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见面

    不得不说，一个人的外表与给他人的最初影响是难以分开的。即使这不是季晨第一次见到白相临，但是是第一次如此接近的看见、观察。他的视线在男孩的脸庞上转了一圈，尤其留意着白相临眼角引人注目的一小颗浅棕色泪痣，到了专注得稍显轻佻的时间之后才匆匆移开视线，低头假装翻看上级刚才给的白相临的资料，实际上他的脑海里成了一团复杂情绪搅拌的浆糊。

    纯色蓝底的证件照上，顶着墨色齐耳短发的男孩嘴角微微翘起，漂亮的眼睛眯着像是承载一池星河的温情，清爽的白衬衫显示出他纤细的体型。先前莫霄宁给他发的照片和远远一望都能感觉到面前男孩的青春样貌，近距离看上去更是精致美丽。

    “......季晨前辈？”站在季晨办公桌边上的白相临发觉前辈低头的时间有些超乎寻常了，极其贴心地轻声提醒道。

    “啊？！”自白相临出声提醒的时间过了片刻，断片的季晨这才反应过来，啪地一声合上白相临的档案夹，再次抬头望向男孩。正巧白相临微微低下头，他的鼻尖擦过季晨的。意识到意外之中的触及，季晨连忙后退，白相临站直身体，同样拉开与季晨的距离。这场亲密触碰的时间太短，季晨只有那么一点点痒痒的感觉，像是被微风吹拂过的草地，带来轻柔的波澜。

    “前辈，”他的脸上依然挂着平静温和的笑容，似乎并不在意季晨有意耽搁的模样，“是不是应该让我了解一下我应该做的事情呢？”

    季晨稳了稳心情，拿出身为公司老人的气势，语调也从之前的略显慌张变得沉稳，看似一板一眼地解释着实习生的工作注意事项，实际上他只是在复读以前带过几个同样暑期实习生的介绍话语。

    介绍完了，白相临点了点头，坐回他被分配到的座位上，进行季晨所说的几项表格填写。季晨也转过脸，面对一堆公司日常事务处理的表格，他人不可见的心思却飘忽到远远的天外，那里有放在心里最珍贵的男孩。

    季晨有种预感，莫霄宁，同样来到了鹿路铭悠。

    ——

    完成实习生身份注册表格和几项公司规章制度的浏览等等职场新人必做事务之后，时间已经到了中午。白相临拿起放置在右手旁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威信显示收到了几条未读消息。

    【小白你怎么样啊】

    【我觉得好累啊】

    【那大妈居然直接交给我一堆任务】

    【心碎】

    【（表情）】（兔子大哭）

    【我？】

    【还好吧】

    白相临望见那个哭个不停的兔子动图，可以想象出现在的莫霄宁十分抓狂的模样。想想自己这边，除了那个季晨大叔貌似很不靠谱的样子，入门指导和分派任务还算是合理顺利的。他端起一杯纯净水，轻轻抿了一口，眼神透过他左侧的透明办公室门反射的镜像不轻不重地瞥了一眼季晨所坐的方向。

    季晨在全神贯注地补之前由于心乱无法专注的工作，无框眼镜后的眼睛盯着屏幕一眨也不眨。他穿着一件未经熨烫有些皱巴巴的深蓝色衬衣，腹部些微尴尬的凸起是人到中年无可奈何的生活。腰部下方是一条松松垮垮的大码灰色牛仔裤，搭配一双程度老旧皮面发黄的休闲鞋。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季晨，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社畜模样。

    那么，为什么会感觉到，这个无趣的中年人，对自己意外的关注呢？明明是第一次见面吧......不对，或许......

    白相临漂亮的远山黛眉微微皱起，还没等他想到什么具体的细节部分，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示又有几条未读消息。

    【不多说了，吃午饭去吧】

    【小白在市场部对吧】

    【我来找你了】

    【（表情）】（兔子大笑）

    被莫霄宁的消息打断了方才的一番联想，白相临也没有过多地去追寻事情的本末，而是抬手收拾起堆了些打印资料和文本文件的桌面。做事杂乱无章并不是他的风格，他一向注重周围环境的整洁。

    ——

    认真投入工作的季晨很快完成了之前欠下的债，在思考今天午饭吃些什么的时候，他心里忽然一动，视线投向市场部集体办公室门口。心中思慕的年轻人正巧出现在他视线落脚处，那张清俊的脸庞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眼神专注地望向与门口距离很近的一张办公桌坐着的人。

    季晨心里一突，他当然知道那张桌子是谁的，并且下意识地不想让白相临占据莫霄宁的全部视线，就颇为突兀地站了起来，走到白相临的办公桌边上。他摆出一副与莫霄宁十分熟悉亲近的模样，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和白相临交流的莫霄宁快速地说完自己的话，便转身离开，一句交流客套的话语都没有和凑上来的季晨说。

    “......我在门外等你。”

    “......”

    青年转过去的脸庞甚至还带着表情来不及转变的浅浅微笑，却在与季晨擦肩而过视线相撞时陡然降温，成为过往季晨无数次在地铁上望见和陌生人保持距离的冷漠。只是轻轻的一瞥，季晨心中像是被藏得极深的细针戳了一下，是茫然还是痛楚，他也不太能够分辨清楚两者之间存在的界限。

    “季晨前辈是来督察我的工作完成情况的嘛？”反倒是一直被季晨忽视的白相临，脸上挂着大大的笑意，甚至冲着季晨调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已经完成了呢。如果还有什么别的事情的话，等下吃完午饭回来再说好吗？”

    季晨估计自己现在脸上的表情大几率是像个控制不了情绪的弱智，略弯嘴角挂着抽搐的笑。白相临并没有仔细看季晨现在的表情，他低着头将签字笔归类好。季晨还没做出回复，他又想是想起什么顺便说了一句：“还是说，前辈是想邀请我一起吃午饭呢？”

    他终于抬起头，眼睛像个月牙儿一样弯弯，仿佛星辰点点闪耀着年轻的光芒。头顶市场部办公室的中央空调送出的凉风将他耳际的发丝轻轻吹动，那颗浅棕色的泪痣有时被遮挡住看不见，有时清晰。

    过了片刻，季晨听见自己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扣出来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很难听，“......我就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问题，没问题的话我先回去了，还有事情需要处理。”

    那张专属于青年人的玉白脸庞上升起了淡淡羞涩的红，如同被柔软云朵遮挡住的太阳光线，温柔却不刺眼，“这样啊，我误会了。前辈先去忙吧，我这边没有什么问题的。”

    “......好的，好好享用午饭。”

    好像最后还摆了摆手，面对结伴并肩而行的两位青年人，季晨自己也记不清。人到中年的季晨前辈在午饭时间傻傻地坐在自己办公桌前，肚子空空，头脑更是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