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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会(上)

    苔绿漫上青石小阶,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惊醒了一池正沉醉于莲叶清亮的倒影里的锦鲤。

    魏园的古建筑群占地面积广阔,包括前厅、中厅、东书楼、西船厅、雁回堂、镜楼和藕园等部分。因为历史悠久,它既保留了明清时期的特色,又是时代变迁下吸取外来文化的产物。

    魏家世代是官宦之家,到了民国时期,又开始做象牙生意,战火纷飞前将资产转移海外保存实力。几代家主高瞻远瞩,这个家族的辉煌也因此能延续至今。

    柏松鹤走在侍者身后,这一路穿花拂柳而来,园中万物生长自有其道,亭台楼阁、奇石异水、粉墙乌瓦,四时风光,都悠然掩映在葱茏树木之间。

    慈善拍卖会晚宴就举办在魏园的雁回堂里。笼罩在五彩缤纷的光影下,华洋相交的人文艺术,为这座私人园林增添几分日薄西山的沧桑感。

    “没想到魏园现在也对外开放了,”落座后,何凡骞把玩着身边人的手,将那只玲珑的婚戒摘下,又徐徐戴上:“在自己家里参加拍卖会,有什么感觉?”

    他的手蜷了蜷,最终还是舒展开来,任凭男人百无聊赖地搔刮自己的手心。

    “不好意思,差点迟到,”就在这时,柏松鹤也到了场。他对着何凡骞点了点头:“何先生。”

    “你总算来了,”何凡骞微微颌首,玩弄婚戒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今天拍卖会,你可得帮我掌掌眼。”

    “当然。”柏松鹤的眼波短暂地在何凡骞身旁停留一瞬:“这位……是?”

    一条丝巾松松懒懒地盘绕在那人肩部,长长的同花色织带系成饱满的玫瑰结,辅以宝石胸针固定,恰好遮住他脖颈处微微的凸起,再加上他戴了一顶足以以假乱真的假发,柏松鹤竟然有些想不起来,那天在画廊里,气质如玉树般琅琅的青年的模样。

    “没认出来?”何凡骞有些得意,如同炫耀一般抓着那人的手晃了晃,肤色迥异的两只手上,一对钻戒闪过剔透冰冷的光芒:“魏亭,我的妻子,你们见过的。”

    魏亭拨了几下刘海,额间的小痣显露出来,腕上绿玉髓玛瑙镯子顺着光洁的小臂滑了滑,肌肤相亲,衬得一对玉环都有了温度。与柏松鹤的设想不同,他神情淡淡的,并没有被发现自己打扮成女人的稚拙:“柏老板,你好。”

    “您好。”

    想来也是,既然是双性体质,那以何凡骞妻子的身份公开露面时,他这样的装束,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简单寒暄完,柏松鹤坐到何凡骞旁边,与魏亭正好隔开来。

    大厅内逐渐安静下来,拍卖会正式开始之前,例行是主办方宣讲。

    看着台上与魏亭面容有几分相似,气质却明显雷厉风行的女人,柏松鹤说道:”听说魏家和市旅游局签了合同,开放魏园,可能还是重在对外宣传吧,其实也是互惠互利的好事。”

    一直低眉敛目的人妻终于抬眼。梅花格雕花窗棂上镶嵌着彩色玻璃,为这乌发雪肤之人也添了几分鲜亮的光彩。他的嘴角正要悄悄上扬,又因恰好与柏松鹤对视,而不太自然地挪开视线。

    “台上那位女士是魏家掌门人么?”柏松鹤问道。

    他们这一桌,别的人何凡骞也只是点头之交。他故意抬高了些音量:“不是,是我妻子的小姨。”惹来周围宾客一阵睨目后,他转身对魏亭说道:“还是蓄长发吧,以后出来的机会多了。”

    “好。”魏亭略施粉黛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意见,只温顺地应着一切要求。

    慈善拍卖会终于开始了,刚开始的几场都很冷清,举牌竞价的只有寥寥数人。

    “这拍卖师控场能力一般啊。”何凡骞有些不屑地说道。

    “这你就陷入误区了,”柏松鹤解释道:“别相信’好的拍卖师什么垃圾都能卖掉’这种坊间传言。一般开价后出现冷场,是因为买家还在互相观察,或者有各自的考量,不信,你瞧。”

    何凡骞环顾了一圈,之前几个举牌的人,有的在打电话,有的在和身边的人窃窃私语。

    “依你之见,拍卖师应该怎么做?”魏亭出了声。

    “要是我嘛,”柏松鹤摸了摸下巴,思考了一小会才说:“我会减缓拍卖的进度,多报几次价,这样能营造那种紧张感,然后再强调一下拍品的稀缺性,毕竟已故去画家的作品和仍在世的人的价值,那又是两个概念了。”他说话的声音极小,只有坐的近的几个人才能听到。

    面对冷场,台上的拍卖师不慌不乱,说了几个单口相声活跃气氛后,继续淡定地介绍道:“是启功老师的作品。曾任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教授,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全国委员会常务委员、国家文物鉴定委员会主任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长、博士研究生导师、九三学社顾问、中国书法家协会名誉主席,世界华人书画家联合会创会主席……”

    介绍完一堆名头,拍卖师话锋一转,沉痛地说道:“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作为雍正皇帝第九代皇孙的启老师,于本世纪初离开了人世……”

    正如柏松鹤所料,这幅很快就拍出了一个不错的价格。何凡骞问道:“你以前当过拍卖师?”

