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若是个明白人，就不该记恨

    左手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的被长针贯穿，疼的凌语头顶的神经都一跳一跳的疼。

    扎完最后一根针，F250走去拿了消毒的喷剂，凌语想缓两口气，可手太疼了，这口气怎么都缓不过来。体力消耗太大，凌语只觉得眼前有点涣散，便低声对A070道：“给我打一针振奋剂吧。”

    A070一愣：“确定？”难道不是晕过去比较好吗？

    凌语点头：“我怕迷迷糊糊的被套话，打吧。”

    A070抬头看向万行衍的方向，凌语项圈的监听应该是开着的，主子应该听到了吧？腕带震动了一下，A070看到了消息弹出来“可以”两个字，便去拿了一片溶解片放进凌语嘴里。

    F250走过来，语重心长道：“何必呢，凌语大人。就算你咬死了不承认，就算主子这次饶了你，你跟在主子身边，难道还想过什么好日子吗？”

    .......

    凌语目光没什么焦距的看着天花板，手臂因为剧烈的疼痛开始发抖，他把嘴里的溶解片咽了，这才道：“我不会承认我没做过的事情。”

    F250趁着凌语大脑运转缓慢的时候问道：“凌语大人，以我们对沈家的了解，你这样的出身，不可能在主宅做侍奴的。”

    凌语看向F250，似乎不太理解F250说的是什么。F250叹了口气，问道：“你到底是在主宅做侍奴，还是在主宅做的妓奴？”

    凌语看着F250好一会，突然笑了一声：“妓奴？你们的想象力可真是丰富。”

    F250皱眉，凌语目光突然有了焦距，他看向万行衍的方向：“主人，您把我当狗养了这么久，我有没有经验，您看不出来吗？”

    “掌嘴。”　万行衍的声音低沉，似乎被凌语激怒了。

    A070：“是。”

    A070看向凌语，抬手很用力的扇了一巴掌。

    凌语的脸被扇到一边，刻意把自己的嘴角硌破，好半天都没把头再转回来。

    A070似乎也就是替万行衍教训凌语一下，打完，便躬身退后了。

    F250见两边都没了动静，便躬身问道：“主子，继续吗？”

    万行衍喝了口茶：“继续吧。”

    “是。”　F250答应着，拿了消毒棉，将凌语的衬衫下摆解开，露出腰腹的位置，顺着右侧腰开始消毒。

    冰凉的消毒棉接触到皮肤的刹那，凌语浑身都打了个哆嗦，呼吸也开始急促。这种戏，哪里需要演。

    F250再次拿起一根长针，说道：“只是顺着你的侧腰肌肉穿下去，”　他想了想，说道：“不过，我不是很确定这毒素会往哪里蔓延，不知道会不会蔓延到内脏。”

    凌语脸色明显的苍白，扎了针的左手肿起的很明显，整条手臂都在抖，他看向万行衍的方向，近似绝望道：“主人，您若是不信我，就杀了我吧，别再折磨我了。”

    万行衍没说话，旁边罗家长突然说道：“主子，再拷问下去，只怕就要屈打成招了。”

    万行衍看了罗家长一眼，缓缓道：“那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罗家长呼吸一窒，他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隔岸观火了，再这么下去，凌语是寒了心，可万行衍只怕也对凌语没兴趣了。那凌语还找个屁信物！

    “唔～～～”　就在他犹豫的这么一会功夫，下面传来凌语压抑的闷哼，罗家长一哆嗦，看到凌语整个人都背弓起来的样子，心脏砰砰砰的跳的厉害。

    F250顺着腰侧的皮肤，几乎可以摸到那根针的位置，腰侧这么敏感的地方，难怪会叫这么惨。他又拿起消毒棉，小声哼着歌，开始给凌语右手消毒：“一个体重70公斤的成年人，需要大约2000微克的毒素才会致死。我这里有五六十根针吧，加一起，也不过200微克的毒素。”

    凌语眼神空洞的看着F250给他消毒手指的动作，即没有挣扎，也没有攥起手逃避，只是突然，就自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F250动作一顿，这么多年，他第一次感到小腹有了酸涩的欲望。

    殉葬楼的所有人，都是要注射永久性的不举药，他怎么也没想到，凌语的这一颗眼泪，竟然挑起了他久违的欲望。

    靠靠，这可不能让主子知道，不然肯定阉了他。

    罗家长权衡再三，下定决心对万行衍道：“主子，奴才有一事禀报。”

    万行衍皱眉：“说。”

    罗家长走过去，将终端上的一张图片打开交给万行衍：“照片上这个人，确实不是凌语大人。我的人刚刚把这人抓到。”

    罗家长没有刻意收着声，高台上的人都有些惊讶，开始交头接耳，就连下面的F250都听到了。

    他动作顿了顿，却像是没听到一样继续给凌语的手指消毒。A070忍不住道：“稍微等等吧？”

