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狼崽走过的路，就是老婆的千层套路
今天下午是林一笑项目结案的初审会，整组人早上就赶过去企业里做方案演示。 上百个竞标方案，终轮却只给出了两个通过名额。通过后的小组将直接以AB竞争关系入驻企业内部，等结案之后优秀成员可以获得企业实习工作机会。 因为是行业内的顶尖企业，大家都在暗地里摩拳擦掌，想要这张代表着未来高薪的通行证。 林一笑现在有点惆怅，却不是因为方案。他发现自己快要发烧了。 昨晚胡闹一番，现在他洗漱的时候觉得有点头重脚轻。林一笑人堆里打架摸出来的经验，之前如果对手实力了得，打架受了伤，然后再着了凉，基本八九不离十就是这个感觉。 看着梁衍无知而又精神十足的脸，林一笑咬着牙刷狠狠地想，以后重要日子来临之际，如果要在打架和与梁衍做爱之间选一个，还不如选打架。 梁衍下午有个校级篮球比赛，林一笑不想他因为自己大惊小怪放弃篮球比赛陪着。倒不是林一笑多有团队精神，纯属不想让梁衍因为缺席在背后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林一笑手脚麻利地洗漱完，把材料往背包里一塞，穿上白衬衣，披上了一件呢绒大衣，还是觉得有点冷，就连围脖都带上了。趁着梁衍还在洗手间的时候，火急火燎地赶着出了门。 梁衍含着牙刷，嘴里都是泡沫，冲出来扒拉着门框：“你等一等，我开车送你去。” 林一笑把大衣帽子往头上一翻，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的，只剩下两只好看的眼睛在围巾上方露了出来：“不用，多大个人了还送来送去。你直接赶去赛场吧，晚上见。” 梁衍早安吻都都没捞着一个，郁闷得很，转身回去继续刷牙。 林一笑下楼了直接打了辆车，他身体不舒服，坐在车里就开始闭目养神。这种演讲的重要日子，他还是十分有分寸地把女装收了起来。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林一笑表情总是冷淡又疏离，只有眉宇之间隐约还有一股学生气。 到了演讲会现场，林一笑下了车就见到了自己的同队队友——姓金名冗，一个大四经管系的学长。名字也起得太赶巧，仿佛父母预料到他天生就是吃这行饭的。金冗专业水平很是不错，不过林一笑不太想和他走得太近。 因为金冗喜欢他。 但聪明人的喜欢，总带着与生俱来的精打细算。不能确认自己的利益，所以投入都是带着试探。林一笑对这种行为兴趣缺缺，表情冷得仿佛可以掉冰碴。 但是他也理解。金冗是个好人，更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只是扪心自问，莫说是同性恋，就算只是结交朋友，和林一笑这种从小爱穿女装的怪胎混在一起，这辈子注定了被大多数人鄙视笑话，又能有多少人有接受众人异样眼光的勇气呢。 金学长长着衣服文质彬彬的脸，看见林一笑就弯起了眼睛打招呼：“一笑早上好呀，怎么穿那么多衣服？” 林一笑感觉学长打量了自己一眼，神情冷淡：“身体弱，不受寒。” 金冗：“……” 但是你当众打架的时候感觉身体挺好的。 林一笑低头垂下眼眸说：“进去吧。” 金冗无奈地笑了下，跟在他身后走了会场。 演讲现场，项目导师看见两名手下爱将一起进门，感觉这次自己带出来的团队入围十拿九稳。 这个慈眉善目的导师，是学校里难得不嘲讽林一笑性格和穿着打扮的老师之一。他年纪大，也带着经管系团队做过不少出色的项目，林一笑对他算是难得的敬重有加，起码没做出上台答完题之后说太简单了之类让老头气炸的事情。 林一笑点头示意后，一声不吭坐在了老师旁边。金冗则完全相反，眼神笑眯眯的，礼仪十分周到：“老师好。” 金冗算是经管系老师眼中的红人，每年专业课年级第一名，奖学金拿到手软，循规蹈矩尊师重道。虽然还没毕业，但却已有两家顶级企业的实习经历，和林一笑这种异类比起来简直是正道上一颗冉冉升起的红星。 