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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回忆/这是十六岁的温行舟,提前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虽然保温杯里的水还是热的,但他自己也生病了,最好还是不要给别人喝。更何况他和温行舟在此之前完全不认识,根本没熟稔到可以水杯混用的地步。

    打完那两句话后,温行舟没有回应,裴夏就当他是默认了。

    于是伸手扶了扶对方,将温行舟的身子推得正了。

    想了想,又觉得把这么个看上去已经丧失自理能力的人直接丢在这里并不妥当,干脆又脱下身上的外套,给温行舟披上。

    ……浑然忘记了自己和对方素昧平生。

    好在他的身上一口气贴了五六个暖宝宝,脱了外套,倒也不是觉得特别的冷。

    裴夏和门口的老师打了报告,对方见他是个病号,也就允许了他短暂离开。

    出了教室,裴夏立刻小跑到走廊尽头的饮水台边,从头顶的柜子里抽出纸杯接水。

    一半滚,一半凉。两者混合在一起,温度就比较适中了。

    裴夏将手心贴在杯侧,试了试温度。

    好像还可以。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纸杯折返,回到温行舟身边时,轻轻把对方推醒,将水杯递了过去。

    温行舟接了,睁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裴夏重新坐下,在自己宽大的卫衣口袋里摸索来、摸索去,最后掏出一板药片,顺便塞到温行舟手里。

    【抗生素,配水喝。】

    裴夏按亮了屏幕,接着先前的备忘录打字。

    他戴着宽大的黑色渔夫帽,帽子垂下来的边沿遮挡住了他大半的脸,甚至连眼睛都盖住一半。

    裴夏的脸本来就小,这下更被衬得只有巴掌那么大。加上底下戴着的口罩,越发把他的面庞包裹得严严实实,反倒像是可疑人物。

    温行舟微微掀起眼睑打量他,年轻俊美、骨骼轮廓分明的脸上泛出不正常的潮红,半晌,慢吞吞地说:“那你呢?”

    “?”裴夏有些迟钝地抬起头来,被对方没头没尾的话砸得有些发懵。

    顿了几秒,温行舟才问:“你不会说话?还是不能?”

    这问题怪别扭的。想想就知道,能被招进来当练习生的人怎么可能不会说话。不过破天荒地,温行舟就是想逗一逗他。

    裴夏低着头打字。

    【发烧了,嗓子发炎,说不了话。】

    【所以你赶紧吃药,多喝水,不要像我一样。】

    明明只是简简单单的几行字,温行舟却从中咂摸出一丝委屈的意味来。

    于是住了嘴,低头瞧瞧手中的板装药片。

    裴夏还以为他不知道要吃几颗,干脆又把药从对方手中拿了回来,掰开薄脆的银色包装皮,将白色药片倒进男生的手里。

    ——吃。

    他抬起手臂,几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握拢,做出一个喝水的动作。

    松垮的袖管掉落下去,立刻展现出裴夏那一直藏在袖口中的白皙手腕,细瘦伶仃,上边缠着几根青紫色的细细血管。

    许是觉得有点冷,裴夏又把衣服拽下去了。

    整只手臂惧寒地藏在袖子里,只露出几处葱尖一样嫩白的指节,顶端有些发红。

    ——哪怕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连张脸都不曾完全露出来,却仍旧有种难以言明的魔力,让人觉得,这是一个漂亮的美人。

    温行舟的视线落在裴夏的手腕上,停顿了好几秒。见到那抹艳色忽然被遮盖住,心中居然感到一阵可惜。

    旋即又寻思,这人还真是相当爱心泛滥。难道他对所有不认识的陌生人都这么好心么?

    想着,他把药片喂到嘴里,就着热水送服下去,然后冲裴夏挑眉示意。

    对方放心地点一点头,转回脸去,接着看向前方的小组表演。

    ……

    “谢谢老师……”

    “老师辛苦了,下次再见。”

    下课了,走廊上的冷气一直顺着大开的舞蹈室门朝里边灌。裴夏重新披上温行舟还给他的外套,单肩挎着背包,沿着人流往外边走。

    一节舞蹈大课一直上到将近中午,练习生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全都迈向同一个方向——

    通过走廊,去往公司大楼的另外一头,到食堂里吃饭。

    裴夏一路小跑,几步就追上了走在前边的温行舟,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行舟回过头来,脸上诧异的神色在看到裴夏后稍微减少了些,说:“什么事?”

