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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他卑劣地偷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剧情)

    靶场,枪声阵阵。

    今天阙老爷子不知道怎么来的兴致,来靶场看人射击,被召来的阙天尧等了将近两个小时,阙老爷子才接见他。

    弹壳掉在地上,丁零当啷,阙老爷子坐在一旁,皱纹交错的眼睛半阖,不减半分威严的压迫感。

    他道:“请动你的大驾,真是难于登天啊。”

    阙天尧默然不语。

    那晚,阙天尧找沈夺月的动静闹得太大,瞒不过阙老爷子手眼通天的耳目,第二天阙天尧就被召见,但当时阙天尧满心满眼都是沈夺月,置若罔闻。

    那之后阙老爷子又召过他许多次,萧今歌、萧娆也轮番给他打电话,都让阙天尧给拒了。如果不是今天阙老爷子故意把人派到了沈夺月面前,他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那个小年轻叫什么名字来着,沈……?”阙老爷子一时想不起来。

    身后的助手双手递上一叠资料,适时提醒:“沈夺月。”

    “沈夺月。”阙老爷子随手翻着那沓资料,“名字挺好,人长得也漂亮,白白净净,跟个小姑娘似的。嗯,聪明,从小到大获的奖不计其数。……还是个单亲家庭的可怜孩子。”

    翻着翻着,阙老爷子像是无意之间弄掉了一张,飞到阙天尧面前,落在地上,他要阙天尧帮他捡过来。

    当阙天尧看清那张纸上的内容时,他脸色一变,心提了起来。

    ——沈夺月的生平。

    老东西竟然调查了小月儿!

    阙天尧捡起那张纸,捏紧了,没有还给阙老爷子,铁着脸,紧绷下颌,“你什么意思?”

    “瞧瞧,这没规矩的,我夸他来着,还冲我呲牙。”

    阙老爷子的笑意浅淡,未达眼底。

    他嫌吵,叫停了成排的射击,手一伸,助手是他肚子里的蛔虫,立刻奉上一只枪,阙老爷子握在手里把玩。

    “我没有什么意思,我这个老头子就是好奇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你为他兴师动众,掀翻了半座城。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阙天尧心里一紧,快要跳出喉咙。

    萧娆丈夫的事还历历在目,老东西像死了儿子一样仇视同性恋。

    “……朋友。”

    嘭!

    枪一举,子弹打在阙天尧左腿,阙老爷子沉着脸,面无表情地逼问:“什么关系。”

    子弹不是真的子弹,但这么近的距离,足以撕裂阙天尧的皮嵌进他的肉里。剧烈的疼痛让阙天尧向前踉跄一步,单腿跪在地上,他咬紧牙关,“朋友。”

    嘭!

    又一声。第二枪打在阙天尧的右腿。

    “什么关系。”

    阙天尧脸色煞白,疼得额头渗了汗,裤子被血浸透,他一口咬定:“朋友。”

    第三枪打在阙天尧的左臂。

    “什么关系。”

    “朋友关系!”阙天尧忍着痛,眼神仇恨而愤怒,“为朋友两肋插刀,你没有朋友,恩断义绝,孤家寡人一个,但我有!”

    被以下犯上地好骂一通,阙老爷子却愉悦地笑了,像个包容慈祥的长辈:“小尧啊,你还是太年轻了,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朋友两个字有多虚假。”

    听到他叫小尧,阙天尧恶心得快吐了,像生吞了一把刚在厕所里吃饱喝足的苍蝇。

    阙老爷子收了枪,递给助手,叹道:“朋友就朋友吧,以后不要弄得这么惊天动地了,让人误会你和他在搞同性恋,坏我们阙家的名声。”他看着阙天尧,像是劝诫,又像是警告,“同性恋是贱种,是劣质基因,我们阙家的人,绝对不允许和同性恋沾上关系。小尧,你是爷爷最器重偏爱的孙子,阙家当家人的候选者,你可不要触犯底线,惹爷爷生气啊,爷爷这双眼睛,可一直看着你呢。”

