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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颜饶,聂斐然抱着女儿回到陆郡车边,打开了后排的门,看到座位的一边装了儿童座椅。

    刚才那股淤在心中的气消了一半,他把聂筠安置好,自己从车尾绕过去坐后排。

    可是后排的车门直接被陆郡锁了。

    "坐前面。"陆郡把窗子打开,冲他说道。

    拗不过,聂斐然面无表情地拉开副驾车门,上去后一句话也没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陆郡沉默地发动车子。

    小孩子无知无觉,大人倒是感到车内气氛微妙,聂筠一开始还跟聂斐然说几句话,说着说着,小脸蛋靠在枕垫上,声音越来越小。

    车上高架后,陆郡看了看中央后视镜,看到女儿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于是关了空调,开了点舒缓的哄睡音乐,是小朋友抵抗不了的摇篮曲。

    聂斐然闭目养神,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朦胧之间,竟然感到有些恍惚——

    行驶的汽车,温柔体贴的另一半。

    如果不多后面这个哭哭睡睡折腾人的小家伙。

    仿佛他和陆郡之间流逝的只有时间。

    -

    "男朋友?"

    隔了很久,陆郡压低嗓子开口,声音轻而磁性,而语气依然带着稀薄寒意,显得突兀且矛盾。

    聂斐然没有理他,也不打算解释。

    "打扰你约会了?"而陆郡没得到回应,内心充满了愤怒和无力,看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不死心继续问,"午夜十二点,酒吧?KTV?还是酒店?"

    "……"

    "说话。"

    "你现在站什么立场管我?怪了,"细微的酒精作用下,聂斐然扭过头,微微打开眼皮,看着前方的车流,回答得很慢,有几分慵懒和不耐:"去哪儿是我的私事,跟谁出去是我的自由,我不想当着孩子的面跟你讨论。"

    他不是特意要陆郡误会,只是针对陆郡突然展露出的攻击性提前布置好了防御阵。

    但陆郡胸口闷痛,没想到他这么直接,四两拨千斤的回答,好像逆反心上来了,特意这么说来气他,让他半天才缓过来。

    在聂斐然以为他就要闭嘴不提的时候,却听到身边人硬邦邦地开口,"你不找他不行吗?"

    "谁?"聂斐然按着太阳穴,知道答案只有一个,"颜饶?"

    "嗯。"

    "为什么?"

    "我接受不了……"陆郡别扭得很,顾左右而言他,明明脸上过不去,酸得傻子都能看出来,还试图搬出孩子当幌子:"我不想筠筠受委屈,你要再……跟别人的话,就把筠筠的抚养权给我。"

    再后边的婚字被他生生咽下,这会轮到聂斐然哭笑不得,甚至有些心累。

    最近的相处还算舒适,他刚刚打开部分心结,尝试对陆郡改观,而绕来绕去,陆郡本质从没改变,在他面前,还是一样的霸道,一样地要别人顺从自己的意愿,照顾自己的心情。

    聂斐然斟酌了几秒,悠悠开口道:"陆郡,我发现你一点没变,就你会生气会甩脸色?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生活指手画脚?"

    "我不是……"

    "是你说的,出了那道门,要死要活都跟你没关系了,我已经放下了,你又还在愤怒什么?"提起过去的痛苦回忆,聂斐然轻轻蹙眉,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女儿是否还在睡,确认以后才转过身,语气坚定地继续说:"你不要拿筠筠要挟我,这是我的底线。她对我很重要,但我不会因为她就随意改变自己的决定,更不会让她受委屈。"

    要挟这个词就太严重了,陆郡的身体因为这句话不可抑制地发冷,他把车缓缓停在路边,张口欲辩,"我不是要用孩子要挟……"

    其实聂斐然早就下定决心,这辈子再不会把感情交付给除了亲人以外的任何人,否则也不会等到现在。

    因为真心地爱眼前这个人的结果就是他差点在反复的消耗与折磨中死掉,而附加的代价潜移默化地改变了他的信仰。

    过去的几年,他想得很明白:爱一个人不只是妥协,而应该成为对方活下去的力量和支撑,就像他们一开始相爱时那样,而他已经再也做不到飞蛾扑火一般地爱谁了。

    但当下,他面对陆郡固执又充满控制欲的样子,不想过多猜测他的行为动机,只觉得心里有些受伤,还有说不出的憋屈和不甘。

    "而且我保证不了陆郡,我是自由的,"他看着身边的男人,"没有颜饶还会有张饶李饶,我不会跟你做任何保证。"

    在这句话讲出来之前,两人一直尽可能地压着声音,但很明显,听到这句话后,陆郡立刻被点燃了某种莫名情绪,勃然变了脸色,又是一副要犯病的表情,幸好聂斐然及时做出嘘的手势,指了指后面,提醒他女儿还在。

