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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三十年君何愧酒后吐真言

    烬再来给沈顾怀换药时骇了一跳,原本只是道心有损的清和仙君竟然道心全毁,一条命几乎全靠自己的仙骨吊着,比之前的情况更吓人。

    “你这是怎么弄的?”烬立刻翻出灵植炼化了给清和仙君补身体,嘴上念念有词,“不就是被徒弟睡了嘛,又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两个这一天天的折腾自己还折腾我有意思吗?”

    沈顾怀略带歉意敛眸,“劳烦烬将军了,可也不用再为我白费心思了,这是我应受的。”

    “仙君不心疼自己,好歹心疼心疼阿昭吧。”烬扯着嘴角假笑,“仙君不好,阿昭就会折腾自己,不过我们魔的性命在仙君看来应当也不值钱。”

    “他……如何?”

    “醉生梦死咯,想把自己溺死在酒坛子里,”烬眼珠一转,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你可知道魔将魁离?”

    “全魔域都知道阿昭的魔族血脉来自于前任魔尊,只要能与阿昭诞下后嗣,那孩子就是下一任魔域之主!”

    烬的语气充满引诱不知真假,“若不是阿昭这些年心里有人坚持守身如玉,我也想去试试,哪怕生不了孩子,双修一次倒也是不亏的。”

    “听说阿昭已经答应了,一月后就和魁离在魔宫成亲双修呢。”烬笑得弯起了狐狸眼,“既然不再守身如玉,不知我去自荐枕席他会不会拒绝呢?”

    瞧见沈顾怀垂着眼眸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烬又加了一把火,“照阿昭这么折腾,估计用不了多久就垮了,再等魁离得手诞下新的魔域之主,或许都不用她再费心除掉阿昭了。”

    烬正好将灵植炼化完毕,尽数补充到沈顾怀体内,“不过这一切想必都与仙君无关了,毕竟仙君的身体看起来也时日无多,剩下这些日子应当也无暇关心一个魔吧。”

    “你既是他最信任的人,怎能由着旁人算计他?”沈顾怀抿唇,神色冰冷,目光如炬。

    烬奇怪地看了沈顾怀一眼,慢慢勾起嘴角笑靥如花,“哈?我可是魔。”

    “魔可是最会骗人的。”

    ……

    宁未昭从那日沈顾怀吐血之后就再也没有去打扰过他。

    在人醒来之前宁未昭还曾长坐在沈顾怀床边,盯着那张连昏迷都看起来冷静自持的睡颜发愣。

    但在清和仙君醒来之后,宁未昭却从未踏足那人的寝殿。

    沈顾怀太敏锐,一点视线都能察觉,既然他如此抗拒自己这个逆徒,那还是别去刺激他了吧。

    想想就觉得好笑。

    都到这个地步了他竟然还做蠢事。

    宁未昭把贪牢藏的烈酒拿出来一坛一坛往嘴里灌,来不及吞咽的酒液打湿衣襟,滑过布满伤疤的胸膛。

    借着酒意,宁未昭召来美艳仆从跳舞,醉眼朦胧看那为首的美人领舞,眼前却恍惚出现清和仙君的相貌,转身回眸时,水光潋滟。

    “都滚出去!都给我滚!”宁未昭随手掷出杯盏。

    “哗啦——”

    琉璃盏四分五裂七零八落,琉璃碎片裹着侍女们的惊呼在地面上炸出一朵小小的烟花。

    “何必这么大的火气呢?”

    白皙纤长的手指拾起一片片剔透的琉璃碎片,“实在舍不得,把人带回来就是了。”

    宁未昭不搭理他,只时不时低头灌酒。

    修为到了他这一步,这些酒早就已经灌不醉他了,除了贪牢酿的“一盏无”能叫他稍微醉上一醉,只是烈酒灼烧喉咙的疼痛能也不能叫他心里稍微痛快一二。

    烬也启了坛酒,一撩衣袍坐在宁未昭王座台阶上,“阿昭,别忘了你已经是魔了。仙魔殊途,你想要,就得自己抢。”

    宁未昭动作微不可察的一顿。

    他已然是魔了,他们之间也回不去从前了。

    “你找到方法送仙君离开了吗?他道心的问题不是我们魔能解决的。”烬昂首将最后一口酒液饮尽,“在此之前,我帮你试最后一次,你什么都不用做,等我的安排。如果失败了,你就不要再想了。”

