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
在人类迈向更广阔的太空世界的星际时代，吃掉两个邻国的佩罗翠坐拥着三国的土地。疆域所至，囊括了国际联合会议划分的伽马、约塔、兰布达星系的所有星球，是人类历史中名副其实的大国。 在这个王室仍享有实权的国度，王公贵族们受封的领土不会是一颗完整的星球——就比如说深受女王陛下宠信的翡柏那公爵吧，除了继承老公爵的土地A01星的莫察、A03星的翡柏那之外，由于其本人为王室作出的卓越贡献，女王还加封其F76星等30多个大小星球的部分领土。 “翡柏那”，则要来源于多片封地的公侯们能够根据自己喜好选择其中一个作为封号的传统。而这些个看上去都差不太多的贵族们实际上有着高低之分，封地在佩罗翠版图中的战略意义的大小、与首都星距离的远近都与此息息相关。 翡柏那公爵所拥有的莫察、翡柏那都是距离首都星非常近的富庶地带，而F76等星球上则是佩罗翠重要的资源产区。这些星球原本是属于冯赛，翡柏那公爵爱德华·朱诺格被公派前往当地负责监督当地政府后，行政效能大有增益，又为这位年轻权重的贵族 佩罗翠联合王国的首都星是佩罗翠吞并伏伦和冯赛后根据位置选择的新都。 自费尔纳林娜宫的建成，除了原住民们，整个佩罗翠联合王国的精英们心照不宣地云集于此。这座都市星球上的人们或是肆意、或是无奈、或是痛苦地享受着、接受着、承受着这片土地的声色犬马、盘根错节——她的特别无可替代，即便在这个如此发达便利的星际时代也不会有人怀疑。 默理斯坐在爱德华的座驾——飞行胶囊“黑陨”中。 “出于保密，你带的是我帮你改的图案对吧。” 默理斯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放着的那张纸，那是爱德华根据原图的风格模仿绘制的另一个图案。“自然。到时候，我会跟他们说，我曾被一个带有类似纹身的男人所救，想要找他报恩，可除了这个纹身之外没有其他线索。” “真是的，这是什么狗血故事。演技不好的直接就露馅儿了。”爱德华莫名有些烦躁。 “那没办法，总不能实话实说。我想象力差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默理斯叹气。 他盯着自己的脚下，道路上的汽车、空中飞行的飞行器好似军队阵列依次排开，鳞次栉比的大厦和民宅高低错落，而坐在飞行胶囊中的自己宛若数万颗悬浮于太空中的卫星之一，从高处将一切览尽。 可视化材料让飞行时一并享受四下景观成为了可能——爱德华一句语音操作之下，“大铁块儿”们像是分子结构都改变了一般，变成了一块完整的“玻璃”。 “怎么，不会吓到你吧？”爱德华朝默理斯笑了笑。 默理斯讶异而又惊喜地回以笑容，还抬了抬脚：“没有，这个还挺人性化的，还变成了棕灰色。要真是透明的，就算不恐高也要被吓一跳了。” “可以变色的，如果你想的话。” “那可别……” “好吧，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只不过，当双眼与这些景色毫无隔阂的时候，那种感觉是无比震撼、无可比拟的。我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在这儿欣赏。” 他说话的口气无比真诚，夹着刮过耳廓般的气声，鸟羽掠过一样轻飘飘的；目光却如穹顶拥向地面，俯瞰着这片被形形色色的人们渲染得错综复杂的都市星球的顶礼膜拜。 那对眸子里透着的漠然倒叫默理斯想起了把自己的玩具随意丢在地上的孩子。 爱德华似是注意到了默理斯的打量，他眼睛里迭起的光彩像是明月自水中而出—— “默理斯。” “嗯？” “过去、现在对我来说都不重要，因为总有一天，我会站在更高处得偿所愿。” 不消语言文字的加持，那张漂亮到让人屏息的面孔上已经流露了太多自满倨傲，这些很多人都不会喜欢的特质独独默理斯面前暴露无遗，也构成了默理斯所认可的这个男人的魅力。 所以明明是隔了一段距离而坐，默理斯却无端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他的胸腔正无限延伸向自己这一侧，正贴着自己的鼓膜震动着。 他不能理解，准确来说，不能完全理解爱德华话里的意思。 他在大脑里四处躲避着。潜意识中一种不安在他的脑中埋下了一个陷阱似的，一旦踏入自身的一切都将翻天覆地，而这个陷阱正慢慢网罗成一张大网。 还容不得他再消化，他们的目的地便已经到了。 比起只是占个好意头的高级餐馆“空中楼阁”，现在映入眼帘的才是首都星真正的“空中楼阁”。 “前方到达——五角走廊，两分钟后将开启降落模式，请您做好准备。” 五条自围绕着同一个中心布局的同等规格的五个大厦而出的巨型走廊互相连接，在距离地面1500米的半空中划出一片足足有三个足球场那么大的五边形的领地，中间空出的地方经由高强度建筑材料覆盖后，还加盖了无比坚硬的可变色新式玻璃的顶棚。