    他拉长话音,让人毛骨悚然。

    “不过也多亏了这一出,否则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背着我在阙家之外养了这么一支私卫。”阙老爷子笑着剪去阙天尧的爪牙,“我用用,过两天再还你。”他挥挥手,像赶苍蝇似的,“去吧,把伤处理处理,怪难看的。”

    阙天尧煞白脸色,一额头的汗,仇恨的眼神像困于笼中的野兽,满身枷锁,痛恨地咬碎了利齿。

    ……

    ……

    ……

    午夜,沈夺月从噩梦中突然惊醒,躺在床上大口呼吸着,心有余悸。

    梦里绝望而无助的恐怖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窒闷的感觉萦绕在胸口,令人喘不上气。

    惊魂甫定,沈夺月慢慢回了魂,拉高被子蒙住头,像是害怕什么,躲避什么。

    醒来之后,沈夺月再没有睡过一个整觉,噩梦如附骨之蛆,啃噬着他的神经。

    没法再入睡,沈夺月掀开被子下床,打开客厅里的灯,接了一杯温水喝了一口,又看一眼时间,凌晨两点三十七,阙天尧还没有回来。

    阙天尧去阙家的时候,跟他说不必等,沈夺月不知道阙天尧今晚是否会回来,但反正睡不着,他索性坐在客厅里等。

    凌晨三点十二分,寝室的大门被推开,脱掉半条命的阙天尧回来了。

    灯光晃了一下阙天尧的眼,等他看清沈夺月,行尸走肉一样死寂的眼里亮起一点光,像瞬间拥有了灵魂,“月儿?你怎么还没睡?不是说不用等我吗。”

    “睡不着,出来喝点水。”沈夺月的眼睛在阙天尧身上扫过,看出了他格外的疲惫,“很累吗?”

    “……啊。”阙天尧发出一个无意义的音节,躲避沈夺月的眼神,“没事,没什么。”

    每次阙天尧去阙家一趟再回来,心情都不会好,他很少会说原因,他不说,沈夺月也不会追问,但是,阙天尧会哼哼唧唧地坦白他的不开心,要抱沈夺月要沈夺月安慰。

    他从来不会在沈夺月面前粉饰太平。

    沈夺月摩挲着杯缘。

    “去睡吧,现在太晚了。”阙天尧催促,自己也打算回房间了。

    沈夺月却坐着不动。

    阙天尧的动作一凝,“月儿?”

    “你去睡吧,我……”沈夺月顿了顿,“我再坐一会儿。”

    阙天尧一怔,坐到沈夺月身边,温柔的声音像黑夜中的一缕风,吹散笼罩月亮的阴霾,“怎么了,为什么睡不着?”

    “我……”沈夺月捧着杯子,手指不停摩挲着杯壁,忐忑而焦虑,“……我做噩梦了。”

    “我梦见、梦见好多人,好多双胳膊把我按在地上,也好像只有一只手……他们的脸上盘旋着黑雾,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很多很多声音,他们在说、在说……我想不起他们在说什么了。我喘不过气,我要死了,我——”

    沈夺月的声音戛然而止,阙天尧把他按在自己肩膀上,紧紧抱住他,相互依偎。

    “乖,没事了,没事的,只是梦而已,有我在。”他坚定得像发誓,说给沈夺月,也像说给自己听,“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夺月发怔。

    那三个字像一束阳光,穿破层层阴霾,驱散魑魅魍魉,照在了沈夺月身上。

    巨大的安全感支住了沈夺月,他像倦鸟归巢,被迫流浪的家猫回到家。

    他早已被豢养。

    “阙天尧……”不知什么时候,沈夺月的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滑出两行眼泪,他叫着阙天尧的名字,露出自己的软弱,像猫猫翻开自己软乎乎的肚皮。“我害怕……”

    他紧紧拽住阙天尧背上的衣服,把自己藏进阙天尧的胸膛,又重复了一遍,声音里染上颤抖的湿意,“我害怕。”

