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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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谭正的说法,江至胜的背后之人是邹致远的话,倒是能理解他为什么这么嚣张。 毕竟邹致远在汉东市有一个鼎鼎有名的外号——地下组织部部长。 只是嚣张到虐杀无辜少女,用来挑衅警方,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件事……暂时别告诉小安,我担心他自责过度,会影响办案。” 诸远说:“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想不通,为什么江至胜会这么针对小安,还有你。” “针对我这件事,我倒是有猜测,大约跟江至胜十四年前犯的案子有关。也许当时这个案子我有所了解,或者干脆就是我经手的。至于小安……”许双沉摇头,他也想不通这里,“小安十四年前还在上初中,两人不可能结仇。” 诸远猜测:“或许是因为老封?” “那就是老封跟我共同经手或者知情的案子?倒也有这种可能。”许双沉问谭正,“正哥,你记得当初邹致远的侄子犯的是什么事吗?” 谭正咬着烟蒂:“我只是听说他那个侄子当时喜欢弄好人家的女孩儿,后来犯事应该弄出人命了。至于具体的,倒真不太清楚。” 这件事上谭正确实没撒谎,他知道的不多。 光明三中的工程是邹致远帮他弄到手的,所以关于邹致远的事,谭正不会多问。而且在那件事发生之后,谭正就下定决心脱离邹致远的钳制,利用当时工程攒的一笔钱和些许人脉,拉了票人单干。 只不过到底还是被邹致远拿捏住了把柄,导致他这些年处处受制于人,虽然有心在关注着邹致远的动向,但隔得远了,邹致远又藏得愈发深,谭正还是所知不多。 “这件事我可以回去翻看十四年前的卷宗,应该能查到蛛丝马迹。”诸远说,“假如说,江至胜就是当初那个侄子,现在他又犯了命案,你们觉得,他下一步会怎么行动?” “这几年,中央的反腐扫黑力度逐步加大,邹致远不知道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上面的动向,一年比一年低调。尤其是十八大之后,整个人几乎是销声匿迹,完全隐藏在幕后,长兴资本的对外活动减少了许多,更多的则是让陆向琪的辉丰传媒出面。反观江至胜,行事仍然不见收敛,督导组入驻后,还敢犯下命案,这跟邹致远的低调风格不符。如果我是邹致远,为了不让警方追查到我身上,只会选择两条路。” “第一,把江至胜找个地方关起来,等到督导组离开,这里重新风平浪静,没有人关注之后,再把人放出来。” “第二,趁着尸体和事件还没有曝光,送江至胜出国,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诸远点头,认可谭正的分析。倒是许双沉,十分意外谭正的发言:“这话可真不像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谭正哈哈大笑:“当着诸队的面,我还是要有点政治觉悟的。” 诸远起身到阳台处打了个电话,吩咐在各大交通要点盯梢的同事重点盯住江至胜,又给唐旭打了个电话,让他重点查一下02年至06年间的奸杀案,随后才重新回到沙发上坐好。 “谭总,现在你也应该交代一下,有关钟成峰的事情了。” 谭正问:“我会坐牢吗?” 诸远答:“这要看你犯罪的具体情节。” “你会包庇我吗?” “当然不会。” “好吧。”谭正将燃尽的烟蒂在烟灰缸上摁灭,轻轻吐出一口气,认真开始讲述关于钟成峰失踪一事的前后经过。 1998年,谭正18岁。 初中毕业的谭正因为没什么文化,在汉东市找了份工地的工作。他为人讲义气,对兄弟大方,所以很多人都愿意跟着他干。当时所在的工地包工头跑路,欠了大家一大笔钱,谭正带着一帮兄弟蹲了一个月,把钱追回来一大半。 汉东市是省会城市,千禧年左右,正大肆发展建设,城市里最多的就是各种各样的施工单位。有时候同一个地方,却分拨给了两个建筑方,小到蹭电蹭水蹭饭,大到偷建材,剪电缆,磨擦非常多。 那几年谭正不是在打架,就是在打架的路上,进出看守所更是家常便饭。 2001年,谭正所在的工地完工,他带着几个弟兄进了俊宏工程,当时的老板就是邹致远。 