此刻的五角走廊已经变换成深红色，四周和大厦上点缀的银白色灯光在片片流云之间时隐时现，从地面看去宛如一柄顶部镶嵌着红宝石、又以钻石点缀的权杖立于万人之上，又掩映于一层精细的薄蕾丝。 这样奇迹般的造物不光光是星际时代以前的人们见所未见，哪怕是出生成长于现在的人们，也少有机会一睹五角走廊在夜晚里大放异彩的奇观——作为佩罗翠花费巨量资金建造的展现国力的壮丽工程之一，即便在节假日对所有民众开放参观，但只有站在佩罗翠社会顶层的人才有资格租用这里：任何一项服务都需要加钱。 此刻让她独具魅力的深红色玻璃和银白色灯光全开的费用不亚于场地本身的租借费，更不必说服务人员和内部布置，都是流水一样的钞票花出去。 “今天是迪巴耳斯的生日会。”爱德华从黑陨中远远就瞧见了那显眼的深红色玻璃。 “迪巴耳斯？生日会？”默理斯疑惑。 “一看就是他的风格。沙龙，全名好像叫什么Insel……会为会员庆祝生日，包揽场地一颗费用。看样子，今天是他的生日。” 黑陨缓缓落地，默理斯紧跟着爱德华钻了出去。 对于终于完整展露在眼前的由金子和高新技术堆出来的庞然大物，“蚂蚁”默理不由得屏息。 “一切费用？那这个Insel肯定是要收取会费的吧？” 爱德华唇齿间溢出笑声：“收取会费？我才不会把钱浪费在这上面……博物馆、画廊、宫廷舞会、大公司等等通过Insel与其会员们合作，光是其中的抽成就足够Insel好好捞一笔了。好了，默理斯，外面热得很。我们赶紧上去吧。” 默理斯和爱德华从五座大厦中的其中一座乘坐电梯直达顶层。 里面装潢精致，空间也很宽阔，布局很像是音乐厅。他俩还没进去，但早有不少人已经落座了，觥筹交错之间碰撞出欢笑声。 “您好，请出示您的身份信息。”一个看上去像是服务生的beta微笑着迎上前来。 爱德华从光脑中调出自己的身份码出示给服务生验证。几秒的工夫，服务生便立刻面露喜色，道：“欢迎您的大驾光临，翡柏那公爵大人。” 爱德华微微颔首，附加了句：“我身边这位就不用验证了。” “好的。今晚8点迪巴耳斯先生的生日会将会开始，在此之前您二位可以自便。”服务生毕恭毕敬地将两人请了进去。 默理斯入座后环顾四周，大多数都是些生面孔。慕里希伯爵不常出入这些场合，连带着默理斯也只能勉强认出几个鼎鼎大名或者常常抛头露面的人物。 爱德华从服务生的托盘上取下两杯香槟，将其中一杯递给正四处张望的默理斯。 默理斯回过神儿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爱德华，你这是想让我当众醉酒出糗吗？到时候坏了你的名声，给你扣个‘交友不慎’的帽子，可别赖我啊。” 爱德华觉得他那耍性子的模样可爱得紧，没半点恼火的意思：“好吧，那我去给你换成果汁如何？正好这儿还有几位我的熟人，我也顺带着去问个好。” 默理斯一听这话，心下有点儿感慨。曾经爱德华也是个自恃身份尊贵、对什么人都看不上的高岭之花，这才没几年，已然是成了一个在社交场合来去自如的成熟男性了。 “哎呀！这里怎么有个小可爱呀！” 默理斯还在想着爱德华的少年往事，被一个跳脱的声音吓了一跳。只见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占了爱德华的位置，面具后一对圆圆的绿眼睛目光炯炯。 “敢问阁下是？阁下也是这儿的会员吗？” “你别管我是不是，但……我知道你肯定不是，”那男子单手撑着下巴嘿嘿一笑，朝默理斯伸出手，“我是布伦特·赫慈特，也是个勋臣。” “啊，你好，我叫默理斯，默理斯·基尔默。” 默理斯盯着眼前这个家伙那过分纤细的手腕和手指——诶？这家伙是怎么知道我是勋臣的？ 没想到这个布伦特的下一句就正中默理斯的心思。他咧嘴一笑，银铃似的：“你是不是在想我怎么知道你也是勋臣的？Insel的会员里只有两个beta，那二位年纪不小了，怎么会是你这样年轻貌美的样子呢，呵呵呵呵……” “年轻貌美”怎么想也不能和他联系到一块儿吧？哪有人用这个词形容男性的，还是一个平平无奇的beta…… 布伦特瞧着他的样子，反倒是更开怀了：“刚才见你是和翡柏那公爵大人一道进来的，可是把我给吓坏了。这位在外风度翩翩礼仪周全，也总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甚至有时，一些好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着实叫人高兴不起来……没想到，在你面前居然是截然不同，那笑得，啧啧啧，恐怕全天下的omega们都要心动了。” “呃……” “好了，我猜，你肯定不是来陪他参加迪巴耳斯的生日会的，对吧？翡柏那公爵一年能参加一次沙龙就算不错了，他与迪巴耳斯也没太多交情……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也可以找我哦～”布伦特似是十分期待。 默理斯看他如此笃定，惊讶于他对爱德华的了解，估摸着他是某个高位者的勋臣。作为这儿的会员的勋臣，应当也对艺术和设计颇有些了解。 