    F250拿起一根长针：“主子没叫停啊。”

    万行衍黑了脸，这个F250兴奋过头了吧？！他不能现在突然叫停，便连目光都收了回来。他看向罗家长，沉声道：“怎么回事？”

    罗家长道：“奴才怀疑这事是有人在背后操控。不然，不可能闹成这样。”

    万行衍从下往上挑起一个阴冷的目光盯着罗家长，罗家长硬着头皮道：“主子，沈万两家，万万不能交恶。”

    高台上的窃窃私语突然停了，一个军部的军官瓮声瓮气道：“主子，这事有蹊跷的话，下面先停了吧。”

    下面，凌语的右手已经有两个手指被穿了针，F250正在给凌语的大拇指消毒：“凌语大人，左手是不是已经很疼了？”

    凌语不说话，F250叹了口气：“手指扎完，就是脚趾了，哦，对了，还有右脚脚踝，和左侧腰。放心，虽然针还有不少，但我们今天一定可以都插完的。”

    凌语深呼吸两次，对A070道：“那个振奋剂，再给我一片。”

    A070皱眉：“别吃了，那东西会增加神经敏感度的。”

    “给我。”　凌语声音不大，却很坚持：“就算要处死我，也要让我听个明白吧。”

    A070叹了口气，又去拿了一片放到凌语嘴里。

    药还没咽下，凌语便感到针尖刺入了大拇指。他死死咬住嘴唇，不愿再露出脆弱的表情，可却终究抵不过指尖的剧痛，颈侧的青筋都鼓了起来。

    罗家总算是开口了，万行衍还好吧？他真怕时间拖久了，万行衍会坚持不住。

    楼上，有了一个求情的，便有第二个，早就有好几个人看不过去了，此刻一听说这照片是假的，便更觉得这刑讯太过残忍，陆续的开始求情。

    “主子，奴才相信凌语大人是清白的身子，还请停了刑讯吧。”

    “主子，罗大人说的对，沈万两家不能交恶。”

    “奴才糊涂，之前未能及时劝谏主子，还请主子三思。”

    万行衍沉默间，那根针已经完全扎入了凌语大拇指，罗家长皱了皱眉，万行衍可真是不心疼啊。

    “家主。”　乔家的人终于也站了起来：“奴才认为，不管凌语出身如何，但就凭凌语大人今日的表现，奴才觉得，或许沈家也是把凌语当人才培养的。英雄不问出处，主子其实也无需太在意出身。”

    “是啊，主子。”　有人似乎又有了思路：“凌语好歹也是沈家人，如果将来真有一天沈万交恶，我们反而可以利用利用，了解更多沈家的弱点。”

    罗家长在心里嗤笑，人都被整成这样了，你们还指望凌语帮你们？

    军部的大统领一直都面无表情的坐着，这事闹得太大了，他就算是大统领，也会担心下面军兵的不满情绪。但是，沈万两家绝对不能为了这么点事交恶。

    看到现在，他觉得也没有什么可看的了。他站起来，躬身道：“主子，今这事，也差不多清楚了。奴才先走了。”

    万行衍总算是给了个回应：“你去忙吧。”

    大统领一言不发的走了，以前他总觉得这个凌语可能是奸细，可这次一闹，他却反而放心了。这人若真是奸细，沈家不可能就这么放任不管。只要不是奸细，他倒是不介意帮帮忙。

    他在这个位子上，见多了魁魅魍魉，也见多了阴谋算计，可他终归还是个军人，他佩服强者。这个凌语不管什么出身，都用他的坚韧赢得了他的尊重，这样的人，就算真做过男妓，也是配得上他家主子的。

    有了那张照片的证据，相信卓家很快就能把流言降下来，只要事态不再恶化，如果主子还想留着这个凌语，他倒是不介意帮主子把军部里的不满压下来，再帮忙把万三的那些人也压一压。

    临出门之前，他往下又看了一眼，也有点替万行衍发愁。事情可以压下来，但要彻底解决这事，还是得找到始作俑者才行。

    大统领可以走，其他人却是不敢随便走的。卓家长看气氛成熟了，便也起身，躬身递台阶道：“主子，这次事件突然，奴才知道您生气。可罗家长说的对，沈万交恶，对两家都没好处。凌语大人出身虽然不好，但或许确实曾得沈家主赏识，才会给凌语大人安排了一个不低的出身送过来。”

    “主子！”　柳家长是真着急，站起来道：“若杀一人，可灭言论，那自然没什么犹豫。可如今的情况并非如此，若是凌语大人屈打成招被处决，那就是给了大多数人一个沈万必然交恶的导向，到时候，事态就更难控制了。”

    “我同意柳大人所说。”　罗家长看万行衍神情似有松动，连忙继续道：“奴才刚刚想，若是外人知道，沈家的二等家族把一个妓女的儿子收入族谱，只怕一样会打沈家的脸面。所以，沈家未必就是想要找万家的晦气。”