    不是不害怕,不是不在乎,只是沈夺月把恐惧和眼泪都藏了起来,以为自己不害怕、不在乎。

    但怎么可能不害怕。

    被绑架时,他手无寸铁,孤立无援,不知道会被怎么样,不知道有没有人来救他。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事,人人避畏他,阙天尧把他捧在掌心,被打都是第一次。

    怎么可能不在乎。

    他那么爱干净,简傲绝俗,目下无尘,但他被踹在地上凌虐,被扒光衣服,被下药,尊严和骄傲被踩在地上蹂躏。

    所有的害怕、恐惧一股脑地倾泻而出,沈夺月在阙天尧怀里无声流泪。

    凌晨四点,凉意如水。

    沈夺月脸上泪痕未干,紧攥着阙天尧的衣角,枕着他的臂弯犯困,昏昏沉沉,眼神发直。

    “睡吧。”阙天尧轻轻揉捏着沈夺月的后颈,往自己的胸口按了按。

    沈夺月困得反应迟钝,声音也轻,羽毛一样搔着阙天尧的心尖,“阿尧。”

    “嗯?”

    沈夺月的眼皮往下掉,字句像含在舌尖一样含混:“你受伤了吗,有血的味道……”

    阙天尧的右手一顿,已经清理包扎的伤口突然爆出钻心的剧痛,几乎让他的指尖颤抖。

    阙天尧深吸一口气,手指落在沈夺月的耳后,轻轻摩挲着那一小片皮肤,“没有,睡吧,我在这儿。”

    沈夺月放心地合上眼,很快陷入黑暗之中。

    等沈夺月的呼吸变得绵长,阙天尧垫着他的头顶,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像抱紧溺水时的浮木,眼里流出挣扎的痛苦,同时令人窒息。

    从靶场离开,阙天尧接着去见了萧今歌。萧今歌大发雷霆,对阙天尧的伤不闻不问,火冒三丈将他一顿骂,中心思想总不过是要求阙天尧听话,顺从,讨阙老爷子的欢心,夺得阙家。

    “我拼死拼活,为了生下你,差点儿连命都没了!我搭了一辈子进去,你连我这点儿愿望都不能满足吗!”萧今歌歇斯底里,条条悉数阙天尧的罪状,“还有你姐姐,她不疼你吗,她对你不好吗,她被阙家抛弃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替她夺回属于她的东西!”

    对于这些话,阙天尧木然,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只在提到“姐姐”两个字的时候动了动眼珠,看向萧娆,有了一点活人气。

    临了,阙天尧离开时,发泄完毕的萧今歌叫住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问阙天尧:“你知道老东西为什么这么仇恨同性恋吗?”

    阙天尧没说话,萧今歌也不需要他回答,自顾自道:“因为老东西不止你那个废物爹一个儿子,他曾经还有个天资聪颖、惊才绝艳的小儿子。老东西很疼这个小儿子,几乎是明目张胆地偏爱,把他当内定的继承人培养。但是,他这个小儿子,因为爱上了一个同性恋,死在了十六岁那年。”

    萧今歌的话言犹在耳,阙天尧再次睁开眼,看着臂弯里熟睡的沈夺月,悲伤几乎将他淹没,还有对自己无能的痛恨、挣扎。

    沈夺月睡得很熟,安静、无害,毫不设防。

    像失去玻璃罩的瓷器,像没有刺的玫瑰。

    美得惊心动魄,令人邪念丛生。

    却没有一点自保能力,脆弱,易碎,也易折。

    “我是最没有资格让你不害怕的人,明明我对你的伤害最大。你要是知道了,会不会恶心得想杀了我?”阙天尧碾着沈夺月的唇角,像是想到了死在沈夺月手上的场景,悲伤满溢的眼里掠过一瞬笑意,“死在你手上是我能想到我这一生最满足的结局了,可是我又怕血脏了你的手,你嫌弃我。”

    “月儿,我会保护你,我会保护你的,没有任何人能伤害你。”

    阙天尧的指腹在沈夺月的嘴唇上按了按,沾上温度与柔软,收回手,颤抖着摁在自己的嘴唇上,满足地闭上眼,神魂颠倒。

    ——他卑劣地偷了一个轻如羽毛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