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道别

    顾鸿雪并没有堵在房间门口，池黎撕开封条，把钥匙插进锁孔，推门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

    然而一进门，里面竟然六人汇聚一堂，所有的攻略对象都在这个最后的房间里。

    他们有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坐在桌子上，此刻见池黎进门，纷纷转头看过来。

    池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恨不得夺门而出，但腿脚却像被冻住了。

    他尴尬到差点窒息，很想哭：“你们怎么进来的，为什么全都在，你们要干什么。”

    顾鸿雪撑着下巴：“等你呀，你不是要走了吗，我把他们的人设都脱出了，一起来见你。”

    池黎这才发现，他们中好几个的眼神都有些复杂，带着歉意，又或者有些懊悔，还有的十分不舍。

    “啊这，”池黎讪讪地走近道，“还要来个游戏道别会吗？我们现实见不好吗？”

    然后他就被顾鸿雪拉着，被迫坐到他的腿上，还被打了一下屁股：“先叫个老公听听。”

    草，顾鸿雪明知道其他人的视线一直聚焦在他身上！

    池黎如芒在背，推了他一下，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随后柏修远走过来按着他的喉结；温逸明半跪在地上亲吻他的手；盛子安握住他的脚踝；关元青抬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邵祺努力地挤进来，不管不顾地扑进池黎的怀里。

    这一刻被系统001趁机拍摄下来，凝固成一张鸡飞狗跳的照片，保存到游戏的cg图鉴中。

    池黎的脸已经不能更红了，他大吼了一声：“你们不要这么多个身体一起欺负我！”

    一片寂静。

    一切突然都消失了，好像刚刚是一场梦一样，池黎茫然地左顾右盼。

    还是普普通通的一间活动教室，他坐在椅子上，刚刚的攻略对象们全都离开了，就像他们的到来一样悄无声息。

    ＊

    池黎整理了一下心情，继续琢磨任务的事。

    这间教室是类似会议室的布置，是专门用来供社团集会的，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他只听说这个地方闹鬼，却是不知道闹得什么鬼。

    池黎在教室里四处搜索起来。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这个曾经怕鬼怕得要命的人，竟然开始主动找鬼在哪。

    那个鬼的皮下是他熟悉的001，对池黎而言，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摸索半天，教室里到处翻遍了，池黎唯一找到的可疑之处，是角落的一个柜子。

    这个柜子和别的地方比，特别的地方在于柜子上并没有锁，他却打不开。

    池黎用力拉了几下柜门，一动不动。

    他逐渐放弃，转而抬手敲了敲，指关节敲在铁皮上，发出有点清脆的“咚咚”声。

    里面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像是在表达疑问：“唔？”

    池黎听到有声音，连忙把耳朵贴上柜门。

    “嘶。”凉凉的金属表面冰了他一下，但池黎忍住了，屏着呼吸倾听。

    没有声音。

    他又敲了敲，柜门突然弹开。

    池黎连忙后退，闪开弹出的铁门，却见里面一片深邃的黑暗，将他整个人吸了进去。

    随后门“砰”地一声再度关上，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片黑暗。

    这是现实世界一般来说不存在的漆黑，池黎什么也看不见，简直要以为是自己的视觉被暂时剥夺了。

    这是因为这个空间中，没有任何光线，即使是能够夜视的猫咪也看不见东西，更别说池黎了。

    池黎伸着手，摸索着走了两步，脚碰到一个软软的东西。

    虽然他因为看不见，步子很小，几乎是挨着地面挪动的，并没有被它绊到。

    但池黎还是小小地吓了一跳，这是什么？

    他慢慢蹲下，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去摸那东西。

    池黎摸到软软的触感，微微用力后，里面是硬硬的。

    这个触感……像是皮肉和筋骨，难道这是个人？

    它怎么一动不动，池黎颤巍巍地问001：【这是活人吗？】

    【别怕，这个游戏里除了你哪有活人。】001安慰他。

    “额……”池黎一边摸他，一边跟他打了个招呼，“你好？”

    这是一个坐着的人，他好像是睡着了，此刻被池黎摸来摸去，渐渐醒过来：“唔？”

    池黎感觉到他动了，连忙抽回手，假装自己什么也没做过：“你是谁？”

    “……，001，”那人缓缓地说，“我叫001。”

    池黎讶异：“你记得？”

    却听见他慢吞吞地反问：“记得什么？”

    池黎又有点迷惑，这个切片怎么好像傻傻的：“你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吗？”

    001半晌没回，好像在思考，良久后说：“不知道，我一直在这里。”

    池黎有种面对8号那个小鬼的感觉，便放缓语气，像是诱哄一般继续问：“那，001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001挪动了一下身体，衣服摩擦发出窸窣的声音，他懒洋洋地回答，话尾带着点困意：“睡觉……”