    是了。

    陆郡的状态像刚要燃烧就被浇湿的柴禾堆,围绕在身边的火苗马上因为做父亲的责任这件事而湮暗下去。

    他意识到自己当下的失态并不适合继续驾驶,于是铁青着脸打开车门,想要冷静片刻。

    聂斐然忍了忍,深知今天不说清楚的话以后麻烦和误会还无穷无尽,所以也跟他下了车,两人在车边继续刚才的谈话。

    "你还要说什么,一次说完吧。"

    陆郡沉默地注视着他喝过酒湿漉漉的眼睛,干净柔软地衬衣解开两颗扣,脖颈周围的细腻的皮肤因为酒精泛起薄红,连接着若隐若现的锁骨,令人感到不同过去的成熟与性感,但又充满了让他陌生的疏离。

    他头脑一热,干脆把自己那点丑陋的嫉妒全盘托出,"我不要你的保证,但我要你告诉我,为什么他可以有你家密码?"

    聂斐然刚开始没听懂,"什么密码?"

    "那天我看到他提着菜进去,"陆郡气息不稳地开口问,"是不是每次我把孩子接走以后,刚好成全你们……我想不通,已经到了让人随意出入的地步了?就这么迫切?你有没有考虑过筠筠的安全?"

    聂斐然像听到什么荒诞的话,退开一步,惊讶地睁大眼睛,"你在乱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拿筠筠的安全开玩笑?"

    这才是真正让他生气的一句质问。

    意识到自己又被卷入了不理智的互怨互恨中,聂斐然被突如其来的泛滥情绪冲击到有些绝望,无可奈何地望向陆郡,"你是不是习惯性窥探我的生活?说关心筠筠,其实是怕我跟其他人交往。"

    "我没有乱说,也没有窥探,"陆郡下意识要拉住他的手臂,口不择言地问,"周六让男人提着一袋菜上门的是不是你?我都没有看过筠筠的房间!他凭什么?如果那天早上我把孩子接走了,你们两个又要在家做什么?"

    "你永远比我想的还过分,简直不可理喻!"聂斐然用力甩开他,怒道:"我要做什么跟你有关系吗?还是我跟同事们吃个火锅也要报请你陆总批准?!"

    吃火锅……?

    陆郡从没往这方面想过,但又有点相信,也有点怂了,他垂下头,犹豫道:"我……我不知道……"

    但这次轮到聂斐然发泄,他不想在这种事上自证,结果还是没躲过:"整个小区密码都是统一的四个0,你十指不沾阳春水当然不知道。你要看怎么不看完?最好数数有几个人提着菜去我家!"

    陆郡忍不住揣摩这句话指的意思是不是否认他和颜饶在恋爱,而聂斐然的关注点其实更深层,他彻底激动起来:"我为了筠筠,住进去之前就重新换了防盗门,而且是两道,怕有疏忽,家里该想到的地方都安了摄像头,你再不要用自己的主观臆测中伤我不爱护孩子!"

    "对不起,我只是……"

    聂斐然心里是崩溃的,为什么偏偏如此,每次一对上这个胡搅蛮缠的王八蛋就忍不住伤心,而要做到不在乎他的看法简直比登天还难。

    所以自己到底怎么回事?

    他说完,眼眶也随之热起来,可还是有些倔强地盯着陆郡,蓄着眼泪一字一句替自己辩白:"任何人都可以说我不爱孩子,除了你陆郡,除了你!"

    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更会拼了命去保护,而独自生子这件事本身是横亘在两人之间永远的痛,男人充满薄愠的眼神自然而然地随着这句话黯淡下去。

    "是,除了我。"

    陆郡终于承认自己被这样的聂斐然彻底击溃。

    可能被窗外的嘈杂吵醒,聂斐然注意到女儿正缓缓睁开眼,推了陆郡一把,凑过去后排车窗看了看,然后头也不回地扔下他在原地,先回到了车上。

    陆郡背过身,让冷风吹了吹,稍微冷静,紧随其后打开车门。

    "宝贝,醒了?"

    聂筠揉揉眼睛,睡意很重地开口,"爸爸,到……到家了吗?"

    "还得一会儿,你乖乖睡,到了爸爸叫你。"

    -

    争吵无果。

    相顾无言地回到家,聂斐然抱了孩子就走,没留意到颜饶的车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陆郡隔壁车位。

    路灯的光投下来,两辆车车窗都开着,陆郡偏过头,冷冷地看着白色轿车里的年轻男人。

    而颜饶耸耸肩,勾起唇角露出个爽朗无害的微笑,表情无畏地与陆郡对视一眼,不问自答:"我不放心,过来确认下。"

    陆郡不应,但眼神充满敌意地看着他。

    这就触发了颜饶的专业技能,他笑得愈发温暖真诚,仿佛自带打光,大方地寒暄道:"陆总是吧?你好,我在杂志上见过你,没想到本人更帅,我是颜饶,斐然应该跟你说过。"

    "他没跟我提起过,幸会,颜先生。"

    陆郡语若寒冰,低头理了理袖扣,做出对眼前男人的存在一无所知的傲慢姿态,实际却只想一拳挥在那张道貌岸然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