老师笑呵呵地和金学长寒暄了起来。 林一笑不耐烦地大腿上敲了几下手指，直接又开始闭起眼睛休息。他昨晚被折腾得太狠，现在觉得越来越不舒服。 穿了很多衣服，但是还是很冷。小狼狗在旁边就好了，想不管三七二十一躲在梁衍怀里睡个天昏地暗……刚这样一想，林一笑又为自己最近的恋爱脑羞愧了起来。 这次的项目背后的数据分析建模主力是林一笑，但是上台主讲的是金冗。虽然林一笑在数学天赋让人望尘莫及，但是在商业政策环境方向却没有身经百战的金冗思考得全面。两人做项目讨论的时候金冗也的确给了林一笑很多意想不到的灵感。 林一笑学神一样的建模才能，也让金冗十分震惊。如果和两人同在一个年级，恐怕国家奖学金花落谁家还未可知。这样想着，金冗觉得心中对林一笑隐秘的喜爱又多了几分。 演讲马上就要开始了，金冗拍了一下林一笑肩膀。林一笑睁开眼睛，和金冗一起走上讲台。 金学长演讲能力极好，而林一笑的分析模型和方向堪称完美。演讲十分顺利，结束后两人开始应对评审的刁难问题。 在林一笑和金冗回答完七八个刁钻问题后，评委明显十分满意，剩下的提问风向已经偏向调研手段的补充，林一笑知道这个项目十拿九稳了，后面再无建模相关的问题，于是打算走下主讲台站到一边，把舞台让给金冗。 谁知天不遂人愿，林一笑发着烧，下台的时候神差鬼使膝盖一软，差点跪下。但他反应极快，右手抓住了讲台边，平衡性极好地站稳了。 偏偏金冗以为他要摔倒，急忙伸手要扶，情急之下直接把台上的金属装饰碰倒，重量不轻的装饰品“啪”的一下重重砸上了林一笑还扶着讲台的手指。 台下一片哗然，听着都疼。 “唔……没事。你继续讲。”林一笑皱起了眉头。但他在忍疼这件事情上十分在行，于是很快脸上恢复了平静，毕恭毕敬站在了一旁。 金冗一边回答演讲，一边满眼愧疚地看了他几眼。林一笑动了动右手手指，好像越来越疼，身体又发着烧，让他有点郁闷。 本来演讲就接近尾声，加上这个小插曲，评委再顺势问了一个问题，两人就坐回去座位。 金冗忙道，“让我看看。” 林一笑说，“没多大事，别放心上。” 其实本来这些在林一笑眼中简直不是事儿，之前打架受伤发高烧，自己还是面不改色的回家睡觉，第二天去考了一门高数还拿了满分。 受伤这事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从小老爸出去鬼混，老妈在家冷嘲热讽还会动手打他。别的小孩受伤了会向长辈撒娇要疼爱，小时候的林一笑却只能自己悄悄拿出一颗自己藏起来的糖果，抹着眼泪拆了吃下去。 少年时期的林一笑受伤后就不再爱哭了。他打完架带着满身伤口的时候，总爱翘课去学校天台躺着睡觉休息。 受伤了就休息，伤口随着时间流逝就会好。有人抱着哄着，伤口也不会好得更快，又有什么意义。他枕着双手看着清澈的蓝天，云淡风轻怡然自得，毫无感情地想着。 但现在不知咋的，就想被梁衍抱着。想接吻，也想做爱。林一笑有点烦躁。 他情不自禁摸出手机，用没有负伤的左手给梁衍发消息。 梁衍的昵称十分没有意思，就是自己中文全名“梁衍”，林一笑给他名字备注加了只小狼崽图案。 林一笑的昵称就是“一笑”。本来梁衍给他的备注名是笑笑，后面还俗气地加了个爱心，林一笑实在是看不过眼，梁衍才委屈地把红心换成了一个眯着眼的可爱笑脸，和林一笑高傲的人设十分不符合。 【一笑：饿了。】 【梁衍：打完比赛过来接你，刚刚路上见到你爱吃那家芒果布丁，给你买了。】 【一笑：吃饭前就吃可以吗？】 【梁衍：饭前只能吃一个，不要影响吃饭。】仿佛一个老妈子。 【一笑：买了两个？吃饭后可以再吃？】 【梁衍：可以，买了一箱。】 林一笑：……这傻子背着一箱芒果布丁去打篮球赛，不重吗。 他想象着梁衍右手夹着篮球，左手提着一箱芒果布丁的样子，忍不住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林一笑今天任务完成，又受了伤，思想没怎么集中，脑海天外飞仙，神游想着梁衍打篮球高达健硕的身影，消磨漫长的项目展示时间。 