他正要犹豫着掏出放在口袋里的那张纸，就听见爱德华的声音骤然响起。 “布伦特·赫慈特，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面上带笑，每一个字却都渗着寒意。 布伦特挠着头站起来，分毫不心虚，嬉皮笑脸道：“哎呀哎呀，这不是翡柏那公爵吗？好久不见了呀，我看到今天你带的这个小可爱，感觉近日来的坏运气都一扫而空了。” “默理斯，这位是布伦特·赫慈特，女王陛下的勋臣。” 默理斯本要放进口袋里的手也被惊得一下子收了回去。 “小可爱，大家都是勋臣而已，我可没有女王陛下的威仪，那么紧张干什么呀？”布伦特站起来凑到默理斯近前，万分地语重心长，“只是我要提醒可爱的默理斯一句，有的人嘴上冠冕堂皇，真实情况可能完全相反，很可怕的！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说罢，他甜滋滋地笑着，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根棒棒糖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如来时一样轻飘飘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默理斯，这是你的西瓜汁，你最喜欢的。”爱德华把杯子递给还在愣神中的默理斯，“那个布伦特·赫慈特出了名的性格古怪、口无遮拦，若非女王陛下欣赏他，恐怕整个费尔纳林娜宫里都没有待见他。” “女王陛下的勋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应该不是这里的会员才对。而且，我感觉他很奇怪，我是说性别属这方面。我对信息素感知度不高，但从身材上来看，他好像不太像是alpha和beta。” 有些无所适从的默理斯接过杯子，抬头看向爱德华。 “这个我也不知道，兴许是女王陛下的吩咐，不过按他的性子，单纯为了好玩溜进来也并非全无可能。至于第二个问题，是的，他是个omega。不过是个很特别的omega，不然女王也不会容得下他。” 很特别的omega？怎么个特别法？ 爱德华紧接着加上一句：“总之，有的话你听过就忘了便好，放在心上浪费时间浪费精力。” 爱德华那神情在这陌生的环境里是那么熟悉，那么温柔，又让默理斯想起刚刚在“黑陨”里的那番对话，他便有些顾不得其他乱糟糟的想法了，只得点头。 距离迪巴耳斯的生日会还有半个小时，爱德华便带着默理斯四处走动，向各路艺术家们打听关于那图案之事，看在爱德华的面子上，他们倒也乐于帮忙。 只不过—— “这样的风格……我没有见过，或许你可以去问问……” “我倒是见过相似的，可是这么小众的风格，我也想不起来在哪儿……” “哼，这种我都不屑于看，卖弄新奇、二流水平罢了。请二位不要再问了。” “嗯……我不知道……不过，翡柏那公爵大人，我家夫人下周举办茶会，不知您可否赏个脸，我们也可以切磋切磋画技……” 默理斯越是一一问过去，面色就越发难看。 “默理斯，这是霍博先生。”爱德华领着默理斯走向一位老先生。 “哦，这不是爱德华嘛！”那位老先生颇为惊喜，“真是好久不见了啊。你旁边的这位是？上次见你还是两年前，之后你好像就被外派了，不久前才回来？” “晚上好，正是如此。对了，容我介绍，这位是默理斯，是我的友人。” “你的朋友？真是新奇了，这孩子看着还挺好的。我是霍博，不必拘束。” 默理斯和霍博打过招呼，说明了来意之后，只见这位老者凝眉许久，吸了口气：“我想，我曾经见过这种类似的图案的，但好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嗯，我想确实有过，待我回去找找，要是有了结果我会告诉爱德华的。不过，这种小众风格的圈子虽然小，也不能保证就能真的找到设计者，更不必说你看到的只是一个纹身了。” “我知道，只是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尽力一试，”默理斯抿着嘴，微微低下头，“真是麻烦您了。真是万分感谢。” 爱德华轻拍着默理斯的肩膀，岔开话题：“话说，霍博先生今天怎么会来呢？迪巴耳斯的风格可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的啊。” 霍博笑得很是从容，甚至还有几分慈祥，他慢悠悠道：“哈哈哈……活了那么大岁数了要是还害臊，岂不是让别人，尤其是迪巴耳斯那家伙笑话我？担心的应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吧？” 爱德华咽下一口香槟，了然一笑：“把持风度还是做得到的，您可别乱说。” “呵呵呵呵……” 在爽朗的笑声中唯独默理斯一人万般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