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留影

    男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他也不知道，脑袋昏昏沉沉，全身上下唯一的感觉就是冷，铺天盖地的寒冷，把他冷得直哆嗦。

    殿门被敲响了一声，门外传来大弟子赵景川的声音。

    “师尊，肃清长老来了。”

    沈照临动了动手指，提不起力气。

    门又被敲响，赵景川似乎下一秒就要推门而入。

    沈照临神智恢复了些清明，他咳了咳，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些：“别进来，在外面等。”

    听见赵景川应了声，他这才强撑着手臂直起上半身，匆忙将上身衣物穿戴整齐，用被褥遮了床榻上的痕迹后靠坐在床头。

    “景川，你先进来。”

    赵景川本就在门口候着，一听师尊叫自己便推门而入，一推开门就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看向床榻上的沈照临，后者面色微微发白，唇上红肿不堪，嘴角似乎破了个口子，正在微微渗血。

    再往上一看，便见到对方一头凌乱墨发，他顺手掩上门，快步上前替他梳发。

    沈照临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笑道：“几时回来的，怎么不提前传信给我。”

    “刚到不久，师弟说你在休息便没来打搅。”赵景川从怀中拿出一支造型古朴的木簪，替沈照临简单挽了发，又留了一些长发披散在背后。

    他低下头，正对上沈照临毫无光彩的双目。

    “师尊，你的眼睛……”

    沈照临随意道：“无事，过段时间就好。”

    腰有些酸痛，他撑着身子想往上坐一些，一动便牵扯到了身后那处。

    他面色倏然发青，随即便恢复正常。

    沈照临略微低头，垂下的发丝遮掩了部分清冷面容。

    “此次历练可有什么收获？”

    赵景川点头，随后想起沈照临看不见，便又道：“这一趟回来后境界似乎有些松动，突破应当就在这几日了。”

    沈照临嗯了一声，抬手指了指柜子。

    “第二格有一些丹药，于你突破有益，你且备着。另外……”

    正说着，沈照临的肩膀被轻轻一拉，腰后多了一个软绵绵的物事，他一怔，似乎是他的枕头。

    “师尊，该服回灵丹了。”薛远的声音蓦然在身侧响起，赵景川看着他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瓶丹药，随后从他手中接过瓷瓶，倒了一颗在手中，送到沈照临唇边。

    沈照临这才回过神，张嘴吞了回灵丹，突然想到肃清长老还在外头等候，忙道：“快请肃清长老过来。”

    赵景川与薛远站在一侧，看着肃清替沈照临把脉，眼里满是担忧。他一转头，见薛远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沈照临，心下叹了口气，轻声安慰道：“不必太忧心，师尊定能恢复。”

    沈照临垂着眼，似乎听到了赵景川的声音，微微侧了侧头。

    肃清收回手，面色凝重。赵景川见状忙迎上去：“长老，师尊如何了？”

    肃清瞪了一眼沈照临，“这几日是没好好服用回灵丹？为何身体状况突然倒退？”

    沈照临没有回答，倒是薛远应道：“师尊每日都有服用。”

    肃清捋了捋胡子思索了一番，随后拿出一瓶丹药，“暂且改为每日服用两颗，七日后我再来。”

    赵景川点点头，收好了回灵丹后送肃清出门。

    寝殿里只余沈照临与薛远，薛远走近床榻，目光投向了他发上的木簪。

    待赵景川回来时，沈照临已经从灵泉沐浴回来了，只是腿脚似乎有些不便，走路还得薛远扶着。

    赵景川立刻上前扶住沈照临。

    “师尊的腿怎么了？”

    沈照临摇头道：“无碍。我看看你长高了多少。”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比了比赵景川的肩膀和头顶。与薛远一样，都长高了不少，以前的两个小豆丁现在比自己都高了。

    沈照临有些欣慰，忍不住微微笑了笑。

    赵景川也笑了起来，他本就长得俊朗，这一笑，剑眉星目更显一身正气。

    薛远抱胸站在一侧，面无表情。

    赵景川似乎留意到了一边的薛远，爽朗道：“师弟也长高了，就快超过我了。”

    沈照临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喉咙一阵痛痒，惹得他又掩唇咳了咳，被搀扶着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昨日夜里有人触动了峰上的禁制。”

    薛远突然开口。

    沈照临一愣，旋即敛下目光，“你们去检查一下。”

    藏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他闭上眼，听着二人离去之后才起身，摸索着回了寝殿。

    入夜，沈照临坐在木桌旁。

    待到回神，不知已经几更了，浑身都透着凉意。他拿起茶杯，却发现杯中的水早已凉透。

    门外隐约传来剑锋破空的声音，沈照临侧耳倾听，随后起身推开了门。

    院中赵景川正练着剑法，他在入定时突然对剑法有了新的感悟，便起身穿上了衣服出来操练。没想到刚练不久就看见了推门出来的沈照临。

    沈照临长得好看他是知道的。他师尊的容貌可以说在整个修真界都数一数二，见者无不倾心。沈照临刚推开门的时候，月光倾泻下来照在他那如瀑的墨发上，更显的整个人仙风道骨，不似凡人。

    赵景川慌忙将视线移开，却猛然看见了他隐藏在衣物中的修长脖颈，在这夜里都能清晰看到的白皙皮肤，似乎泛着亮光，白得有些过分。视线不自觉地顺着脖颈往下看去，衣物的领口却正好阻挡在这里。

    赵景川的脸腾地红了。

    沈照临听见舞剑声消失，院子里却迟迟没有人说话，不禁疑道：“景川？”

    赵景川这才跟清醒了似的，急忙应道：“是我，吵着师尊了吗？”

    沈照临摇摇头，留下一句早些休息就阖上了门。

    回屋后门外许久都未再响起舞剑声，沈照临坐回木桌旁，撑着头准备休息一下。

    这几日都没有休息足够，他的身体早就疲累不已。

    将睡未睡之际，一只手突然抚上了他的脸。

    沈照临立刻惊醒，猛然起身后退，腿撞上了身后的木凳，他控制不住地往后倒去，一只手臂就在这时揽住了他的腰，顺势一拉，他整个人被拉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沈照临正欲推开身前的人，却突然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

    他顿了顿，皱起了眉。

    “沈仙君在想什么？”热气吐在耳边，沈照临一僵。

    对方笑了一声，低头在他脖颈上落了个吻。

    “这才一日不见，我又想你了。”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一边说着一边将五指插进沈照临的发里，按着他的后脑让他靠在自己肩上。

    “你知道吗，”男人闻着他颈间的香气，喟叹一声，“昨夜的景象我用留影石记下来了。”

    沈照临袖中的手正要抬起，闻言立刻顿住。

    “所以仙君该听话些才是。”

    沈照临脑中一片空白，昨夜似乎又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闭了闭眼，身体微微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道：“你到底要如何。”

    “不如何，就是仰慕仙君罢了。”男人轻笑，把他搂得更紧了些。

    “我每月十五都会来寻你，不要乱跑。”

    男人留下一句话便轻飘飘松了手，那股气息倏然消失。

    沈照临僵直着背脊，站在原地沉默了许久，直到晨光熹微，才坐回木桌旁，将袖中的短刃收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