一直从早上讲到下午，所有团队才堪堪讲完。林一笑用左手艰难而断断续续地和梁衍说有的没的，从今晚吃什么聊到他乡下那只大黄狗。梁衍人都聊到了林一笑演讲的会场门口，好不容易才等到所有演讲结束。 有人在外面等他，林一笑也顾不上旁边老师和公司团队的寒暄，背着书包迈着长腿就走了出去。 梁衍背着一袋芒果布丁，长腿怎么摆也不得劲儿地靠着花坛站着。林一笑一出来他就撕开了布丁包装，动作娴熟地投喂了一颗。 又是生病又是受伤，林一笑今天的心情总算在这一刻多云转晴，眯着眼露出了猫咪一样满足的表情。 梁衍看得心痒痒的，偏偏在外面啥也没法做，就要牵了林一笑手带他去吃饭。 林一笑心里暗叫一声不好，在梁衍碰倒自己之前连忙赶紧坦白：“我发烧了。”说完又心虚自己早上隐瞒不报，掩耳盗铃地难得软下了声音叫道，“梁衍……” 梁衍眉头竖起，没掉入敌人陷阱，“什么时候开始的？早上出门的时候就烧了？” 林一笑后背发凉，转移话题道，“我手指被砸伤了，疼。” 梁衍又心疼又生气，几乎就要蹲下抱起他，拧回宿舍好好问责。 林一笑刚要阻止，金冗恰到好处地出现了。他跑着过来还带点喘气，“师弟……刚刚对不住你，不是故意的，我请你吃饭当赔罪，也当犒劳下你对这个项目的付出，你看可以不？” 林一笑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心生一计，一石二鸟。 “好啊。”林一笑眯着眼睛笑起来，“那也请我室友一起吃，你不介意吧？”说完，他捏了一下生着闷气的梁衍手掌，“一整天下来，我真的饿了，先吃饭好吗？回宿舍再与你说。”手指还在梁衍手心不着痕迹地讨好似的蹭了两下。 梁衍再大的火也不舍得让林一笑饿着，只好生着闷气跟着去吃饭。他注意力都落在林一笑身上，完全没留意金学长打量他们的目光。 林一笑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喜欢的该不会是个傻子吧。 三个人各怀心思，在餐厅里落了座。 梁衍和林一笑一起外出吃饭，都是面对面坐习惯了。今天他本来也顺势想坐在林一笑对面，和金学长挨着坐。谁知道坐下前被林一下勾住了手指，被牵着带着坐在了林一笑旁边。 林一笑平静地问服务生要菜单，仿佛这一切都是不经意的动作。 梁衍完全没发现蹊跷，只顾问他，“手受伤了，点份粥用左手舀着吃？” 林一笑果断拒绝，“手也没那么疼，可以吃饭的。麻烦点一份炒西兰花，一条红烧鲤鱼，一盘红烧猪蹄。”说完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向金冗，“我饿了，点多了点不介意吧？你们想吃什么再加。” “不介意不介意，师弟尽管点，这顿我请你们。”金冗一心赔罪，就算林一笑点鲍鱼燕窝他也没有二话。 梁衍就奇怪了，一笑什么时候喜欢上吃猪蹄了？上次自己在宿舍啃大肘子，他不是还挺嫌弃地看了一眼。 林一笑心思千回百转，用看傻子的眼神撇了一下自家的小狼狗，之后就和金冗回溯了一下商业演讲的事情。聊了几句，发现梁衍毫无兴趣，只管盯着他受伤的右手手指，林一笑就开始转过话题问梁衍今天早上的比赛情况。 篮球是男生永恒不变的话题，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算熟悉地客套着聊，竟也相聊甚欢，不知不觉菜就开始上来了。 先上来一盘快手菜，炒西兰花。 金冗说，“师弟，这顿给你赔罪的，你先动筷子。” 林一笑毫不客气，右手拿起筷子就夹。两秒后他的手恰如其分地抖了抖，哐当一声，筷子落地。 “哎呀。”林一笑平静地说，“估计错误，原来夹不了菜。” 金冗被这一下搞得很不好意思，“要不下午去医院吧，医药费我全出，真的对不住。” 林一笑摆摆手说，“不用了，就是肿了些，过几天自己消肿了。”他转头说，“服务员，麻烦再给我拿一双筷子。” 梁衍听到他疼，哪里舍得让他再夹。