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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东宫,王福向太子复述了一遍罗太医的话。太子放下书卷,微微皱眉道:“忧思过度?”

    “罗太医是这么说的。”王福眼珠一转,又道,“今日去时,镇国大将军在呢。奴才去查过太医院的记档了,罗太医是大将军请来的,可见对陆郎中十分关心。”

    不知怎么的,太子对那位陆郎中另眼相待,不然也不会特意要吴太傅去提携他。只是不知道太子是想提前收服可用之人,还是别的什么。王福正想着,听见太子吩咐道:“你去查查他二人,做得隐蔽些,别叫人发现了。”

    “奴才遵命。”

    楚越风回到观云堂时,楚登风正在书房里等他。

    “大哥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

    楚屏为楚越风解下披风,挂在一边的架子上,又有侍女上了茶。待人都出去了,楚登风才道:“听说你今日,为礼部的一位郎中请了太医?”

    楚越风点头:“哥哥应当认识,是陆常青。”

    “自然。”楚登风道,“他虽然年轻,但说话行事都很稳妥。”

    “我与他私交甚好,如今他抱恙,为他请位太医,也不算逾矩。”

    楚登风欲言又止,毕竟楚越风也二十三岁了,自然有自己行事的章法。纵然他是长兄,也不好多置喙。他见弟弟面上仍有风霜之色,道:“这么急着从西南赶回来,应当是累坏了,早些去休息吧。”

    “大哥来就为了这事?”楚越风笑了笑,从博古格里拿出一个红木匣子,“小侄女儿的洗三我没赶上,礼自然不能缺了,她可起了名?”

    王氏十天之前生下了女儿,楚登风想起娇软的小姑娘,面色柔和:“起了,叫缨齐,我都不敢抱,怕摔了她。”

    楚越风若有所思:“怎么我听哥哥取的名字,倒是想养出位女将军。”

    “你若也想教她学武,等她大些。”

    楚国公府祖上本就是武将,只是在京中富贵里浸淫久了,也被泡软了骨头,譬如他们的父亲楚国公。楚越风的武艺还是祖父手把手教的,如今楚许齐便由楚越风带着。

    楚越风像是想到了什么:“那还要看嫂嫂会不会心疼女儿了。若我以后有了女儿,是一定要教她的。”

    楚越风如今还未娶妻,甚至连亲事也未订下。楚登风调侃他:“从前还说什么,‘若我将来不成婚,还指望哥哥过继个儿子给我’。如今看来是有眉目了。”

    “不过是不懂事的话罢了。”楚越风眉目带笑,转而说起另一件事,“皇上说,待你做了户部左侍郎,他便会下旨册你为楚国公世子。”

    他们的父母感情没有那么和睦,所以他们兄弟俩在端和大长公主府上的时间更多些。勋贵入朝,皆是以武艺,如路国公世子、永定侯世子一般。羽林军、五城兵马司及西山大营,都是勋贵子弟的投身之所。而楚登风却不爱武,只学了强身健体之术,倒是喜好读书,又在术数上颇有天分。托父亲未给他请封世子的福,他一路考中了进士。若做到户部左侍郎,再封世子,想必也有二十年的积累,再无人会质疑他这位置来得名不副实。

    而他的弟弟,也是为了他们,这一路真刀真枪的杀过来,不要命地打仗,不知道受了多少苦。封世子的事,他定也出了大力气。楚登风诚恳道:“二弟,多谢你。”

    楚越风搭着他的肩膀:“大哥,我们是血脉至亲。”

    “况且,旁人都羡慕我有位户部做官的哥哥,跟着我,定不会挨饿不是。”

    他语气轻松,楚登风也跟着他笑了:“改天去看看缨姐儿。来日有了女儿,也不会笨手笨脚。”

    “好。”

    赵才英被关了两天后,赵才良才进了他的院子。

    十五那日,赵才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才保住了他那有孕的外室。打发了正室后,赵才英刚准备回明月楼去,便被赵才良截住了道。

    “大哥,你怎么在这儿?”赵才英心虚道,大哥分明应该被他派去的人拖住的。

    赵才良怒道:“你便这样诓骗哥哥为你做事?”

