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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8 章 春色

    方才还争执不休热火朝天的勤政殿如今静的针落可闻,估摸着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今日军政议事散的还算是早的,毕竟八百里加急信笺时来没个准头,就算是子时,该议的战报,也一刻不得拖沓。

    前线将士枕戈待旦,后方的支援必不可拖了后腿。

    些日子赵倾城吃不好睡不好,本就棱角分明的下巴更显轮廓凌厉,不过好在他足够俊美,虽说翻了年便已经二十有四了,清减倒是多了些少年气。

    他疲乏的从沙盘那坐回龙椅,伸手拿起御案上的茶盏,茶已经凉透了,可他还是仰头喝了个干净。

    茶盏搁回原处,他缓缓心神才唤殿外的春满进来,想着还有两个时辰还能去交泰殿歇着。

    他都好几日没见他的小土匪了。

    片刻后,未见有人入殿,他又唤了一声,便开始低头归置自己的衮服。

    脚步声响起,一方食盒被轻轻搁置在了御案上。

    春满是却来越没规矩了,御案岂是放吃食的地方。

    “没规矩,将这东西给朕……”

    话音才半,他抬头,眸色顿时明亮了不少:“澈儿!”

    “这东西如何,我辛辛苦苦从交泰殿提过来的难道要扔出去?”盛澈站在御案前有些嗔怪。

    话落,还没等赵倾城从龙椅上站起来,她便更没规矩的径自坐在了他腿上,顺手将食盒往近处拉了一把,开始往本来放奏章的御案上摆吃食。

    “我特意让小厨房做的,你平常喜欢的口味。”

    此刻赵倾城将人抱在怀里,下巴抵在她肩头语气柔和:“我倒是真的饿了。”

    最后一盅汤用小泥炉煨着,有些烫,盛澈想拿出来时忍不住摸了摸耳朵,赵倾城瞧见了便随手挡下她的动作亲自拿了出来。

    只不过吃食摆好了他却没动,攥着她刚才烫到的手放在嘴边吹着,其实无甚作用:“这个时辰你怎的来了?”

    盛澈瞧着他带笑的眸子,闷闷道:“因为我想你了。”

    就那么几个字,像是鹅毛一般轻扫过赵倾城的心尖儿,他眸色渐深喉头不知自的上下滚动一轮,忍不住凑了过去。

    还未等触及到她殷红唇角,盛澈却忽的叹了口长气,将脸埋进了他的脖颈里。

    赵倾城立时慌乱了些许,忙拿大手轻拍她的后背:“怎么了澈儿,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隔了片刻怀里的人才有动静,待她再抬头时眸子已经红了。

    “元星出事了。”

    赵倾城怔了怔:“她怎么了?”

    盛澈声音暗哑,白嫩的鼻尖泛着红:“她被人打死扔在了御湖里。”

    “皇宫之内竟然有此等事发生?谁有如此大的胆子!”赵倾城沉声道。

    盛澈盯着他有些生怒的眼睛:“是崔芸惜,她命手下奴才干的。”

    龙椅上的人有片刻的怔滞,微不可查的用余光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奏章,随即蹙起了眉头:“澈儿,此事我定会给你个公道,天一亮我便命冯和槿着手去处置此事。你且安心在宫里待着,等过些日子我会让内务府挑几个可心的宫婢去交泰殿伺候。”

    盛澈揽着他脖颈的手不自觉的松了下来:“我亲自来办不行吗?”

    赵倾城静默片刻,才道:“这些奴才之间的事无需你亲自去办,交于冯和槿处置更为妥当。”

    “奴才之间的事?”她微顿了一下:“我方才有说是崔芸惜命人去做的吧。”

    赵倾城神色间的多了一丝犹豫:“澈儿,死上一两个奴才是动不了一宫主位的,况且安妃还有太后护着,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等过了这……”

    “我晓得你为难,”盛澈打断他的话:“我不会逼你的,那交给冯和槿办好了。”

    她笑笑,拿起御案上的一方糕点,喂给他。

    许是觉得愧对她,赵倾城将有些甜腻的糕点尽数咽下,却还笑着道:“味道尚可。”

    盛澈探究的盯着他的眸子,似笑非笑:“这是太皇太后生前最喜欢的栗子糕,我让膳房专程做的,想来你儿时常去长乐宫,定然会喜欢。”

    赵倾城神色微滞,垂眸伸手去拿那盅汤,盛澈却忽的凑近了些问道:“对了,你让冯和槿查的事有眉目了吗?”

