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1 回忆(2)
班最终还是没能抵抗住热水澡的诱惑。 为了不引起怀疑,约瑟夫只准备了一个洗澡桶,班用了维尔德洗剩下的水痛痛快快地洗了身子,他实在太脏了,约瑟夫不得不给他换了三次洗澡水。 其间,管家贝尔还来询问维尔德是否有什么需要,让班警觉地把刀再一次架在维尔德的脖子上,一旁的约瑟夫紧张得都快哭出来了,好在最后有惊无险。 接过约瑟夫递来的布巾,班胡乱擦了一下头发,坐在火炉边等待头发干透,维尔德在一旁看着,认真地对他说:“你的头发真漂亮。” 班嗤笑出声,逃亡途中他根本没有好好打理过自己,现在他的金发已经长到背中,他对此并不在意,甚至有时候,这头长发能帮他更好地伪装,留给追踪者一个少妇的背影——前提是他们没注意到少妇嘴上的胡须,当然,班把这些破绽都藏得好好的。 班没有回应他的夸赞,而是提起之前的话题:“把你说的信拿过来。” “真是心急啊,”维尔德吩咐约瑟夫,“去书房,把靠窗的那个书架最上层的木匣拿来。” 约瑟夫出去了,中途还被贝尔拦下,问他为什么老爷今晚如此反常,平常的这个时间点,老爷早该睡下了。 约瑟夫不敢透露实情,强装镇定回答:“先生,您等第二天再亲自问老爷吧,老爷今晚心情很糟糕,不想被打扰。” “那你知道老爷为什么烦恼吗?” “我很想告诉您,但我不能,您明白的。” “是吗……”贝尔狐疑地盯住他。 “我得先走了,老爷等着我拿东西呢。” “去吧。”贝尔皱眉看着约瑟夫进入书房取走木匣,又快步回到维尔德的卧房,这才离开。 卧室内的维尔德接过木匣,从中翻找出几封署名班.法默尔的信件交给班:“这些都是,你看看吧。” 班打开这些信,看着上面的一字一句,说他如何如何感谢维尔德的资助,他在哪里读了高中,需要多少学费,以及他决定高中毕业后就不再读书,想要找一份工作养活家人。 这些话看上去真像一个读过书的人写的,班想,读着读着,里面还出现了不少他根本不认得的单词。 这个信中的自己描绘经历经美好得令人感动,想必也让这位慷慨的先生感到心灵上的满足吧。 “维尔德先生,我很想承认这些信出自我的手笔,”班挥了挥手里的信件,“可惜,我连流畅地读完这封信都做不到,又怎么能写出来呢?” “你的意思是,这些信全都是假的?” “我想是的,你被骗了,先生。”班靠在绵软的座椅上,一脚踏上放着茶壶的小几,笑着说道,“到底是谁拿到了这笔宝贵的学费呢,真叫人好奇啊。” 他虽这样说着,但心里对于这件事到底是谁在捣鬼早有了数,维尔德把资助的意愿告诉了谁,钱是谁收取的,谁把事情隐瞒了,这一切都很好查明。 “您也不用太失望,据我所知,的确有人在我们那得到资助继续读书,”班恶意地放慢语速,似乎是想让维尔德能清楚听到他说什么,“教士们特别喜爱的孩子,能够得到一些‘特殊辅导’,他们在接受辅导后特别地‘优秀’,靠着善心人的资助,还有人一路读到了大学呢。” 他就读的学校是教会建立的,那里会让穷人家的孩子来上学,教他们读圣经,简单的算术和一些手艺,缝缝补补什么的。 由于打着慈善的名义,常常有一些贵人来这里参观,有的女士还会因他们面黄肌瘦的可怜样擦眼泪,那时的班打心底里期待他们的到来——没有什么别的原因,每次这些人一来,他们吃的东西就会好很多,还能多一个苹果。 他没读多久,因为学校里有大人对他动手动脚,他用烧开的热水浇了对方一身之后就跑了。 不过,他回忆起那段恶心的经历,好像那个人对他说过“我能让你继续读书”“给你一个大机会,你应该把握住”之类的话……好吧,因为他的长相,那种恶心的人从来不缺,他压根没把那个家伙的话放在心上。 或许对方当时指的就是这件事? 维尔德难看的脸色取悦了班,班状似虔诚地说:“真是上帝保佑!” 维尔德沉着脸,把其他受资助人寄给他的信一一开拆重新看了一遍:“我会去查清楚的。” 到了他这个年纪,不可能不明白许多事情背后的阴私,但他也明白这并不是靠他一个人能改变的,他只能保证自己尽心做过努力。 可班的出现却让他的心难以平静,这是一个令人惋惜的孩子,若是他的生活曾有一个契机——的确有过,而且是近在咫尺的机会——他或许就会是另一个人,有着另一种人生。 维尔德没有拯救所有人的英雄情怀,而且就他个人而言,他做了他可以做的,之后的种种变故客观上说与他无关,并非他的过错。 但在班面前他无法挥去心上的愧疚感。 一颗没有发芽的种子和一支没有绽放的花苞所承载的期待是不同的,维尔德见过那个聪慧少年还有着无数可能的模样,可如今班已是逃犯,他和所有被上等人厌恶的低贱贫民没有差别,维尔德亲眼见证了一场遗憾。 最终,维尔德问:“这些年你都是怎么过的,你为什么杀害莫里斯?” “这和您无关,先生,”班背后就是温暖的炉火,暖意令他睡意上涌,“难道是之前的事情还没满足您那可笑的上等人的同情心吗?” 他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刀,眯眼轻轻一甩,刀插在维尔德靠着的椅背:“感谢您的收留,但我只想和你打一个晚上的交道,跟一个逃犯聊天对您也没有益处,我不想伤害你,所以,别总是和我搭话,否则我只好食言了。” 维尔德拔出那把刀,将其放在桌上,接着走到床边钻进被子:“时间不早了,头发晾干之后就睡吧,其他的事,我们明天再说。” “晚安。”班想,没有什么“明天再说”,等休息够了,他就会悄悄溜出这里。 班早就习惯了昼伏夜出的日子,按理说他不该这么困,但或许是炉火太温暖,又或许是维尔德令他感觉不到危险,他握着自己的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熄了灯灯卧室里,只有两人的呼吸和木炭燃烧的声音。 天还未亮,班睁开眼,他很久没有睡得这么好了,没有做梦,也没有寒冷,只是有点饿。 他看了一眼仍睡在床上的维尔德,悄悄拿了桌上放着的饼干放进嘴里,又把漂亮陶瓷器皿里的糖果塞进口袋。 维尔德的座椅上,一张光是看着就令人觉得暖和的绒毯搁在坐垫上,班很想把它也带走,说实话,他甚至想把这个房间都一起打包带走。 这里温暖,甜蜜,漂亮,每一处都有令他难以挪动脚步都魔力,可这里不属于他。 他抿了抿唇,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准备溜出去。 “你要走了吗?” 班被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维尔德撑起身子靠在床头,摸索着想要点灯。 “闭嘴,”班说,“别逼我对你做点什么,安静地睡你的觉,这一晚什么都没发生。” “留下吧,孩子,”维尔德刚起床,声音中带着倦意,“你能去哪儿呢,外面又那么冷。” “老头,你疯了吧?”班不理解对方为什么想让他留下,叫他相信这是维尔德的善心,不如让他相信对方是想把他留在这里,好通知其他人来抓走他。 “不,我是认真的,如果……”维尔德话没说完,他和班就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老爷,您醒……哦,女士,你是谁?”贝尔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