    樊家双手交叉坐在椅子上一直没说话，沈万两家当然不能交恶，可万三爷有点太小气，一看闹事，受限想到的竟然是要趁机让主子杀了凌语。他本来觉得无所谓，群情激奋的时候，杀个替罪羊，平息下民怨也挺好，和他们的目标并不相悖。

    但今天这场审讯下来，他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把凌语往死里推。

    三爷不是一个可以真心追随的主子，他们不过各取所需，没必要为了给三爷出口气就把樊家都压上，他可不会做这个冤大头。

    高台上渐渐安静下来，卓家长踢了旁边丁家长的小腿一脚。

    丁家长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刚刚的审讯太吓人了，他就是搞财务的，实在看不得这种，凌语还没晕，他差点先晕了。被卓家长踢了一脚，他才腿软的站起来，说着事先安排好的词：“主子，私奴本就是伺候您床事的，只要身子清白，能伺候好您，出身不是什么大事。如今挑明了也挺好的，以后谁都别拿这出身说事，还是.....”　楼下的刑讯还没停，丁家长听到凌语短促的喊了一声，忍不住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才得以把后半句说完：“还是应该把精力都集中在正事上。”

    万行衍似乎终于被说动了，他看了在坐所有人一眼，终于吐口道：“下面停了吧。”

    F250叹了口气，突然叫停，他手里的针刚刚在一根脚趾里扎了一半，好可惜。

    总算是结束了，A070长出一口气，再不停，他都快坚持不住了。凌语这事，主子其实也可以强势的保下凌语，可那么做的后遗症太多了。就像叶御说的，主子任性回护凌语，或许心里可以轻松一些，但那才是害了凌语。

    将近两个小时的折磨几乎消耗了凌语所有的精力，最先扎进去的针已经迎来了第三次疼痛的高潮，身上各处都像是在不断的遭受凌迟，腰侧那根针的毒素扩散到整个腰腹部，简直像是被腰斩了似的。

    他隐约听到了喊停的声音，可却不怎么真切，不由茫然的看向万行衍所在的地方，这次，是真真切切的听到了万行衍的命令：“后面七零和叶御接手吧。把针都拔下来，先关回牢里去。”

    叶御和A070：“是。”

    万行衍：“F250外调侍卫处，最近抓了不少心怀不轨的，你过去帮帮忙。”

    F250没什么兴趣，可也不能抗命，没精打采的道：“是。”

    万行衍吩咐完，起身临走前又往下看了一眼，沉声道：“凌语。”

    凌语疲惫的看向万行衍的方向，没出声。

    万行衍冷声道：“好好在牢里待两天，想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万行衍的霸道让不少人眉眼都有些抽动，凌语却放下心来，听万行衍说话的语气，应该还没事吧？他闭上眼，喃喃道：“您放心，凌语能想明白的。”

    万行衍“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

    楼上的人陆续也都离开，有人原本还想着要把家里的孩子送进内宅，此刻却有些犹豫，罗家长一瞬间也对罗罗升起了一丝愧疚，那孩子当初只怕也不容易，前阵子那些不驯和无礼，就不跟那孩子计较了。

    丁家长实在有些走不动，可这厅里不许侍奴进来，他只能求助的让卓家长搀了他的胳膊，出门到了一个没人的地方，还是没忍住道：“老卓啊，咱家这个主子......”　他拍拍心口：“这里有点太硬了。”

    卓家长叹了口气：“这也没办法，沈万势必不能交恶，这流言必须止住。让军部那些粗汉子买账可不容易。”

    丁家长苦笑：“可，这么牺牲凌语，这人，会不会记恨主子？”

    卓家长想起刚刚刑讯时，凌语数次失望的目光，多少也有些担心。他叹了口气道：“A070应该会跟他解释一下吧。他若不受这刑讯，事情压不住，不仅对大局无益，他也活不了。他若是个明白人，就不该记恨。”

    丁家长想了想，叹息道：“希望吧。只要不记恨就好。”　他顿了顿，苦笑：“我他妈挺担心丁尹的。这要是哪天摊上事，真是不敢指望主子会心软。”

    “老丁。”　卓家长道：“这话就当我没听到。”

    丁家长叹了口气：“......我知道。”

    卓家长也叹了口气道：“主子已经不是当年的孩子了，我们只能更忠心，更尽心的辅佐才行。”

    丁家主点头：“这不用你嘱咐。主子虽然心硬了些，可却是称职的家主，是万家的希望，我就算赔上全家的命，也是要辅佐主子的。”

    卓家长点了点头：“你也别胡思乱想了，主子还是念着情义的。若真的事关万家兴衰，你我慷慨一次又何妨。”

    丁家长这会总算有了点力气，他回头看向审讯处的大门，总觉得，主子其实有些喜欢那个凌语的。只希望凌语对主子别有太多的芥蒂，让主子多点人情味，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