    “我没有。”赵才英下意识反驳。

    “那你现在要去哪儿,明月楼?你以为你做的那些好事,我不知道吗。”

    赵才英一下就慌了:“大哥,都是九弟,他弄来的药,出的主意,和我无关……”

    赵才良恨不得自己捂了这个弟弟的嘴:“闭嘴,跟我回去。”

    待回了赵府,赵才英便被关了禁闭。父亲信任长子,他母亲又一向听父亲的话,再宠赵才英也不敢来救他。

    赵才英一见赵才良便求饶:“大哥,我在屋里快闷死了,放我出去吧,我知道错了。”

    赵才良坐到主位上,遣散屋内服侍的人,慢悠悠饮了一口茶后才道:“你侮辱朝廷命官,这才是死罪。”

    “我没有,是九弟。”

    “是你还是九弟有差别吗,不都是赵家的子弟?明月楼是什么地方,出入的都是达官显贵。若是你们失手,让人看见了会怎样?”赵才良道,“侮辱朝廷命官,父亲马上就会被御史台弹劾治家不严,不足以当大任。你以为他还有精力来保你吗,你们真是昏了头了。”

    赵才英还辩驳道:“不会的,母亲最宠爱我了,我是父亲的嫡子……”

    赵才良冷笑:“那你知道是谁救了陆昔矣吗,是楚蕴之。昨日他让人给我递了消息,让我管好我的弟弟,否则他不介意帮我管教。若非你那日走得早,你以为楚蕴之会放过你吗?他在西北的那些威风是哪里来的,你当也是家族荫庇吗!”

    赵才英不服气:“可那陆昔矣,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越表哥怎么会因为他,就同赵家起龃龉?”

    “五品小官?你哥哥今年三十二岁,也才刚刚升到四品。那陆昔矣是少年探花,和楚蕴之关系匪浅,如今又多在皇上跟前走动。他若透露这么一星半点,我还怕被你牵连。”

    赵才英笃定道:“他不会的,这种丢人的事情。”

    赵才良放下茶杯,拍了拍手,便有下人抬了人上来,赵才英一看,原是昏迷的赵才玮躺在门板上。赵才英这两日都未见他,如今才明白,那日他留在明月楼,怕是被楚越风报复了。赵才英掀开赵才玮身上的薄毯,才发现他衣不蔽体,身上还有许多伤口和痕迹。不是不知事的人,看一眼就知道赵才玮经历了什么,赵才英嫌恶地退开两步,暗自庆幸。

    赵才良看了他一眼,神情复杂:“下人在城外的乞丐堆里找到的他,既是丢人事,他自然也不能成为要挟的把柄了。让他滚回去当孝子贤孙,替祖宗守坟吧。你也不许再出去乱晃,免得惹出什么是非来。”

    “我知道了。”赵才英死死抓住他的衣服,求道,“哥哥要救我,我再也不做这些事了。”

    “你那个外室已由母亲做主,灌了打胎药,发卖了。你若是再不安分,也跟着九弟一起回去吧。”

    赵才英已经顾不得其他,重重点了头。

    已是深秋,陆昔矣还在病中,只有用完午膳后,才会到院子里走一走。庭院里头的菊花倒是开得好,虽非名种,也娇艳夺目。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样的日子小时候常有,不想做了朝廷命官,却是奢侈。

    走到廊下,便听见鸟儿叽喳。他病中无事,楚越风让人送来一对玄凤鹦鹉,说是给他解闷。这鸟生着淡黄色羽冠,脸上各有两团橘色圆形斑块,看起来讨喜得很。

    陆昔矣打开鸟笼,有一只胆大些的,便跳到他手上。

    “大人,当心这鸟飞出去。”

    “无妨,这鸟被剪了飞羽,最多在院子里飞飞。把鸟食放在手上,他便会来啄食。”

    陆许拿来几粒鸟食放在掌心,陆昔矣手上的鸟儿便跳过来,另一只玄凤也拍拍翅膀出了笼,一起落到陆许手上啄食。

    陆许道:“这小鸟儿真有趣。”

    玄凤吃完了,睁着小黑眼睛歪头看他,恍若人声:“真有趣。”

    “呀,还会说话。”

    陆昔矣摸摸它的头,让它们回笼子里去:“这鹦鹉是精心调教过的,说不准你还能听到它念诗。”

    陆许见他今日心情尚可,问:“大人这个月,可要给家里寄封家书?”

    陆昔矣道:“自然是要的,等我精神好些了再写,免得让家里担心。”

    楚越风派人送鸟来的时候,言明这鸟笼底下有东西,要陆昔矣亲启,陆昔矣这才收下。原是写了赵九那天的遭遇。

    赵九两天后才被赵家人找到,但赵大和赵五毫发无损。他们都是赵丞相的嫡子,要动他们,自然要先让赵丞相没有庇护儿子的力气。而楚越风这次去了西南,虽然云南巡抚胡善在他到达前便已畏罪自裁,但即使赵家同他从前关系再好,如今也存了猜疑。

    楚越风又隐晦地说:赵家势大,又有绝不可废的太子,若等太子登基,成为皇帝外家,怕是更控制不住。君王枕畔,岂容他人酣睡?赵家清算的时日,定然不会远了。

    他要陆昔矣暂且忍耐,以待来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