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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弟弟(没有肉,回忆杀剧情)

    这几日独孤景铭没有再找阿吉,并非什么特别的原因。

    只是他毕竟贵为天子,公事繁忙,这几日外军临近,他前去阵前审阅三军了而已。

    月奴抱着他的酒袋一步步艰难的往前走,天色阴沉,外头竟然下起雨来。秋日雨水寒意逼人,他冷得发抖,却只将酒袋抱在怀里。

    他已然忘了这酒水早已冰凉,抱在怀中也没什么差别。

    亦不记得北方羌人屡次大军犯境,历代君主为此操劳已久。

    他只记得,要回去找他的阿吉。

    外面风雨飘摇,还好,瓦房的门是安稳的。

    他将门给推开,温绣正在里头收拾干草,回头看见了他。

    按理来说,他是应当跪下的。

    但温绣见他一身狼狈,怀中还抱着个东西,又见外头凄风苦雨,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快进来罢。”

    他应了一声,匆匆忙忙进门,阿吉看见他,连忙跑了上来:“阿兄,怎么啦。”

    他终于腿一软跪在了阿吉身边,将酒袋放在了阿吉面前:“你想喝的酒,阿兄给你带来了。”

    阿吉眼睛笑的像是天空的弯月。

    天黑了。

    雨落在拱斗屋檐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独孤景铭坐在屋檐下面,身上披着狐裘大衣,邓婕妤在旁边替他暖了一杯酒,又让宫女雀儿捧了炭火上来。

    见独孤景铭一直在对着窗外出神,原本要批奏折的手缓缓放下,笔尖在奏折上洇出墨点来,邓婕妤将酒放在了他的手边:“皇上,这是西域的暖玉酒,您趁热喝,暖一暖身子。”

    独孤景铭这才回过神来,转头看了邓婕妤一眼,目光从美人如花的面容上移开,看向了雀儿的方向。

    邓婕妤识趣的移开,发觉独孤景铭看着那盆碳火,微微低下了眼睫,然后又听见独孤景铭说道:“上碳火做什么?”

    天气冷了自然是要端碳火的,邓婕妤下意识便是这句话,但她没有这么答。

    天子一问,必有深意。

    她不动声色的让雀儿将碳火拿走,坐在了独孤景铭身旁:“碳火暖人,却不见得能暖到每一个人,皇上可是挂念天下苍生疾苦?”

    独孤景铭没有回答,又反问道:“如此夜里,若是没有狐裘,没有碳火,可会冷么?”

    “自然是会的。”邓婕妤道:“不过天下至苦不过无人挂念,若是有人惦记着,纵使寒冬又如何呢?”

    “有人挂念?”独孤景铭突兀的冷笑了一声。

    邓婕妤心中一惊,不知自己有什么话说的不对。

    只见独孤景铭的手指从狐裘上掠过,然后掀开,站起来,走到门外,伸手去接外头的雨滴。

    邓婕妤站在他身后,她这才发现,那狐裘是多年前宣明太子在独孤景铭生辰时所赠,说是给六弟御寒所用的。

    “天冷风寒大,你平日里不愿习武,每日纵酒胡玩也就罢了,总得注意一下身子。”宣明太子说话时总是不大客气,带着一股笃定的语气,将狐裘往他怀里一扔,就令他穿上。

    他旁边还放着一些母妃和父皇送来的东西,父皇送来的是一些绫罗绸缎、金银珠宝,都是些例行的恩裳,他甚至怀疑具体的名目父皇都未过目过。而母妃送来的则是四书五经、名刀名弓,送来时不忘着人说一句:务必要勤于诗书政务,为父皇分忧。

    而唯独宣明太子,抱了一张狐裘,往他身上一套。

    狐裘厚重如被褥,将他整个人裹在里头。

    “这是何意?”他觉得有些好笑,问道。

    “你从小就爱踢被子,晚上穿着这个睡,免得风寒。”宣明太子端着茶盏抿了一口。

    “五哥。”独孤景铭有些不满,这种事怎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的爱妾都还在呢。

    “他现在还踢被子么?”宣明太子转头,对当时还是侍妾的邓氏提问。

    邓氏一惊,捂着嘴笑了,点了点头。

    “五哥!”独孤景铭鼓着张脸,真有点不高兴了。

    “五哥怕你着凉。”宣明太子理直气壮:“小时候你与我都住内殿,你母妃当年惹怒天威被失了宠,你发烧病重,宫女也不爱照料你,还是我守在你身边待了好几天,发现你着凉竟然是因为睡觉好似打仗,被子褥子扔了一地,不病才怪了。”

    他一边说,独孤景铭红了脸,邓氏在旁边掩着嘴笑。

    “你今年已经十八岁,虽未弱冠,但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宣明太子走上来,替他将狐裘系好:“你得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狐裘一裹,独孤景铭仿佛成了个粽子。

    “嗯。”宣明太子拍了一把他的脸:“与小时候有几分像了,甚是可爱。”

    他被五哥逗得生气,但也不恼,两人约了在外头练剑,没有几招他就被打趴在了地上。

    倒不是独孤景铭真的不谙武艺,只是宣明太子实在太强。就连太傅都说过,哪怕是托生在普通人家,金榜题名时,宣明太子论文论武,都可夺状元魁首。

    当日这只是一句玩笑话,他只当是对兄长的褒奖。

    可未曾想,他身上血脉流淌的,居然是那样不堪的东西……

    第一次知道这个消息时,独孤景铭看见母妃眼中透出了一股异样的神采:“铭儿,你能当皇帝了!你能当皇帝了!”

