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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五、醒来

    伊洛科没能将失控落泪的西亚拉进自己的房间,中途被拦住了。

    希德利斯与阿赫尔多一直都在宿舍客厅,可以说始终关注着西亚与伊洛科的情况。希德利斯原先根本不打算让西亚出现在伊洛科面前,却被阿赫尔多有理有据地阻止了。

    “西亚看起来似乎是有什么要紧事,趁这个状态说出来可能也不是坏事呢,”阿赫尔多笑容温雅,“若是实在不小心冒犯了艾奇沃斯同学,就由我这个请西亚听鲛人曲的祸首去赔罪吧。”

    希德利斯没有反对,停留在宿舍内听着西亚的“发泄”,灰眸暗沉,神色难辨,阿赫尔多倒是唇边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像是一位耐心等候对话结束的朋友。

    在伊洛科声调陡然变沉的瞬间,他们同时动作,走出宿舍,及时将被捂着嘴往房间内拖入的西亚护下。

    西亚根本不知道拉住他的人是谁,他牢牢抓住了那根垂下的绳索,本能地将自己往更加温暖安全的地方埋进。激烈的情绪尽皆释放,疲惫感重新袭来,西亚视线逐渐迷蒙,抽噎着也不知是在向谁倾诉,只是不住呢喃着:“他又这样……好可怕……”

    西亚睁开眼看到的是陌生的精致墙纹,枕边趴着一只粉白色的垂耳兔玩偶,绒毛光滑细腻,蓝莹莹的宝石似的眼珠正对着他。更加宽敞的空间,精致昂贵的家具用品,各类趣味的小饰物,这明显不是他的宿舍。

    西亚缓慢地坐起身,妍丽的晨光从浅色的窗帘中投入,将整个房间渡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也清晰地印出了西亚脸上呆滞恍惚的神情,他一点一点地低下头,将逐渐发红的脸埋入了双掌中。

    很可惜,鲛人歌似乎并没有失忆的效果。西亚甚至还清晰地记得抚上他人发梢时的触感。

    安静的房间里只有西亚一个人,西亚将轻暖的被子掀开,被子下的他只穿了一件白T恤和短裤,应该是阿赫尔多帮他把休闲长裤脱了的吧。

    他最后的记忆停留在伊洛科的宿舍门前,自己死死抱着某个人,将头钻在对方怀中胡闹,可能还脏兮兮地蹭了对方一衣服眼泪。

    那个人是谁西亚已经不在意了,反正也不是昨晚最丢脸的时候,应该不是希德利斯,就是阿赫尔多……吧?西亚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再承受一个新的目击者。

    西亚不自觉放轻了动作,轻手轻脚地从床上起来——过重的声音恐怕会把西亚自己吓一大跳。床旁的置衣凳上整整齐齐地放着一套校服,从衬衫、裤子、外套到领带、徽章甚至袜子,崭新锃亮的一整套。但明显不是他昨日穿的,袖口内的一些纹饰绣字昭示了这是阿赫尔多的衣服。

    房间里只有这身可穿的衣物,明显是为西亚准备的。西亚不可能穿着T恤内裤出去,便还是换上了这套校服,鉴于二人身量相仿,西亚穿上相当合身。

    门外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动静,西亚将已经充满电的终端放入口袋后,脚步轻巧地走到门边,特意贴着门等待了一会儿。

    若是能不惊动任何人地悄悄离开,便是最好的事了,尽管不告而别实在是无礼,但眼下的西亚只想要像一只鸵鸟一样冲回自己的沙堆里,然后将头塞在里面一整天。

    始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西亚小心地吐了口气,动作轻微地按了一下开门键,门安静地滑开,他便撞进了一片浅蓝色的晴空中。

    阿赫尔多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书,金色的眼睫弯了弯,露出了一个友好温柔的浅笑。西亚却觉得胃开始下坠,喉咙发干,连表情都不知道怎么做,只是呆愣地与阿赫尔多对视——如果能瞬间消失就好了。西亚很是软弱地想道。

    “西亚,早。”阿赫尔多态度自然地向西亚打招呼,事实上,现在已经是中午了。角落里一只圆滚滚的小号机器人将食物一一放在了方桌上。原来阿赫尔多在等他一起用餐。

    西亚尴尬到沉默,安静地挪到了座位上,连问好的话都说得有气无力、心虚不已——事实上,西亚的目光全程都定在了自己面前的盘子上,根本不敢和对面的人对视。

    “谢谢你的衣服,我之后……”西亚双手握在面前的杯子上,手里捏着点东西,似乎就不那么局促了,同时心里也有一点微末的庆幸——幸好只有阿赫尔多,要是还有希德利斯的话,他可能已经夺门而逃了。