他按下林一笑的手腕，“你别夹了，拿个勺子用左手吃，一样的。” 这时候红烧鲤鱼也上来了，林一笑委屈地眨着眼睛，“想吃鱼，用勺子没法吃。” 梁衍马上说，“我给你夹。” 他伸手夹起了一块鱼肉，沾了点酱汁，要放在林一笑碗里。林一笑却直接神色自如地张开嘴“啊——”了一声。 梁衍干脆直接喂到了他嘴里。 两个长得好看的男生在餐厅直接喂饭，惹得服务员不住往这边望过来，金冗更是一脸尴尬。 林一笑置若罔闻，“味道不错，怪不得这家餐厅评价好。” 金冗冷汗都要下来了，“那是，那是……” 梁衍一心让林一笑多吃点饭，再加上本就反应迟钝，对四周氛围毫无察觉，“再吃一口？张嘴……” 林一笑就着他筷子又吃了一口，金冗觉得自己快被闪瞎了。 米饭上来了，林一笑用左手吃，笨拙得很，弄得歪歪扭扭，饭都洒了好些在桌子上，碗也差点掉在了地上。 梁衍看不过去，菜喂都喂了，不差在一星半点，干脆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饭，夹上一口菜，直接送进去林一笑嘴里。 吧台的服务生姐姐脸上被冰冷的狗粮胡乱地拍着，对一起打工的姐妹花痴说道，“好帅啊……” 打工姐妹淡定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别想了，男人是别人的，只有钱是自己的，好好打你的工。” 这边林一笑来者不拒，梁衍喂什么他吃什么，仿佛真的是饿狠了。 梁衍本来就一直想让林一笑多长点肉，今天看他胃口不错，干脆自己都也不怎么吃了，一心扑在给自己老婆喂饭的事儿上。 林一笑本就是借此机会和金冗表明他有男朋友。金学长聪慧非常，自会明白。 然而金冗懂倒是懂了，当事人梁衍却没有懂，林一笑骑虎难下，被一口接一口的喂得快要撑死。 红烧猪蹄端上来的时候，林一笑其实已经饱了。梁衍这小子真是当他填鸭来喂，对他一片苦心毫不知情，满脑子希望自家老婆再多吃点。 林一笑在心里瞪了他一眼，表面上却笑着下放下了骆驼背上最后一根稻草，“还想吃猪蹄。” 其实不想吃了，麻烦这傻子别喂那么多。林一笑无奈地想。 果然梁衍马上说，“我给你拆。”说完直接左手筷子右手手套给林一笑拆起了肉。他在乡下经常做菜，砍骨拆肉不在话下，何况猪蹄炖的绵滑软烂，他很快就拆好了几块，用手喂进了林一笑嘴里。 林一笑这个状态，根本没法吃这种只能用手抓着啃的菜。要是普通朋友之间吃饭，这菜就直接不吃了。但梁衍还剥开肉给喂到嘴里，就算旁人傻子都要知道是怎么回事。 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饭，可惜了一桌子好菜。梁衍是从头到尾没就怎么吃，林一笑意不在吃饭纯粹让学长知难而退，而金冗更是吃得不尴不尬没滋没味。 一顿饭过后，三人在餐厅门口道别。 “多谢学长。我手受伤这事儿真不怪你，这顿饭吃过了，以后就不用介怀了。”林一笑笑了下，是真的不在意。 “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以后记得开口。”金冗苦笑着摆摆手。 他心思七窍玲珑，自然明白林一笑什么意思。就算和林一笑在一起，他永远不可能，也不会像梁衍一样，在外人面前毫不介怀地表露出亲昵和宠爱。他在乎的事情很多，父母、长辈、老师、同学、朋友、同事，所有人注视的目光注定了他只会将恋情默默埋在地底，表面上依然是大家崇拜和尊敬的未来商界精英。 但是梁衍不同，野山野水培育出来的狼崽子，和身上背着众多枷锁的自己不同，林一笑腿受伤了，他就背着走，林一笑手不方便了，他就喂着吃。这一切梁衍做起来都是那么光明磊落，眼中只有林一笑，其他人都不重要。 他却不行。 梁衍从小父母双亡，自己倒是双亲尚在家庭幸福。但是这样的成长轨迹，却注定了他不是林一笑爱着的类型。金冗开车回家的路上，把车停在了路边，摇下车窗，难得地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