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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匪

    议会长收拾了餐具,拾掇桌子,看样子就要出门。

    顾真见状立刻道:“我想知道现在世界怎么样了,比起我……重伤何黎以及掠夺他的异能之前,有没有好一些?”

    景嘉晗看着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宽慰说:“你已经努力了……谁都不会怪你的,我也很感激你的付出。”

    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却没有直接回答,顾真心里有了一些预兆,试探问道:“是不是变更糟了……”

    景嘉晗伸手摸了摸顾真发顶,温声道:“不着急,我慢慢和你说。”

    顾真但觉有些不适,但刚才说话伤到了人家的心,也不好在这时候继续做出抗拒姿态,没想到议会长这样黏人,继续聊下去他要是再腻腻歪歪怎么办,最终强忍着不适道:“你也挺忙的,先去工作吧,找一些历史书和电影给我看也行。”

    景嘉晗瞧起来有些失望,但是没有多说,只答应了一声好。

    顾真又想到一些问题怕是书本不能回答的,于是开口问道:“你说先知失踪了?她不是你的养母吗?假如失踪了,你是怎么长大成人的?”

    议会长平静道:“养母失踪后,是我们两个小孩相依为命过了十多年,其间经历了很多,你很爱我,我也很爱你。”

    这个回答让顾真听了越发内疚,只能又抛出下一个问题盖过目前这个:“你说你不知道何黎?他是带来末世的关键人物,难道没有在历史上留下记录吗?那么施业呢?你是否认识他?他们应当不是甘于默默无闻的人吧。”

    议会长想了想,答道:“两个人都没有在西北指挥所或者是应急指挥中心留下记录,可能是因为你改变了历史,他们很早就死了或者失踪了,也可能是改头换面,换了一种形式干预指挥所。”

    顾真只觉冥冥之中,这几个名字似乎有什么干系,他们的失踪也应当有内在联系,只是一时捉摸不透,加上顾涵的失踪……

    他们之间有什么共同点吗?

    顾真还在思索,一抬眼忽然发觉议会长在直直盯着自己,察觉顾真在看他之后,才慌乱移开视线。

    景嘉晗主动道歉:“我还不能习惯……你把我看成了陌生人,我们之前亲密无间,也经历了许多,我们年少就定情了……”

    对方这样可怜兮兮,顾真也不由自主地安慰道:“你小时候穿裙子是挺漂亮的。”

    这个夸奖令景嘉晗意想不到,他难得露出了些微羞涩的表情。

    话已经说了半截,顾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讲下去:“……小时候不懂事,可能把你当成老婆就定情了,你看我们现在长个子了,你再穿裙子也可能不太合适……”

    他说到后来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找补道:“我不是因为你现在长的不像女孩子了才这样讲的。”

    景嘉晗脸色也不太好看了,说:“你会知道我们是最合适的……”

    顾真刚想侧面诱导他,作为应急指挥中心的议会长应当以事业为重,沉溺情情爱爱像什么样子。

    忽然听得地板上方隐约传来的防空警报。

    这声音再熟悉不过,说明有全城范围的敌袭击,他立刻紧张起来,心里也不免犯嘀咕,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新房应该位于首都,堂堂首都都能被空袭?上个轮回所有避难所都为应急指挥中心上供,卫星武器和剩余的核按钮也掌握在议会长手中,可以说是全人类最安全最富庶的所在也不为过。

    首都怎么会响起全城警报?

    景嘉晗神色一凛,平静道:“我先去查看情况,这里距离地面有十七米,靠类似直井和攀梯上下通行,足够安全,你先休息。”

    顾真越发不安,怀揣着不知从何而来的负罪感道:“……我……我的行为,是不是让人类的情况更糟了?”

    议会长立刻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才伸手揉了揉顾真的头发:“你不要多想。”他表情很温柔,“我会保护好你的,你先等着我。”

    在景嘉晗离开后,顾真终于还是察觉了几分异样,他出于狐疑尝试发动透视眼,想看到地面的场景,却发觉能力失效了。之后再对着桌上的餐具抬手想试试念动力还在不在,果然白瓷碟子也一动不动。

    ——面对何黎得以反戈一击的关键两种能力都消失了。

    顾真如坠冰窖,一时摸不准是因为有人作祟——就和顾涵那时候一样,还是原本这些能力就是回光返照,也可能是只在紧急时候才能发动。

    他率先怀疑了景嘉晗,毕竟议会长和顾涵的能力有许多相似之处,还曾讲过“他会的我也会,我可以做得更好。”然而夫妻本是一体,既然都结婚了,为什么还要害自己。

    这些念头如同野火,一旦产生便掐不灭了,景嘉晗的各种言行在他眼里也逐渐串联成了一张密网,不论如何也许顾真身上有利可图,也许关于已经发生的那些话都是谎言。顾真曾经看过末世之前的电影,某些故事中,女孩被罪犯拘禁在谎言和恐吓编制的牢笼中,距离文明社会不过一门之遥;某些或是被藏在阁楼中的逃兵,或是被追捕的无辜犹太人,在战争早已结束的情况下,以为提供藏身之处的人是挚友或是好人,出于恐惧为对方提供金钱或者是劳务,实则被变相拘禁在避难处。

    难道景嘉晗也在做类似的事情?世界原本平安顺遂,但他言语之下都是外界异常危险的暗示,用对时世的恐惧胁迫和控制自己?