    裴夏扶了扶头上的渔夫帽,把帽檐调整到足以露出半片额头的高度,显出底下一对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的羽绒服,又点了点温行舟的胸口,意思是——

    你的外套呢?

    温行舟抓着颈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的耳机,低头看他。

    那张脸分明是英俊干净的,带着显然易见的,在青年与少年之间转变的微妙稚气,一看就比裴夏要小。可对方偏偏还要比裴夏高上几公分,将面前的青年衬得愈发纤瘦。

    温行舟说:“懒,不想拿。”

    或许是没预料到对方会这样回答,裴夏一时有些语塞。

    ……怪不得他会感冒。

    不过想想,这个年纪的男生,大多都混不吝得很。不吃药也不穿外套,可不就生病了。

    裴夏以前在小城市里的歌舞团跟着表演,周围有一圈年纪比他还小的男孩儿,也都是这样,什么都要他来管。

    裴夏自己明明也还年纪不大,却囫囵学会了如何照顾别人。一见到温行舟,就觉得跟见到了剧团里的弟弟似的,想起来那帮小孩儿是如何对着他一口一个“裴哥”、“小夏哥哥”地叫。

    如果他还在剧团,估计那帮人也该有温行舟这么大了。

    ……对于比自己小的人,裴夏向来都很有当哥哥的自觉。

    他摇了摇头,干脆挡在温行舟面前,示意对方必须去拿。

    或者——

    裴夏忽然拉开了羽绒服的拉链。

    温行舟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给……给你。”

    打字太麻烦了,裴夏踟躇半秒,还是决定开口。被热水不停浸过的嗓子比上午时稍好了些,但也依旧沙哑,发出软绵绵的气声。

    裴夏说完就脸红了,觉得自己的声音太奇怪。那泛粉的脸蛋裹在薄薄的口罩里,不停地散着热气儿。

    “还是算了。”温行舟上下打量着他,脸上露出些不解,“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还给我?”

    不论怎么看,他们两个之中,明显都是裴夏的情况更严重些。

    裴夏抿着唇,没有继续开口,却也依旧执着地站在原地,不见丝毫避让的意思。

    “……行吧,我去找。”片刻后,还是温行舟败下阵来,向裴夏妥协。

    裴夏立刻将衣服重新拉好,跟在对方身后,顺着楼梯三两步地往上爬。

    温行舟的外套以及其他东西,好像都落在二楼的某个练习室里。

    这会儿几乎所有人都下课了,练习室内空空如也,连灯都没开。冬季的阴天雾沉沉的,灯光一关,屋内的空间立刻暗淡 不少。

    靠近墙面的地上散落着零星的衣物和其他物品,他走进去,弯下腰来凑近了观察,终于从地上扒拉出自己的外套和背包。

    不久之前,他还在这里和别人发生了一场矛盾。

    太阳穴隐隐作痛,整个人也头昏脑涨——这种难受的感觉让温行舟的心情再次变得无比烦躁。

    他抓起衣服,掸了掸上边的灰尘。一回头,蓦然瞧见裴夏就站在门边看他。

    对方的手里抓着手机,似乎正在回复别人的消息。修长匀称的身体轻轻歪靠在门框边上,饶是穿着厚重的冬季装扮,也不难看出他的比例极好。

    手机屏幕里散发出的淡淡莹光打在他的脸上,现出口罩上边漂亮极了的一双眼睛。

    或许是才刚想起不愉快的事情,温行舟恹恹地往门口走,嗓音不咸不淡:“你跟上来干什么?”