    他当时还是有些懵懂的,一直以来,他虽然对五哥获得天下偏爱颇有不满,但在夸赞五哥的众人当中。

    他也算是一个。

    有尧舜之相,可弘百年基业。

    虽然母妃日日念叨那一个贱婢之子如何能登大业,但他心中却明了,独孤景时,比他更适合坐帝王之位。

    “若是来日五哥当了皇帝,我就做一个富贵闲散王爷。”当年他躺在春日的树下,悠悠哉哉的逃了师父安排的课程,也不去想明日要去处理父皇的政务。

    而在重重宫墙之中,会站在不远处看着他躺在女婢怀中喝酒,只是露出一个无奈笑容,并不逼他做任何事,也不会因为逃学而责骂他的。

    也只有五哥一人而已。

    “五哥今日可以替你遮掩师父,也可以替你把那些奏疏看完。”宣明太子无可奈何的看着他:“但你总有一日要独当一面。”

    “为何呢?”他悠悠哉哉的躺着看五哥:“我都说了我就是个富贵王爷,要我那么勤政做什么?我母妃是有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但就凭我,五哥,我有自知之明,不是你对手。”

    “那倘若有一日五哥不在了呢?”

    突兀的一声问,他愣住了。

    他从桃花树下坐起来,满身的花瓣散了一地,更加稚气俊秀的脸抬头看着他,扯着嘴角笑了笑:“五哥,你说什么傻话,是有人要害你么?我第一个不答应。”

    “天下命数,谁也说不准。”

    “倘若五哥去了,我不就成了孤家寡人了?”他笑了一声,赤着的脚踩在那些花瓣上:“若是哪天真轮到我当皇帝,我也把所有事情扔给五哥,我享天子之福,你吃天子之苦。”

    “想的倒好。”宣明太子笑了一声。

    “毕竟你就我这么一个弟弟嘛。”他也笑道。

    春日所言,他已经忘了许久。

    后来,父皇逐渐老去病重,宫内两妃斗法,朝堂势力角逐,两个皇子也站在了对立面。

    他与五哥王不见王,二人就算散朝而去也背道而驰,只是偶尔擦肩而过时,他都听见五哥轻轻问他一句:“六弟近来睡得可安稳?”

    “嗯。”他点头答应,他知道,五哥这句话问的是真心实意。

    “五哥,若有一天我真赢了,我便把你关起来替我处理政事,我做天下之主,你吃天下之苦。”他对五哥回到。

    “好。”宣明太子从他身边走过。

    一身从容气度。

    怎可能是淫奴?

    窗外的雨渐渐大了,不知为何,今年秋冬雨水尤其多。

    他的手腕被雨水濡湿,身上的衣襟也已经被风穿透。

    “这种日子,若是没有碳火衣裘,是不是很难睡得安稳了?”他转过身,问邓婕妤。

    没有答案。

    灯火闪烁。

    宣明太子已经薨逝了。

    瓦房。

    外头风雨飘摇,温绣废了好大功夫,才跟所有淫奴一起努力,将被风吹漏的墙角补上。

    他还特意找来一笼碳火放在角落,几个淫奴围城一圈,跟小狗似的取暖。阿吉和月奴靠在一边,阿吉抱着酒袋喝酒,没两口就红着脸醉醺醺的,看着温绣傻笑。

    “小心点莫喝太醉,明日还要去暖房呢。”温绣看着他也笑了,只要不违背规矩,他无刁难淫奴的用意。

    旁边有人看着眼馋,也问阿吉想讨一口,只见阿吉抱紧了酒囊摇摇头:“去去去,我才不给,这是我阿兄给我的,你想要,找你阿兄讨去。”

    他眼睛笑成了一条线,往月奴的怀里钻,月奴抱着他,轻轻的抚着他的身体:“你要喜欢,阿兄以后多给你找些。”

    “好啊。”阿吉躺在他的怀里:“不过……这些好讨么?”

    “好讨。”月奴毫不犹豫的回答:“不过求一下就来了,那些军爷们喜欢我。”

    “那就好。”阿吉并不做他想,醉醺醺的歪在那里,看着温绣:“温公公,你觉得我阿兄怎么样?”

    “你阿兄待你很好,很让人羡慕。”温绣毕竟和气,笑吟吟的叮嘱:“月奴,你莫让他喝太多,带后日无事了,再将剩下的饮了罢。”

    月奴点点头,他哄着阿吉将酒袋放下,两个人在碳火边睡下。

    “若是能以后与阿兄一直一块儿就好了。”阿吉想着,在心底慢慢的谋划:“若是那位贵人能同意,咱们一起在他家伺候,也是个好去处。”

    “嗯。”月奴有些不知怎么回答,只是点头附和:“能在一块儿,当然最好。”

    “只是世事无常。”他叹了口气:“命数一事谁也说不准,倘若他不同意留下阿兄,我便也不答应了,就说我身体不好,他应当也不会留我。”

    “你能有个好去处就好,不必挂念我。”月奴说的认真,他虽然有些担心独孤景铭如何对阿吉,但他的性子不算残暴,月奴也是知晓。

    “不行,你是我阿兄,我是你的弟弟。”阿吉已经满是困意,呢喃着开口:“我们得在一起才行。”

    弟弟。

    月奴低下头,看着阿吉的脸。

    世事无常他已经见识过了,当初他也与人有兄弟情谊之诺,只是事到如今,哪敢再提。

    如今的他,仿佛身处地狱,未来之路究竟如何,他也全然不知。

    还好,他有阿吉。

    他怀抱着阿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