    顾真手按在门上,门闩是从内锁的,议会长在出门之前也叮嘱他要锁门,这份信任不像是要利用和拘禁他的样子。稍加思索后,顾真还是决定眼见为实,打算沿着直井的攀梯到外面瞧一瞧,现在的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样。

    房间距离地面十七米,攀爬的过程算不得轻松,他在接近地面的时候就听到了混沌不清的引擎轰鸣声和枪支交火声,以及来自女人或者孩童刺破空气的尖啸。

    竟然像是战争近在咫尺一般。

    难不成防空警报是对的,首都确实沦陷在战火之中?他对景嘉晗的怀疑是全盘的多心了?

    除非亲眼所见,顾真还是不肯轻易打消顾虑,他咬了咬牙,用肩膀和胳膊肘顶开沉重的铁窖门。

    随着滞涩的铁器摩擦声,一线光明映入眼帘,紧接着扑面而来的是肉眼可见的黄沙。

    顾真闭了闭眼,过了会儿才继续向上攀爬,探出半个身体,发觉地窖门在一处半开放的大厅内,屋内摆设简单陈旧,两边立着无数排架子,可是架子上空无一物,像是早已被废弃的模样,吊顶坍塌了大半,接近天花板的墙上用红色油漆绘制了几行大字“图书馆是市民的第二起居室”、“知识是人类进步的阶梯。”、“多思是知识的钥匙,勤奋是知识的土壤。”

    顾真明白过来,这里是一个被废弃的图书馆,所有能可带走的东西都已经被劫掠一空,大厅内铺了一层黄沙,显然是沿着破洞处灌进来的。

    外面响彻了交错的引擎轰鸣声。顾真被声音吸引,缓缓沿着墙壁走过去,在一个得以遮蔽身形的角落朝外望去。

    出乎他的意料,原本林立着无数摩天大厦的首都现在被铺天盖地的黄沙覆盖,道路和各种指示牌都被尘沙埋没,十数辆装备着倒刺和外挂武器的摩托车在黄沙上肆意疾驰,后座上挂着各色包装不一的口袋,驾驶者也全副武装,显然不是善类。

    有一辆摩托车上甚至拖行着女人的半幅尸体,如同战利品,也如同示威。

    紧随他们身后有几辆车子追击,出于畏惧,始终保持一段距离,更像是完成任务一般敷衍。

    只是这样的示弱并不能让那些悍匪们怜悯,为首一人回身抬起枪口,一梭子弹准确地落在车辆前方,去势利落地打穿了车胎和前挡风玻璃。追击的车辆随之急刹车,慌不择路地撞在了一面墙上,随着猛烈的撞击声爆出一路火花后停下了,估计凶多吉少。

    见状,方才开枪那人吹了一声口哨,众人调转车头,放肆地又开始新一轮劫掠,他们手段残忍,手无寸铁的平民无疑是更容易下手的目标,随着疾驰声和引擎轰鸣声,尖叫和哭泣也成为罪行的点缀。

    待到这些悍匪们远离了,顾真才敢确认,这个世道确实远比之前更糟了。

    难怪那时候先知恳求他当天不要发动能力,早知道将何黎恶揍一顿会导致今日混沌的局势,他宁肯下手轻一些……或是直接杀了何黎。

    顾真心里迷惘又后悔,与此同时,还有一件事在他心头萦绕不去,不知为何,为首那个悍匪的形象十分眼熟,像是曾经见过的。

    从身形大约可以判断那是个青年女子,他上辈子接触过的青年女子也不算少,一时想不清楚是谁,只能叹了口气。

    正在这时,也许是呼吸进了黄沙,也可能单纯身体不适,他用手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忽然觉出手和脸部的触感粘腻,有些不对劲。

    顾真摊开了手,掌心一片薄薄的血色。

    ——他忽然记起刚才的悍匪们和平民门,不约而同都带着防风面罩;而深处地下的新房面积不算大,却装着数个通风设备。

    他本以为面罩和通风装置是堤防黄沙,现在想来其实为了隔绝空气里的某些致命成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