江焕生怕他一口气没上来撅过去,赶紧把人拉到怀里拍背,用哄另一个哭包乔苑的经验哄着他:“不哭了,罚完了还哭什么?”

    温尔兮哭得脑袋发昏,压根就没感受到江焕难得的温柔,只一个劲儿地抽噎,顺便在江焕胸口蹭眼泪和鼻涕。

    江焕嫌弃地把人拎开一些距离,温尔兮一边抽搭一边望着他,眼眶里蕴着一汪要落不落的泪,整个人哭得像是灵魂出窍了一样,呆呆愣愣的。见江焕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好不容易拉平的嘴角又要往下撇。

    江焕无语了,把人重新按回怀里,认命了似的:“蹭吧蹭吧。”

    ————

    江焕也不知道他是疼哭的还是发脾气才哭的。

    怀里人渐渐平复下来,江焕把下巴隔他头顶,双手环抱着他,希望亲密的姿势能让他有些安全感。温尔兮果然放松下来,把自己完完全全塞进了江焕怀里。

    江焕语气尽量放得温柔,“哭好了吗?”

    温尔兮点了点头,声音低低地带着明显哭音,“嗯。”

    “好,”江焕温柔不了三句,翻脸就露出原形,神情严肃:“现在告诉我为什么哭。”

    温尔兮在他怀里颤了颤,他觉得男人真的很凶很严厉,上一秒还在哄着自己,下一秒就开始质问他。

    他吃了顿苦头,知道男人不能违逆,于是嗫嚅着说:“因为...因为您不早点来。”

    江焕眯起眼睛打量他,视线落在温尔兮挺翘的鼻梁上,语气越来越危险:“不要让我一句一句问,说全了。”

    温尔兮咬了咬唇,权衡自己说了他会不会再罚一顿,但是不说也很难受。他抓住江焕的手,像是握着个勇气传输器一样,张嘴开始慢慢跟他叭叭:“下午我在学习怎么伺候你,有一条是要给你换鞋,你没有来我只能拿教导练习。”温尔兮顿了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江焕,才小声地继续说:“在家里我都没有这样对我爸妈做过,我觉得别扭难堪....就、就没有很认真。教导见我学不好就罚我了。”

    江焕打断他:“你自己都知道对教导那样做只是练习,还会觉得难堪吗?”

    温尔兮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不应该,教导说不定也不想跟自己练习,他的家教告诉他任何情况都不能轻视低看任何人。但当他半跪在陌生男人面前给他脱鞋穿鞋的时候,他的自尊心就变得异常脆弱敏感,感受到了强烈的侮辱。

    “我知道错了,我会跟教导道歉。”温尔兮垂下头,接着又说:“如果您能早点来的话我就会学得很好,就不会被罚。”温尔兮心里想,我受不了跪在别人面前给人换鞋,但如果是你话,我就愿意了。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就只单纯这样认定————如果是江先生的话,那就没关系。

    后来你来了我却被罚得更狠,你一点都不心疼。”他说着就抬头去看江焕,眼眸清澈无尘,透着固执的较真:“是不是我痛死了你都不会心疼?”

    江焕把他的头移开,他有点受不了他的眼神,越看越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只能虎着脸掩饰自己的心虚无措:“胡说八道!”

    他无奈地想,他甚至都不如周舸乔苑,他到现在都还介怀着温尔兮的出生,介意他出现在自己生命里的方式。他习惯掌握控制一切,温尔兮却不是听从他的意愿来到他身边的。

    当他不得不为家族做出妥协和让步时,同样无辜的温尔兮成了他抵制这场利益联姻的工具。

    江焕内心狠狠地唾弃着自己。

    好在善于自省知错就错是江家主的传统美德,当他明白过来不应该迁怒温尔兮,心境就变得不太一样了。

    “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话”江焕把他抱得紧了些,一方面有些怜惜他,另一方面是怕他再抬头看自己,“迟到了是我不好,接下来几天我都陪着你,你看好不好?”

    温尔兮简直不敢相信,“真的?你别哄我,你别因为看我可怜才哄我的。”

    江焕屈指在他脑袋上敲了敲,语气微怒道:“脑袋在想什么,你可怜吗,我看一点都不可怜。犯错挨罚还敢不服,你要是乖乖认错,还会被打屁股吗。”

    温尔兮大着胆子反驳:“我犯错是因为你迟到。”

    江焕:“........” 好的,这小王八蛋绕不出去了。

    “我生着气,就忘记认错了。”温尔兮闷闷地说。他那会不理江焕确实是生着气,温尔兮怕又挨骂,没承认自己是故意的,只说忘了。

    江焕都气笑了,“你理由还挺充分。”

    温尔兮听他语气不善,没敢再吭声。

    “也就是你,你去问问肖昀他们,谁挨罚的时候敢生气闹脾气,皮都给你抽掉。”江焕低声训着他:“你也仅此一回。训诫营那些乱七八糟的规矩你爱守就守,不愿意守就算了,我不强求这个。但是我的规矩你要记好,犯了错就要罚,挨罚的时候把你那些有的没的心情给我收拾干净,这是我教你的第一条规矩。”

    温尔兮愣了,脑子里来回晃着“我的规矩”几个字,开始漫无边际的猜想,守着他的规矩,是不是就是他的人了?温尔兮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陌生的酥麻感从脊椎攀升到大脑,大脑快乐地分泌着多巴胺—————他觉得兴奋,身体和心理双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