    “嘶……”

    瓷盅不小心打翻,赵倾城却下意识的护着他怀里的人往一旁偏了偏,那热汤尽数洒在了他的手背上。

    殿外伺候的人听到动静快步进来,只见陛下一手揽着皇贵妃,另一只烫红的手空甩了几下。

    盛澈无甚在意的跳出了他的怀抱,站在一侧看着春满忙前忙后。

    自问了那话,赵倾城便没敢再看她一眼。

    够了,该知道已经知道了。

    袖中的指节紧攥到如今已经发了白,她忍不住闭了闭有些酸胀的眸子,再睁开时清明的都泛着些冷。

    “陛下烫伤了,交泰殿有上好的烫伤膏,臣妾这就去拿。”

    话音落下,她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垂目看着自己手背的赵倾城后知后觉的愣了一下。

    “春满,你可有听到皇贵妃走时唤朕什么?”

    春满瞧着这满桌的吃食,眯着眼道:“娘娘用的是敬称哪陛下,娘娘如今越来越体恤陛下了,陛下合该欣慰些才是。”

    “是吗?”他看着烫红的手背莫名有些怅然若失。

    可她方才却不曾上前来关心一下朕哪。

    湛蓝衣袍的人带着一阵风般进了内殿,旋即又拿着个白玉瓷瓶走到了廊下。

    “你将这药速速送去勤政殿。”

    守夜的小福怀里被扔了樽小药瓶,他不敢耽搁赶忙跑了出去。

    一直等着的正尘跟在自家主子身后,直至殿内关了门才敢开口询问:“是否如九爷猜测那般。”

    盛澈背对着他,却明显能看到胸膛和肩膀的起伏,像是压着火。

    下一瞬,她手边的那座梨花木的方凳便被带着内力的一掌给狠狠拍散了。

    “我给过他机会了,可事到如今他还在护着她!”

    可笑,真是可笑至极。

    盛澈咬牙切齿之间竟然笑出了声。

    如此温柔的将她拥入怀里,同时却还能护着旁的女人,果真是个坐享齐人之福的多情帝王。

    可从当时的反应里盛澈分明看得出他早已得知迫害太皇太后的凶手是谁。

    也对,连一个市井地痞都能查出的事,他命副统领亲自去查又怎会查不到哪,前些日子的推三阻四不过是早已猜到凶手是何人,却觉得动不得吧。

    元星在他眼里确实只是皇宫里随处可见的小奴才,对他而言一个奴才死了便死了。可悉心教养他庇护他长大的皇奶奶,也被那个跋扈善妒的蠢货给害死了,他明明晓得一切却还在袒护。

    若说崔芸惜当真是怀有龙嗣,那他护了便护了,可如今她根本就未有身孕。。

    盛澈也不傻,晓得他对崔芸惜的情谊也没的几分,那便是为她母家的权势了,他是帝王需要外戚支持,需要步步为营,需要纵横谋划。

    确实,从前崔芸惜一再对自己下手,赵倾城总和她说崔芸惜还动不得。左动不得右动不得,那何时能动,待到十年八年还是等她真的诞下子嗣地位稳固,想必到时他又有另一番说辞了吧。

    可盛澈没这闲工夫在皇宫耗上十年八年。

    “陛下当真早就知晓了?”正尘惊诧不已,陛下平日里对崔芸惜不甚喜爱,却也为她压下来此事,当真是奇怪。

    盛澈缓出了几口气稳了稳心神:“陛下动不得的人,有人却不一定动不得。”

    正尘不解:“这世上还有比陛下权势更大的人?”

    盛澈眸色阴翳,低头瞧着地上七零八落的木椅:“无需权势,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即可。”

    正尘更是听不明白了:“亡命之徒?可哪个亡命之徒能进宫杀人哪,这皇宫守卫森严至极,除非……”

    话音戛然而止,他倏的看向自己的主子。

    盛澈转转脖颈往内殿走去:“命人来将这一地零碎收拾走,免得待会儿陛下来了看到。”

    “都这时辰了陛下还能来咱们殿?”

    “他一定会来的。”盛澈解着领口的袍扣往里走。

    正尘弯腰捡着板凳腿儿:“那陛下来了九爷见是不见?”

    盛澈声色慵懒,头也未回道:“见,怎得不见,九爷我还能在这宫里待多久,当真是不能耽误了春色哪!”

    “春色?”正尘瞧了一眼外头的万物凋敝,喃喃道:“这都秋天了。”

    此时,内殿却又传来一声吩咐:“对了,让后院多备些热水,待会儿用得着。”

    抱着桌腿的正尘随即若然若悟。

    好色就好色,竟还说的如此诗情画意。

    这厢正殿里才收拾得当,陛下果真来了。一只老乌贼的女悍匪皇城流浪记