邹致远很欣赏谭正,不到半年就把公司注销,投资谭正开了一家新的工程公司,并给谭正找来一个小活儿,是一个公职小区翻修外墙和翻新小区广场。 随后几年,邹致远分给了谭正不少活儿。公司虽然名义上属于谭正,但其实还是邹致远控制。在头几次工程稳步发展后,邹致远觉得来钱太慢,让谭正开始偷工减料,以次充好。 03年,邹致远给谭正引荐了一个人,这个正是现在的兴安区区长谢庆忠。谢庆忠当时只是一个小科员,在土地局蹉跎了好多年,通过邹致远和谢庆忠的运作,他们在饭桌上敲定了光明三中的操场翻新工作。 04年年底,光明三中的操场翻新工程正式启动,按照邹致远以往的习惯,谭正在进行操场翻新的时候以次充好,用一些工地建筑的废料作为填充物,橡胶跑道也是邹致远在外面找的次品货源。 也怪谭正他们不严谨,之前的工程都是这样做,一点事没出,所以这次谭正也没有怎么约束好手底下的人,闲谈时被一位叫钟成峰的新员工听见了。 钟成峰先是向校长举报这件事,但校长是谢庆忠小舅子的老丈人,又收了好处,就强行压了下来。随后钟成峰又匿名向教育局和工商管理局举报,只是教育局和工商管理局都有邹致远的人,很快就确定举报的人是钟成峰。象征性地交了罚款之后,邹致远暗示谭正处理好此事,谭正就让当时在他手下工作的员工,孙硕以及罐哥两人带人把钟成峰教训一顿。 钟成峰当时被打的很惨,闹到了警察局,随后在谭正的威胁下勉强同意和解。谭正给了他一笔钱,让钟成峰离开公司。 讲述到这里,谭正停了下来。 许双沉将凉透的茶水递到谭正面前,后者伸手接过,一口气喝下一大半。 这件事情的细节,许双沉也是第一次听。跟在谭正身边这么多年,他很少讲自己的过去,尤其是和邹致远相关的事。 “后来呢。”诸远问他。 “我本来以为这件事就此了结。谁知道第二天下午,我接到了谢庆忠的电话。当时谢庆忠已经升为基建处的副处长,虽然我没打听,但知道他的升职是跟邹致远的运作有关。谢庆忠让我把钟成峰约出来,我以为他是担心这件事通过校长这边的关系牵连到他,就没多想。” 谭正讲述的时候声音异常平静,没有一丝停顿,就像是这十四年来,五千多个日夜,他每天都在重复那一天一样。对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当时是晚上八点,我按照谢庆忠的吩咐,备了点下酒菜。钟成峰来后,谢庆忠一直不停的示弱,劝他,诉说家里的难处,甚至还哭着求他不要再追究这件事了。” 诸远问:“他平时就是这种性格的人吗?” 谭正摇头:“所以我觉得很奇怪。钟成峰被他哭的有点心软,说只要把材料重新换成好的就不追究这件事。谢庆忠为了感谢他,给他敬了很多酒,后来又以酒喝多了需要醒酒的借口递给钟成峰一瓶饮料。饮料里被下了毒,钟成峰喝完没多久就断气了。谢庆忠担心人没死透,用提前准备好的混泥土养护膜把钟成峰包起来,然后用工地的大铁锤捶了很多下,钟成峰的脑袋都被锤扁了,血却一滴都没有溅出来。” “你当时在哪儿?” “我就在旁边。”谭正又点了根烟,吸了一口,露出一个说不上什么意思的笑容,“说白了,当时我就是个能赚点钱的小混混,吃喝嫖赌,打架,进看守所我都干过,但杀人这件事确实吓到我了。等我反应过来钟成峰死了的时候,谢庆忠已经捶了好几下。” “尸体怎么处理的?” “谢庆忠打了个电话,回来后让我开着工地的建筑垃圾车载着他跟钟成峰的尸体去了东林路小树林。当时那里还比较偏僻,很多建筑单位的废料垃圾都会偷偷倾倒在附近,而且那天又下了很大的雨,所以我们的车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到达地方,我们就下车躲起来,二十多分钟后,又有一辆建筑垃圾车到达附近,从我们的车上搬走尸体,驱车离开了。” “开车的人是谁?” 谭正说:“是个男人,个子挺高,具体没看清,当晚的雨下的很大。” “车牌号呢?” “本地的车牌号,末尾的数字好像是75。” “谢庆忠给谁打的电话?” “不知道。”谭正摇头,“他背着我打的。” 诸远说:“你觉得他会不会是在给邹致远打电话?” “我当时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我不确定。” 听到这里,许双沉眉头几不可觉地挑了一下。 他捧起面前的茶杯,装作无意扫了一眼谭正,后者的表情隐藏在烟雾中,晦暗不明。 为什么? 谭正在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