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利刃

    通用纪3092年复活节，晏翾出生。圣诞节前夕，由晏翾的beta母亲亲自设计，旨在庆祝结婚纪念日的Asclepius大厦正式竣工并投入使用。

    星霜荏苒，随着晏翾和晏家的成长，这座地标性建筑俨然成为扎在新独立州部分官员心中的一支利刃。

    可在许多人心中，这里却是一朵永不衰败的白玫瑰。

    大厦30层以下是复健与辅助器材服务中心，自晏翾就任以来，Herodotus开始长年面向全世界免费接收符合条件的残障人士，儿科患者和需要进行恢复训练的腺体罕见病患者。

    40层至50层是医护与科研人员生活区；50层至65层是晏翾和部分项目团队在新独立州的临时办公地。

    65层至顶楼68层则是一间私密度极高，配置俱全的小型诊疗所。

    “谢谢。”晏翾将审签完的文件递给秘书。他摘下眼镜，轻捏鼻梁，“关铖，小狼的状态怎么样？”

    意外情况发生。

    今天凌晨两点十五分左右，睡梦中的，临近发情期的辜三川体温开始异常升高。

    顾问野不在。第一时间醒转的晏翾立即联系正隔着时差同自家弟弟视讯的关铖，然后他驾车送辜三川去了诊疗所。

    待秘书离开，关铖收回投向落地长窗外的视线。他几步走到晏翾面前，双臂撑着办公桌边缘：“明知故问是不是？他醒了，某条赖皮蛇在陪他。”

    晏翾垂覆眼睫，泛浮血丝的右眼，几乎同左眼一样暗淡无光：“我刚才在工作，没开Hera的视角看他。”

    他略一抿唇：“都认识三年了，小狼还是有点怕Hera。”

    辜三川“怀孕”后的每一天，晏翾都睡不安稳。熬夜使人变丑，自认全凭美色诱惑辜三川的晏翾不信邪，硬是抱着辜三川强迫自己入睡，可效果不尽如他意。

    “哈，怕Hera？我…晏翾，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不能再拖了。三川的假孕状态必须得马上处理。”

    医师袍里面还穿着睡衣的关铖神色凝重。他竭力忍耐吼晏翾一顿的冲动，“说实话，我现在很厌恶我自己。如果早知道你会…当初我绝对，绝对不可能救他！如今也不需要帮着你骗他。就让他那样孤零零的死在人口交易所都比遭这种罪，比被你喜…被你盯上强百倍。”

    时间就像一棵葳蕤的树，分岔的枝头通向朝阳的未来，无限的可能里，他恨他，他爱他。

    “我现在已经不喜欢他了。”晏翾冷冷地抬起眼，“他根本不值得。没心没肺，又笨又硬，好色重欲，不守男德，还结过婚有喜欢的alpha。长得帅身材好的人那么多，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关铖气笑了：“你也就敢在我面前讲这种话。真不喜欢了？那正好，我弟弟可没死心呢，他今早还问起小狼最近怎么不约他打游戏，小狼——”

    “不许你们这样叫他。我怎么对他都理所当然，这是他欠我的。”晏翾戴上眼镜，一字一句道，“我警告你，别再带着关釴或者其他散发异味的alpha到小狼面前晃悠。Hera已经很久没吃生肉了。”

    Herodotus的研究人员运用合成生物技术和神经科学技术，历时弥久，开发出一种新型生命系统，并将其植入一条被偷猎者重创、剥掉外皮的巨型黑钻网纹蟒体内。

    四年前，孟朗的婚讯从新独立州传来时，重新贴附人造鳞片的Hera才刚满月。

    两年前，孟朗去世前三个月，食髓知味的晏翾带着Hera去找孟朗，用性爱录像逼着他陪自己庆生。过程中，孟朗打伤了晏翾的脸，失控的Hera咬穿了孟朗的侧腰喝血。

    被蛇捆住的孟朗先是一抖，随即反转刀背，指向面色森冷的晏翾。两秒后，孟朗的刀横在自己咽喉，他笑了笑，一手抓住Hera的七寸。被咬破的唇红，齿更白，酒窝很深：“晏翾，你有奸尸的癖好吗？”

    总之那次，其实说不准自己有什么癖好的晏翾放过了孟朗，也从此禁止Hera吃生肉血食。

    “散发异味？”宠弟狂魔关铖咬牙切齿道，“晏翾，你说这话你不亏心吗？你明明那么讨厌alpha，却为了引诱、满足一个发情期症状异常强烈的omega，修复他沉睡的腺体。淫纹不够，还不止一次使用过人工信息素。唔，到底几次，让我查一下记录。”