    “你要做什么?”宁未昭终于抬眼看着烬,“你不要胡来。”

    烬笑了笑,像很多年前把宁未昭捡回去时的笑容似的,“我有分寸,阿昭。”

    “我只希望你开心一点。”

    ……

    魔宫的确张灯结彩,红绸交错,像有喜事似的。

    这些日子不知吃了多少灵药,在烬说宁未昭和魁离成亲前一天,沈顾怀终于伤好些能下地了。

    我只是去看看情况,再告诉宁未昭小心提防。

    沈顾怀避开守卫到了宁未昭殿门外,正好听见屋里叮当乱响,宁未昭说了句什么,一道清朗的女声应道:“明天的事我都准备好了。”

    闪身一躲,殿门开启,出来的人正是魔将魁离。

    怕打草惊蛇,沈顾怀又等了半天才在殿内传来摔碎东西声音时才进去。

    宁未昭正百无聊赖盯着手中杯盏碎片发愣。

    面颊红若晚霞,头发毛燥燥披在身上,衣襟大敞露出因酒意泛红的皮肤,整个人像只狼狈的大型醉猫。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沈顾怀眉尖微蹙。

    宁未昭一掀眼帘,瞧见是他竟愣住了,然后露出一个带着醉眼的堪称柔软的表情,“师……师尊!”

    那魔忽然扔了手上的酒坛,踉踉跄跄朝沈顾怀冲去,撞得人退后两步,被他压着跌在地上。

    “师尊……”

    沈顾怀尚来不及反应,便只觉颈间冰凉,鼻尖萦绕的浓重酒气熏得他自己脸都热起来。

    “你……”沈顾怀敛眸,手上轻推宁未昭肩膀,“你快起来。”

    醉了的人哪里能听懂他在说什么,只是抱着他死不撒手,被人推拒之后像是愣了一瞬,然后抬起头来迷茫地看着沈顾怀,眼泪突然而至,顺着脸颊滑落,打湿怀中仙君的衣襟。

    “师尊又要抛弃昭儿了,是吗?”宁未昭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师尊当真好狠的心。”

    “二百三十年……整整二百三十年了。”宁未昭像小动物似的试探着凑近沈顾怀的脖颈,小心翼翼地侧头枕在仙君的肩上,语气轻柔的几不可闻,“我始终不敢信……我始终在等你。”

    “唔!”

    醉得一塌糊涂的魔突然一口狠狠咬在仙君锁骨处,然后舌尖一卷轻轻舔食渗出的血珠。

    沈顾怀仿佛并没有感觉到疼,只是心脏被揪紧的隐痛就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师尊一次都没来。”

    “天罡崖底好冷,师尊,我好疼。”

    宁未昭缓慢拉开自己的衣带,将墨色外袍褪下,露出雪白干净的里衣,带着些岁月的痕迹,虽然老旧但穿着极为舒适,领口处绣着一枚小小的竹叶。

    里衣从肩膀滑落,松松垮垮挂在臂弯上,露出伤痕累累的皮肤。

    “他们说师尊以我为耻,不愿见我,便连刑讯都交待旁人来。”

    各种伤疤交叠覆盖,有几处看着格外凶险,最严重的是心口一处几乎贯穿,不像普通利器,伤口面积不大,却透着黑紫。

    “可我从不信,师尊。”宁未昭目光空洞,却带着柔软的笑容,“我信师尊,如师尊信我,可惜……”

    可惜原来师尊也并不信我。

    “不……”

    那孩子当年像个粉雕玉砌的瓷娃娃似的,身上受点小伤就喜欢和他撒娇喊疼,可真受了重伤时又对他一字不提。

    当时……他多痛啊?

    他怕不怕?

    沈顾怀伸手想摸摸宁未昭身上的疤,这才发现自己连指尖都在颤抖,他甚至隐隐觉得这是自己离真相最近的一次,这些年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到底为什么会忘记宁未昭?

    宁未昭抓住沈顾怀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心跳是魔特有的迟缓,却又微弱的很。

    “我的血都要流尽了,师尊……”

    沈顾怀瞳孔骤缩,脑子里轰得一片空白。

    “二百三十年,君何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