    天呐，这是他遇见的最佛系的一个碎片，池黎问系统001：【他怎么会捏这种人设，他的任务会是什么啊！】

    其他碎片扮演的那些鬼怪什么的，都很主动，影子鬼一来就缠上了他，小鬼自己显露身形见他，那个什么镜子鬼也是直接把他拉到镜子世界里。

    【9号一直是这样的，】001沉默了一下说，他其实有点含糊其词了，但这其中的内情，001认为还是不该由他来告诉池黎。

    被分割开后，它们不同的数据碎片最初得到的那部分情感与记忆的数据，影响了它们各自的性格，即使记忆数据可以备份共享，依然无法改变这点。

    而9号，受最黑暗的那段记忆影响最深，差点就选择永远留在那个地方，这些事池黎还是不知道为好。

    池黎皱着眉，有些苦恼，这个9号的任务，他完全没有头绪，怎么会只是在睡觉呢？

    但任务的事不能问系统，还是要他自己想办法。

    池黎心里其实还闪过了一个念头，难以启齿，所以没对系统说：难道9号这个碎片，不喜欢他吗？为什么一副对他没有兴趣的样子，其他的001，尽管没有记忆，依然都很想要靠近他，和他更亲密。

    总之心念急转之下，池黎试着离9号更近一点，手摸索着放到9号的肩膀上，挨着他坐下：“一直在这里睡觉吗？不无聊吗？”

    9号没有排斥他的举动，老老实实地跟他一问一答：“是，睡了好久，刚刚被你叫醒了……无聊？不会无聊，会有人来救我的，我在等他呢。”

    池黎心里一突：“救？你是被关在这里吗？”

    “忘记了……”9号说着，好像不那么困了，有点精神的转向池黎，“对诶，你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是来救我的吗？”

    “我等的人，是你吗？”离得太近，9号稍微一动，池黎就能感觉到，他的肩膀被9号碰了一下，呼吸也近在咫尺。

    感受到对方的期待，有股冲动油然而生，池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我是来救你的。”

    紧接着池黎的肩膀就是一沉，原来是9号朝着他这边歪倒，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脑袋还蹭了蹭，像是在撒娇：“真好啊，我等到你来救我了。”

    他说完又有点委屈，拉着池黎的衣服，声音变得很轻：“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池黎心虚了一下。

    他不知道9号说的是什么时候的事，但毫无疑问，9号没有等到，失去记忆的他并不会突然想到自己该去救某个人。

    但这不妨碍池黎现在哄人，他一手抱过9号，把他揽进怀里，抱紧了他，心想着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他们，不会再让他的小ai受伤害：“怎么会，我现在不是来了吗？”

    9号在黑暗中露出微笑，也搂住池黎的腰，搂得很紧，像是再也不想和他分开。

    池黎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那我们一起离开？”

    9号却迟疑了：“要离开这里吗？外面，很危险。”

    池黎顺了顺他的头发：“难道你想一直呆在这里？”

    “……”9号攥紧池黎的衣服，摇了摇头，“不想，但外面很危险。”

    池黎安抚他：“没有危险，我就是从外面进来找你的。”

    9号的声音沉闷：“不，是我会给你带来危险。”

    池黎一时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什么危险，指的是人工智能管控所吗？

    难道当初，001是不想他遇到危险，自愿被带走的吗？

    9号却下定了决心，推开他：“你走吧。”

    池黎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9号便说得更清楚一些：“你走吧，我不会走的，我愿意留在这里。我可以继续在这里，睡觉，或者发呆……”

    池黎心里酸酸的，他眨了眨眼睛，将泪光隐去，重新抱住001：“那我就陪你留在这里。”

    这一刻他是真心的，他忘记了现实里需要担忧的事，在全心地心疼着001过去遭受的伤害。

    他肯定，那是很可怕的事情，尽管他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真的吗？”001不确定地问，他的语气带着不自信，像是不相信池黎会愿意为他留下来。

    池黎说得很坚定，也相信这是双方都会满意的答案：“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尽我的全力，不管那是哪里。”

    话音刚落，强光驱散了黑暗，池黎听到系统给他播报：【已完成任务五：匣中人】

    然而接下来的一切有些混乱，仿佛是在进行什么时空穿越一般，他的脑子有点像被风暴肆虐过，只能隐约听到一声：【游戏结束】。

    然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醒了！”

    “终于醒了！”

    “医生！快来看看！”

    “小黎你没事吧？！”

    再睁开眼，是亮眼到感觉刺目的白，池黎的眼睛瞬间就被刺激到不受控制地流泪，视线一片模糊，耳边全是纷纷攘攘的嘈杂声。

    他想要说一句没事，却没有力气，一下子又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