    晏翾闻言起身，他系好西服中扣：“孩子的事我心里有数，会处理好的。现在我要上楼去陪小狼睡一会儿。”

    孩子，哪来的孩子。

    就算有，那一团积蓄在辜三川生殖腔内的孕囊状“血块”，也应该是顾问野的“孩子”。

    晏翾失态了，关铖想。

    于是，他再接再厉。

    “…乌木沉香一次，这是顾寻壑的信息素。血橙罗勒一次，这是孟朗分化前的alpha信息素。来，看看，这是什么。”关医生打开平板，调出晏翾的私人用药记录，“生铁红锈，六次。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啊？用你未婚夫顾问野的信息素抚慰你喜欢的omega。”

    “我总在想，可真有你的。你不会是在床上表现得不够好，惹三川不满意了吧。”

    关铖内心焦灼，嘴上毫不留情。医者仁心，他担忧辜三川的身体，希望老友能和辜三川有个比较理想的结局，“人都是肉做的，你也不例外，千万别讳疾忌医啊，晏翾。”

    同样是肉做的辜三川正盘着腿，背靠床头，那柄名为“戎雪”的合金猎刀平躺在他手边的软枕上。

    辜三川指尖破开揉软了的橙皮，滋出一道清淡的水雾。

    晏翾关闭通讯器，只安安静静地看着辜三川。

    Hera缩在墙角充电。辜三川掰了一半递给晏翾：“吃不？吃完我陪你补个觉。你下午还有会。”

    “嗯，你先把这个喝了。”晏翾接过橙肉，捧在手心。他把一支中号安瓿瓶放在床头柜的果盘旁，“检查结果出来了，情况不太好。我和关铖谈过，我的想法是——”

    “小狼，虽然我也很舍不得你，但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晏翾。”辜三川嘴里含着半烂的果肉，“是我的问题？还是宝宝的问题？如果可以的话，我吃多少药打多少针都没所谓，轻轻松松的。”

    “我只想要肚子里这个宝宝。”

    晏翾沉默不语，橙肉的汁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淌。

    他开口问：“为什么？为什么只要这个？”

    辜三川似乎有些高兴。

    因为，如果没算错的话，他怀上宝宝那晚，有逾矩地和宝宝的另一个父亲表达过感谢，依赖，以及一点点…在意。

    他正要回答，忽地神色一动。

    辜三川戴好面具，抬手拔刀横握，跃步下床落地，挡在晏翾身前。

    “退后，门外至少有两个A级以上的alpha。”

    门里两人和门外五米内，皆静了一秒。

    以多胜少。关铖，乔楚等一众保镖被两队荷枪实弹的军警拦在68层走廊口。

    信息素管理局监察处支队长郑良轻叩两声病房门，旋即推门入内。

    他身量极高，左额角有一道弹片伤疤。

    辜三川微微眯眼。

    终于来了。

    郑良言明身份，出示证件和拘捕令，他清清嗓子：“我们接到军部警备处副处长顾问野举报，想请晏先生身边这位alpha卸下武器，跟我们走一趟，接受调查。”

    辜三川心中感慨，眉头一松。晏翾嗤笑一声，神情摄人：“我看谁敢？滚回去告诉你们局长江霖，让他等着接收Herodotus的律师函和晏家的警告信吧。”

    “晏翾。”

    辜三川闻见来声，瞬时握紧刀柄。

    郑良侧身避让，顾寻壑笑容满面地看着辜三川：“弟妹，你火气不要这么大。律师函警告信什么的…太夸张了。”

    Hera蛇身昂立，薄刃似的蛇信吞吐不停。

    顾寻壑轻飘飘地扫了面色晦暗的晏翾一眼：

    “不过你确实需要联系你的律师了，晏翾。”

    与此同时，顾问野站在一楼大厅，他避开议论纷纷的病患医护，摘掉止咬器，活动筋骨。

    他军靴踏在玫瑰花台边沿，冷眼旁观一队佩戴新独立州首府警务署徽章的警察搭乘电梯，即将抵达68层。

    顾寻壑嗅了嗅病房空气中的果香。

    “我和我弟弟愿意主动配合警方调查，指认Herodotus总裁晏翾与三年前一桩omega强奸案有关。尽管有些细节已经死无对证，但大部分证据都确凿无误。”

    “请吧，两位，你们各有各的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