    “校服不用在意啦,我恰好有多的,”阿赫尔多态度自然地推过来一碟小菜,西亚依旧低着头,下意识往碟子里插了一片叶子,“说起来真的很不好意思,上次你换下来的那件校服外套,我不小心弄丢了……”

    “没关系的,”西亚立刻回答道,“本来就……”本来就不是他的衣服,是里维的校服。“……就有点破了的。”西亚的声音越来越低,说这类假话让他十分不自在。

    “所以西亚,这套校服就当做是我赔你的嘛,”阿赫尔多的语调放软,像是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而且我们身型差不多,西亚你穿着正合适哎。”

    “但是……”先不说真正该赔偿的人应该是里维,一件外套换一整套崭新的校服也实在太过夸张了。

    “西亚,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吧。”阿赫尔多突然正色道,声音竟似有几分严肃。

    “当然是的。”才认识没多久,阿赫尔多就已经给西亚带来了许多不可思议的经历。逃学、秘密通道、偷入圣里兰卡歌剧院、积木人偶、米塔塔、鲛人歌剧院……当然,最后那个的趣味性还有待商榷。

    还有刚碰上时,就误打误撞地使他免于跳湖消除身上信息素的难题。在西亚心中,阿赫尔多已经是一个值得相交的有趣朋友了。

    “西亚要是依旧在意的话……”阿赫尔多一脸坦然,“就把你昨天穿的那套校服留给我吧,反正我们一样高,朋友之间互换衣服多正常啊。”

    西亚想了想,他和艾伦小时候的确有互换衣服穿,事实上,在他们差不多高的两三年前,他们还常常胡乱拿对方的外套。互换衣服的确挺正常的吧……

    午餐结束,两人干脆坐在沙发上聊天。

    “下午还要去话剧社排练,西亚看过剧本了吗?”阿赫尔多将话题引到了更容易畅聊的部分,西亚果然放松了很多,至少终于能偶尔抬起头,看向身旁的人了,尽管脸上还残存了几分窘迫。

    两人都不约而同地避开了西亚昨夜出格的举动。

    在二人谈论剧情和角色的时候,阿赫尔多房间对面的门打开了,神色冷淡的里维走了出来,白色的卫衣,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外套上有好几条装饰性的黑色带子,上面印着银黑渐变色的字符,让人理不清这件衣服的结构。

    里维墨蓝色的眼眸越过客厅中的二人,俯视的姿态像是扫过了两块多余的石头。

    西亚的声音弱了下来,实际上他整个人的动作都僵硬了,脑子里开始无限循环“野蛮的不要脸的混蛋”,以及把米塔塔砸在里维衣服上的场景。果然还是想要瞬间消失。西亚尽力克制住抬头的反应,紧盯着沙发前茶几上的一个透明摆件,似乎上面突然开出了花来。

    阿赫尔多没事人一般与里维打了个招呼,尽管里维根本没有理睬他。

    西亚静静等待里维离开,他似乎失去了昨夜让里维赔偿的那股“冲动”或是“执念”,只希望能与他没有交集地和平路过。

    回过神来他只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后怕,他还记得当时里维将他整个人拦腰抱起,托在手臂上的颠动,以及掐在怀里的热度,昨夜要不是有希德利斯和阿赫尔多在旁边,这个神经质的家伙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在西亚正不自觉往阿赫尔多的位置靠近时,他身上一重,怀里突然被甩进了一样东西。西亚下意识抓住,手上的是一件校服外套,脑海中立时闪现的是里维的精液流淌在外套上的画面。

    西亚本能地感到了某种生理性的不适,他还记得当时那种黏腻的触感和檀腥的气味。几乎是甫一接触,他便将外套往前用力一扔,恰好又丢回到了里维的手上。

    里维眉心微皱,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烦躁还是疑惑。西亚现在浑身都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好像隔着衣服被沾上了什么污浊东西一般,恨不得立刻去浴室从头到脚洗一遍。

    他本应该要忍耐的,顺势接过里维给他的校服外套,随便说两句没有营养的场面话,然后那件糟心事就当是过去了,两人达成表面上的和解,他也不用担心里维会再来找事——主动权可是永远都在里维那边的。

    但是西亚实在受不了,他抬头看着俯视着他的里维,声音干涩,里面可能还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无助:“不要还我,我不想碰。”

    里维的神情是显而易见的躁郁,西亚甚至觉得对方随时都能给他一拳,但最终,里维只是说了一句“这是新的”,便将外套随手甩在茶几上,径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