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迷雾》34 你心疼他了

    ——我错怪他了，总席其实没做错什么？

    七二心里几乎要冷笑起来，这一刻，他突然十分清醒地领会了艾尔曾经告诉他的那句话，尽管当时自己并不在意，更难以理解——

    “权力就在于给人带来痛苦和屈辱。”

    是的，总席除了最开始的性事比较粗暴以外，似乎没怎么折磨七二，后来甚至算得上“宠爱有加”；可这根本不是男人被七二打动了，更不是因为总席本质上是个好人，大家都误会他了。

    他的丈夫只是把他当做一个……已经被政社洗脑洗得干净，不必再花费心思的漂亮蠢货，所以那道高高在上的目光从没有施以平等的注视，更不屑于探究七二简单粗糙的心理活动，性欲得到满足便足矣。

    毕竟，谁会想要对一个性爱娃娃行使所谓的强权？

    艾尔倒没这么傲慢，这个人应该是把七二当做一个有意思的小玩意，并认为七二“很有潜力”，于是一步步接近，享受着七二每一次颤栗的泪水，享受着彻底撕碎一个人思想的滔天快感。在七二身上，艾尔乐于操纵的欲望得到了天大的满足。

    两人本质上都是一样的，冷血，永远追逐着权力的独裁者。

    七二深深呼出一口气，一字一顿，也不知道是在讽刺谁：“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一个没把我当人看，一个在我身上找乐子，还有高低之分？”

    总席偏过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开口，只是看向七二的眼神愈发恐怖了，像群狼的头领盯着一只受伤的羊羔。

    “看得听清楚嘛。”艾尔笑起来，几乎想要鼓掌了。

    他脸上浮现回忆的神色，“难道童年教育真的能影响人一辈子？还是基因确实有优劣之分，你父母如果没有被感情影响，当年也是一等一的聪明人。”

    “让我想想，政社思育学校的老师对你做过什么，殴打？现在也看不出来了；电击？不太像，绑在电椅上时你的反应很生涩；毒品？你的精神状态和瘾君子相去甚远……但应该不好受吧，周围的同学都主动放弃思考了，我之前以为，你对政社一直是低能的热情，现在看来，你真的很可爱。太令人惊喜了。”

    艾尔似乎在真心实意地赞叹，这番话却迅速勾起了七二那段回忆——

    九岁父母出事，他被政社带走后，因为年龄太小，不能直接关进友爱部，于是先送去了思育学校的特殊教育班，白天是背不完的政社规章和必须大声唱诵的政歌，晚上却是另一重地狱……

    等到太阳升起，老师会温柔地扶起伤痕累累的七二，告诉他种种政社的伟大与仁慈，再抽背某一页的领导宣言……一切都只有一个目的，“矫正”七二被父母污染的思想。忘掉松软的被铺，香甜的小熊姜饼，热乎乎的牛奶，爱与被爱的意图。

    “革命成功前，我们只能吃掺着泥土的稀粥，现在的蔬菜和干酪是幸福的象征，”食堂里，老师看着艰难吞咽的七二，语气严肃，“W－7232，你的脸上是什么表情，笑容？笑容呢！”

    脑袋努力往上伸才能看见碗的小七二根本没反应过来这是在叫他。七二的世界里，这不是在喊一个人甚至一条狗的名字，更像斥责一个突然故障的抽水马桶。但很快，因为犯了“脸罪”而被请出食堂，并度过一个七二脑中已经主动抹去的夜晚后，他深深记住了这个新名字。

    “你都知道……”七二喃喃道，又立刻闭上嘴，

    “我们一直很好奇，当时你到底是太笨还是太聪敏了，思育学校待了一年，我们接到的报告是，哭，不停地哭，被动地服从。”艾尔笑着道，“没有宁死不屈，也不会主动赞美政社，只有哭。真是狡猾的逃避方法啊，老师几乎都要放弃了，觉得你还是个小孩子，这样应该就算教育成功。”

    七二禁不住后退一步，艾尔的话如同噩梦的前奏，强行拽着他，逼他重新跌进那段记忆里。

    不行，不能想起来……

    “但是领导团觉得不够，还不够，所以他们从牢里拖出了你的母亲——”

    别说了，这个人的目的就是要让他痛苦，越痛苦他越开心，千万不能再被牵着鼻子走。镇静下来，快让他——

    “闭嘴。”

    出声的却并非七二，而是总席！

    这似乎是男人站到七二面前后说的第一句话，他看向艾尔，冷声道，“适可而止，你平常有这么多话？”

    “今天比较激动嘛，好久没这经历这么精彩的场面了，”艾尔笑眯眯道，“而且我说得越多，你的小妻子越讨厌我；越恶心我，重新回到你怀抱里的可能才越大，不是吗？刚才在旁边一直看得好好的，现在突然不让我说下去……怎么，又心疼啦？”

    总席没有回应，只是看向七二，他沉默片刻，突然朝七二开口：

    “我找到了……当年提出对你父亲处置方案的那批领导，还有建议把你送进快乐房的人。有些被清理了，剩下的我都带来了。”

    艾尔面上似乎闪过一丝惊讶之色，总席做了个手势，其他人退开来，七二发现不远处咖啡馆的空地上，竟然五花大绑了几个中年男人。

    他不禁迈开步子，走出狭窄的隔断，来到这几人面前：养尊处优的光滑皮肉，目光惊恐……是这些人轻飘飘一道命令，害得他爸爸……

    发抖的手中突然被塞进一个硬邦邦的物体，还带着人体的热度。

    ——枪。总席的贴身配枪。

    “六枚子弹，五个人，一枪一个的话也还多一枚。”总席轻声道，“或者你觉得这样太便宜他们，也可以用别的方法，让他们更痛苦更凄惨，告诉我就行，你的要求一定会被百分之一百地实施在他们身上；这些年进过你父亲屋子的人，也可以全部揪出来，一个个物理阉割，只是需要一小段时间。”

    这大概是总席执政以来用过的最轻柔的语气了，七二看向仿佛突然性情大变的男人，如果在从前，他肯定会欣喜地揣测总席这番动作的意图：打断艾尔的话，真的是因为心疼他吗？现在给枪，是想要让他出气吗？

    可此刻的七二，低头凝视了一会儿手中枪支后，突然问道：“你和艾尔的赌约是什么？”

    总席手指抽动一下，全盘托出：“他把自己的一部分和平部人手交给我；我答应他，忽视他对你做的一些不出格行为，也不会告诉你他的真实身份。在此基础上，我们打赌——”

    “打赌看你最后……会愿意跟着谁。”

    七二难以置信地抬头！

    ——跟着谁？他现在恨不得两枪直接崩掉这两人，竟然还问他跟着谁？

    这简直像一个过于惊悚荒诞的笑话。可七二还来不及说什么，就听到旁边艾尔悠悠道：

    “先不要惊讶，听听我们开的条件吧，说不定你会无法拒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