    大抵看出了温行舟心情不好,裴夏站直身体,一直瞧着温行舟朝自己走来。

    鉴于自己刚才说话的声音太像被人打扁了的沙包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归了打字状态。

    几秒后,裴夏重新将白底黑字的手机屏举在温行舟眼前。

    【我怕你又要晕了。】

    【一起去吃饭好吗?】

    ……

    裴夏觉得自己今年真的很不顺利。

    本来定下来是他参加的一档综艺临时换人,被公司里的另一个艺人顶替。经纪人看他接下来没有事做,干脆让他回到公司,过来陪未出道的练习生们一起学习交流。

    本以为最多一个星期就会痊愈的病情,一直到快半个月的时候都还没好。

    温行舟只用了两三天就重新变得生龙活虎,而他不得不每天依然靠着装满了热水的保温杯续命,用厚重的衣服把自己层层包裹起来,像是正在过冬的企鹅。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刚练完舞的温行舟退了下来,和裴夏一起窝在教室后边的角落里。

    运动过后的温行舟手掌温热,浑不在意地伸出了手,在羽绒外套的遮挡下抓住裴夏的手腕,把他纤细的双掌通通拢在掌心,热乎乎地捂着。

    裴夏的手洁白好看,比温行舟小了半号,指尖血运不通,微微发冰。

    “是你太热了。”裴夏轻声地说,手却乖乖让对方攥着没动。

    他嗓子虽然没完全好,但好在可以开口说话。发声时嗓音沙沙作响,像是掺了砂糖的果肉,挠得人心里痒痒。

    很意外地,温行舟觉得这声音不难听。

    这个年纪的男生凑在一块儿,要想熟悉起来,也就是分分钟的事情。兴许是有点同病相怜的成分在,裴夏接连两三天给温行舟送了感冒药,两人就渐渐地混到了一起。

    从最开始的点头之交,到慢慢能说上几句话,再到总是坐在一块儿。

    就连裴夏那群原公司的同伴看了都感到惊异,隔三差五地来问他:“裴夏,你怎么和曜世的人走一起了,哎,他是不是那个挺有名的——”

    “啊……嗯。”裴夏说,“我喜欢他的声音。”

    裴夏觉得,温行舟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难以形容的磁性,像他小时候看的第一部外国文艺片,里边男主的嗓音。那音质好像经过老实磁带的特殊处理,有一种特别的韵味。

    熟了一点之后,裴夏就问温行舟:“你怎么一开始和我讲话,不说中文的啊……”

    温行舟声音很闷,将手心中属于裴夏的手指捂得热了,低低地埋怨:“他们说我讲中文不好听,口音很土。”

    “没有啊。”裴夏的手都被温行舟握出汗了,也没有抽出来,“怎么会?我觉得,你的声音特别好听。”

    可能是因为常年待在国外,说惯了另一种语言,温行舟哪怕是讲中文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轻悦的鼻音腔调,黏糊糊的,叫人觉得顺耳。

    除此之外,他的发音堪称字正腔圆,也绝对说不上有口音。

    裴夏又问:“‘他们’是谁?”

    温行舟还是忍不住用英文爆了一句骂人的话。

    随后才冷着脸说:“几个抱团排挤我的傻逼,说我除了狗屁洋文什么都不会。”

    过了一会儿,又犹豫道:“我和他们打了一架。他们滚了,我降级了。”

    ……原来是这样。裴夏心想,温行舟的中文还真是挺好的,连“傻逼”都会用。

    他听说曜世规矩极严,按理来说,练习生一旦闹了事情,十有八九要被开除。温行舟能降级留下来,其实也算公司对他手下留情。

    裴夏沉默了几秒,说:“以后不要这样了。”

    温行舟歪着头看他:“你也觉得我这样做不对?”

    裴夏想了想:“如果你可以完全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话。小舟,机会是很宝贵的。”

    温行舟没有说话。

    ……

    和温行舟待在一起的时间里,对方还告诉了裴夏一些事情。

    比如他的中文名来自“客路青山外,行舟绿水前”,是他妈妈取的。

    比如他的父母目前都还在国外,没有人支持他干这行。

    温行舟和他说:“你等着,下一次月考,我一定杀回A班——”

    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可是离开低级班的时候,温行舟又罕见地迟疑了片刻。

    他升回了A班,裴夏却依旧停留在了原地。这意味着,他们以后很难再走到一起。

    娱乐公司是冰凉的造星机器。而身处其中的练习生们顶多就算一个个还待拼接安装的零件,有用,但并不珍贵稀缺。

    这里每个月都会有人离开。

    没人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时候不再具有价值,然后被一脚踢开。说不准什么时候,可能连温行舟自己也不在了。

    温行舟第一次觉得惋惜。

    他说:“真希望我过生日的时候你也在。”

    这是十六岁的温行舟,提前许下的第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