    “那倒没有,”见魏亭也一脸好奇的望着自己,柏松鹤并不夸夸其谈,言语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谦虚:“只是参加的拍卖多了,稍微清楚一些套路。遇到热门拍品,他们加价也是有技巧的,比如一开始只是五万十万,到后面就是几十万的加,那些拍红了眼的人,哪里顾得上这些。”

    到了个人捐赠时,拍卖师悄然退场。“今天第六轮的拍品,是一对腕表。”男主持人将3D投影调到页面,顿了顿,继续说:“这对腕表是邹志刚先生提供的梵克雅宝日月星辰系列和情人桥系列,正好是一对天造地设的情侣表。

    “哇”,旁边的女主持人小声赞叹道,“实物就在这边,有请邹先生上台。”旁边的摄像机紧跟着对准礼仪小姐手中捧着的拍品。

    中年男人走上花团锦簇的主持台前,清了清嗓子,介绍道:“这对腕表应该是今天所有拍卖品里最实用的了,男嘉宾拍了可以送老婆送女朋友,女嘉宾拍了可以送老公送男朋友。当然了,分开来送情人也可以。”说完自己先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台下一阵哄笑。

    柏松鹤的嘴角也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不管什么场合,总会有人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笑。

    台上的人报起拍价后,几名嘉宾陆陆续续地举牌,报到两百万时就冷了场。

    “这对表收藏价值还是可以的,出厂价加起来大概一百五十万。”柏松鹤来之前做足了功课,更何况这对表是VCA里比较出名的两个系列。

    听到表主人的解说词,何凡骞心中意动,正要竞拍时,“我出三百万。”邻桌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举了牌。

    “蓝女士出马,果然不同凡响,”场上的主持人激动地拍了拍桌子,“一下就翻了一倍。”

    “一点小钱,博君一笑罢了。”这话说得隐晦又暧昧。

    “据我所知蓝女士还是单身吧,”中年男人调侃道:“如果竞拍成功,不知是哪位男士有这个荣幸?”

    蓝女士矜持地抬了抬下颌:“我要送给我旁边的这位柏先生。”

    场上所有人的目光,包括摄像机,都集中在了柏松鹤身上。

    突然被点名,柏松鹤愣了一下,印象里他和这位蓝女士从来没打过交道。迎上女人傲慢里夹杂着欣赏的目光,他心下了然,微举起紫砂杯,琥珀色透明澄澈的茶水映出他脸上淡淡的笑意。

    “哈哈,那还真是佳人惜英雄!”主持人笑道,“还有别的嘉宾要加码吗?”

    之前几个参加竞拍的人摆摆手,都说不与蓝女士横刀夺爱。何凡骞也没有叫价,身体微微前倾,一脸看好戏地盯着柏松鹤,看他会怎么处理这朵从天而降的桃花运。

    “三、二、一,三百万,成交!感谢蓝舒窈女士的爱心,请蓝女士上台来,您的腕表在等着您。”

    蓝女士袅袅婷婷地走上舞台,避开中年男人的手,从礼仪小姐那里接过战利品,对着台下众人大大方方地展示一圈,随即走回宾客席,将礼盒推到柏松鹤的方向,像在隔着空无声地挑衅:我敢送,你敢收吗?

    柏松鹤正要伸手,一根细长的手指了无痕似的在他手心拨弄了一下,他面色不变,稳稳地接过礼盒。

    “柏先生现在有何感想,能对在场的来宾说说吗?”转赠仪式时,主持人将话筒递到柏松鹤面前,台下小声骚动了起来。

    他也不急着说话,先慢条斯理地环顾一周,目光淡定从容,却隐隐带了点震慑的力量,下面原本还在八卦这场桃色新闻的众人都不由自主地先后安静下来。

    “首先,感谢蓝舒窈女士对慈善事业的贡献,蓝女士不仅才貌双全,心地也非常善良。”

    蓝女士此时正在细品香茗,陡然接到这顶高帽,讶异地挑了挑描画精致的眉毛。

    “实不相瞒,今天也是我和蓝女士初次见面,这个礼物实在过于贵重。”

    她放下茶杯,脸色渐渐玩味起来。

    “不过——”柏松鹤对着蓝女士遥遥地展颜一笑:“现在有机会认识蓝女士这样优秀的女性,是我的荣幸。”

    这个男人不笑时就长相出挑,笑起来时眼带桃花,更是恣意风流。蓝女士点了根女士烟,耳发遮住泛了浅浅红晕的脸庞。

    “每一位做慈善的人都是高尚的,我何德何能把这份代表高尚的礼物和深厚的友谊统统收入自己囊中呢?”柏松鹤的笑意渐渐褪去,表情凝重起来,仿佛真的自惭形愧了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所以我决定,把这对腕表再捐出去,向蓝女士致敬。而且,我先出两百六十万。”

    真是一波三折。

    蓝女士按灭烟头,翘了个二郎腿,带头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